燭影搖紅,秦姒不時檢查玉佩中的液體,隨著夜幕深重,她的心也越懸越高。
真要將這混合液拿來掩人耳目,其實她是不愿意的——與誠信無關(guān),她從沒把自己當(dāng)成帛陽的妻子,因此這已經(jīng)是勉強自己行事,沒那么多負疚感——她擔(dān)心的是,色料混合物有毒,弄到皮膚上恐怕不太好。
不用懷疑,這也是她長年拒絕化妝的原因。她惜命得很。
如果這個時候有奇跡發(fā)生,應(yīng)當(dāng)是東宮突然踹門而入,拉了她就跑?或者恰好元啟帝拉到了贊助(啥?),帶著兵馬殺回來?可世上本來就沒有那么多奇跡。
帛陽的皇位還不穩(wěn),但已有根基。秦姒原以為會是個百日王朝,目前看來,或許她想錯了。
“娘娘……”宮女輕聲喚著,秦姒扭頭瞥著對方,直到她改口,“……不不、是四姑娘……四姑娘臉色不好,要不要先歇息一會兒?”
秦姒搖搖頭。
“四姑娘……既然今夜侍寢,這碗容參湯,瞧著是時候喝了吧?”
“這是什么?”秦姒看著端到面前揭開碗蓋的湯水,湯里飄著慘白慘白的片狀物,嗅著香味,清冽得幾乎刺鼻了。
宮人解釋到:“容參湯是伺候天子之前要服用的藥湯,能祛除喉氣,點提精神,飲下之后兩個時辰內(nèi)效用是最好。”
“哦。”秦姒懨懨地拾起調(diào)羹,往湯水里攪了幾攪,越發(fā)覺得香氣令她反感。
想到今夜就要上刑場(?),她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痛起來,順手將湯中的參片碾碎。勺起一小口湯汁送進嘴里,滿口都是清涼得囂張過分的味道,直沖上鼻腔和眼睛。
她捂住嘴,強行咽了下去,清苦味兒從喉間漫開。
深深吸了口氣,她決定再象征性地飲一調(diào)羹便將湯撤下。
然而,就在此時,一股強烈的反胃嘔吐感突然涌上,她急忙將頭轉(zhuǎn)到一邊,單手扶在案上,劇烈干嘔起來。
“四姑娘!”
宮人驚呼著慌張上前替秦姒順氣,被她條件反射地擋開。
她感到胃部不要命地痙攣著,喉嚨也跟著發(fā)瘋往外抽氣,胸腔內(nèi)像真空似的,五臟六腑隨時要被抽出來。嘔了半晌,人折騰得像脫了層皮,卻什么也沒嘔得出。
她奄奄一息,抬起指頭:“傳御醫(yī)……”
“是!”一名宮女銜命匆匆離去。
秦姒捂住嘴,忍耐著嘔吐后的惡心和暈眩,她的大腦這才開始慢慢運作。
從沒有這樣吐過……
莫非是……
跟東宮歡好幾次,最后一回是六月份的事情吧……如今八月了……
算算日子,雖然曾對帛陽假稱月信來臨不能行房,但實際上,被捉回皇城的這將近兩個月時間,確實是,信期完全沒有到過!對自己身體的變化,她本來沒什么自覺,但這么一聯(lián)想起來……
啊呀!
難道幸運中獎?(是不幸吧?)
——剛才的莫非是,那啥吐?
她叫起來:“等等,回來!不用傳御醫(yī)了!”
“稟四姑娘,人已經(jīng)走遠,聽不見的?!?p> “追回來?!鼻劓嶂目陧槡猓熬湍菧兜雷屓朔笎盒亩?,你去把剛才那姑娘叫回來,快去快回!”
“嗯,奴婢這就去了?!?p> 接過巾帕擦擦臉上的汗,秦姒轉(zhuǎn)身爬上chuang,在層層屏障內(nèi),捂住胃部,忍受一陣又一陣的惡心感。拍拍臉頰,想著現(xiàn)在臉色一定是煞白的,還能去見帛陽么?
但若再次稱病,他親自帶御醫(yī)來怎么辦?
同樣的把戲出現(xiàn)第二遍,誰都知道懷疑的吧?她絕對不能讓御醫(yī)來診脈,對于她來說,中醫(yī)是門很神秘的學(xué)問,有沒有身孕,往腕子上搭一根絲線就能一清二楚。
——被一清二楚,那就糟糕了!
她坐起身,看著自己的腹部,莫非,這里真的有個小生命?用指尖小心地戳了戳肚皮,她有些哭笑不得。
“你做什么這個時候來添亂呢?”她無聲地嘆了口氣。
今夜將與帛陽行房,不知會不會傷到這個(可能已經(jīng)存在的)小生命?秦姒側(cè)身倒在床上,蜷成一團,暗想:如果這個孩子生下來,會不會變成第二個元啟帝?
還是別自己嚇自己的好,眼前的難關(guān)是如何瞞過帛陽的眼睛……
她掂起墜在腰間的玉佩,看著里面透出的暗紅色澤,心思紊亂如麻。她不是個愛負責(zé)任的人,但是不請自來的小東西,儼然賦予了她一項重任。
將血玉顛倒過來,她對著火光觀看液體流動的樣子,同時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但她的眼瞳突然放大了。
飛也似地彈起來,一掃方才病懨懨的模樣,她掀開紗帳沖下床,撲到案桌前面,險些將燈碰翻。
“四姑娘?”“都出去!”
今天四姑娘很是反常,宮人訝異地告退,將殿門掩上,彼此對視時候皆是納悶的眼神。
秦姒的手有些抖,發(fā)簪的尖頭好幾次沒有對準機關(guān)鈕,最終她挑開玉佩上的小口,用簪子伸進去攪拌,退出時候,發(fā)現(xiàn)大量暗色顆粒附著在簪上。
因為體溫而發(fā)生了化學(xué)作用?
完了,這下……
玉佩落地,她失魂落魄地攤倒在一旁。
過了少許時間,她撐起身,重新拾了玉佩倒水清洗?;仡^再看藏有色料的杯子,里面的色料早就凝成了顆粒和膏狀物的混合體,重新潤濕,再調(diào)配過……
秦姒咬住下唇,像做一件巨大的工程一樣,飛快地趕制著。
把液體灌進玉佩中之后,她將之放得遠遠地,隨后短促地呼了口氣,捂住極度不適的胃部,伏在桌上。滿額冷汗,指頭輕顫,雙目緊閉。
殿外遠處,傳來更鼓響聲。
秦姒聞聲睜眼:二更了?為何帛陽那邊,還沒遣人來?
她粗粗地理了理鬢發(fā),端坐在案后等待。
三鼓走過皇城的一角,三更時分,帛陽依然沒個音信,就像他白天根本沒有說過那句話一樣。
秦姒加了一層薄披。
守候的宮女們個個累得睜不開眼,有人倚著立柱就睡了,有人偏偏倒倒站立也不穩(wěn)。吩咐她們?nèi)バ菹⒅?,秦姒自己也上chuang合眼,只在窗前留了一盞燈。
直到清晨,也沒見內(nèi)侍來接她。
她到將要醒來的時候,連著做了好幾個噩夢,睜眼半晌,心仍是狂跳的。
?。?p> 四姑娘的精神狀態(tài)好像不太妙,再不給她輕松一下她會抓狂的吧……唉,養(yǎng)這女兒真辛苦。
?。?p> 再次聲明:請不要叫我歡歡……我總覺得那是熊貓的名字=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