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
自從被帶回皇城,這是頭一次離開東宮殿。
秦姒轉(zhuǎn)頭往匾額上看,只見東宮殿又改了名字,換回被東宮“霸占”前的舊稱。
“望舒華庭?”好古怪的殿名。
帛陽似乎一夜沒睡,眼內(nèi)有紅絲。但他精神抖擻,甚至可以說,挺興奮的。見秦姒回頭張望,他解釋到:“舊時皇城就以這道墻內(nèi)的群殿為后宮來著,連地下的密道,也是這兒作中心,慢慢修筑往四方延展的?!焙髞頂U建地上部分,才有如今的后宮建筑群。
“原來如此?!?p> 秦姒想起東宮說過,他的母妃曾經(jīng)居住于這宮殿群的偏閣。去年東宮殿的正殿失火,不知有沒有燒到那里?
像是想到了同一處,帛陽突然道:“本王的生母……就是在華庭正殿里過世的,舊殿怨氣重,燒了是最好!”最后一個分句,說得咬牙切齒。
他很少表露情緒,因此秦姒驚訝地看著他,轉(zhuǎn)而想想,今天是他的大日子,精神上有些不正常的亢奮,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帛陽的母親是誰,秦姒并不清楚??傊?,其身份是前朝一位重臣的夫人,生下帛陽之后,便將他上報做公主,藏在皇城的角落撫養(yǎng)大。
這些皇宮里亂七八糟的事情,秦姒不想理,理也理不清個是非,避而遠(yuǎn)之為妙。
她想,自己大概是看多了文學(xué)作品,對皇室的戒備深重吧。
她對帛陽笑笑,安撫道:“都是過去的事了,殿下。”
“嗯,走?!辈枎Щ市l(wèi)在前,秦姒與眾侍女隨后,兩隊人行至南門外,各自上馬上車。隊伍前半并不往南面的祭壇去,轉(zhuǎn)而向了西。
帛陽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先去白云觀迎接二品真人。
秦姒這邊回話,表示那她就自己帶隊去祭臺了。
帛陽回信:不行,先一同去白云觀。
秦姒再回:何必,要不我這邊的人馬先不出發(fā),在天街內(nèi)等你?
傳信的人跑得慌忙,眾人心里也暗暗為自己的將來捏了把汗:兩位主子在這么小的事情上都爭得起來,那大事還不翻了天?
沒一會兒,帛陽王就親自到后面,跟那位難搞定的王妃打商量去。
京城南門處有三天前張貼的告示,上面公布了新帝登基大典的慶祝安排等等,就像秋祭一樣,百姓將這七天當(dāng)做節(jié)日來看待,而皇帝的德行究竟怎樣,未來的日子會如何,那不是他們能夠關(guān)心的。
在熱切期待新帝路過的人群中間,兩位年輕人鬼鬼祟祟地用斗笠遮著大半張臉。
“如何,看得見么?”輕聲。
“看得見什么?”更輕聲。
沒好氣,音調(diào)提升:“廢話,當(dāng)然是問你能否看見前面路過的兵馬!不然還有什么?”
“那自然看得見,誰像三公子你這么矮的!”毫不留情地反擊。
臉紅,辯解:“本……呃、我還在長個兒呢!”
阿青鄙視地瞥了東宮一眼。
礙于周圍擠擠挨挨的百姓,東宮不便跟他爭執(zhí),心里夸獎著自己的大度,然后恨恨地把斗笠的系帶往上挪了挪,一口咬住。
他手腕上纏了幾圈紗布,是翻墻時候被墻頭倒插的瓦片割傷的,但這點小傷無所謂,相對地,能從重圍中逃出,他還挺得意的呢。
“日頭都升了,為何新天子還不出城?”旁人往天街方向張望著。
少頃,人群前方歡呼起來:“帛陽王來了!帛陽王過來了!”
見沿街上千人歡騰鼓舞,東宮頗受了刺激。為什么他從沒得到過這樣的待遇?倒是個個都躲他像躲瘟神一樣……
“為何都這么歡喜?那反賊——”他忿忿埋怨,立刻被阿青捂住嘴。
有聽了半截的老嫗,回過頭對東宮道:“少年家,新來京城的吧?帛陽王以前還是長公主的時候,做了不少善事,城東濟老院破成那樣,都是長公主讓駙馬捐錢修的呢!還有每天清早的施粥……”
另一人接茬:“咦咦咦,駙馬上哪里去了?”
“對哦,秦大人是吧?平日都上茶樓聽書的,幾個月不曾見著了……”
“好像封爵了,派去西面的州縣?我不識字,那邊的榜,你去認(rèn)認(rèn)?”“俺也不認(rèn)識??!”數(shù)人你一言我一語,沒注意兩個戴斗笠的小伙子已經(jīng)走開了。
東宮腮幫子鼓得老高。
他明明也很努力的!
那么多公文卷宗,還有朝中各派吵架吵得比話本還厚的奏章,他并沒有敷衍著往上亂蓋章?。〉栈首釉搶W(xué)的東西,他都認(rèn)真去學(xué)(好吧,有時是認(rèn)真的)!不準(zhǔn)他做的事他就不做,哪怕賭骰子再刺激,他被四姑娘教訓(xùn)過之后,不也戒了么?
他沒覺得自己當(dāng)監(jiān)國有什么過失,為什么四姑娘幫反賊帛陽做那么一點點收買人心的事,都可以被人津津樂道?而他被人傳言的,就只有什么縱馬鬧市,包庇屬下……
越想越憋屈。
嘭,他感到斗笠的邊沿被人彈了彈,轉(zhuǎn)頭看阿青,后者道:“吶,我不管你有多沮喪,現(xiàn)在不是蹲街邊鬧別扭的時候。”
沿著阿青的視線,東宮看到了熟悉的龍旗。
他拉上阿青擠進圍觀歡送者中,既是為更靠近帛陽一行的隊伍,也是為了混入人群中不引人注意。
趾高氣昂的馬車過去了。
后面緊跟著的是帛陽王妃的鑾車,光是帷帳就罩了兩層,再加上四面用絲絹墜軸一掛,別說車內(nèi)的人是圓是扁,連有人無人,也看不見。
他知道車上坐的是四姑娘,因為布告上寫得很明白,于是他盯著帷帳,彷佛能讓她感應(yīng)到他在外面一般地,目不轉(zhuǎn)睛。
如果視線有溫度,那車早該燃起來了。
?。?p> ?。ㄟ溃踩鹨?,請不要這么火辣辣地盯著易燃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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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要勤奮!俺要努力!俺要……先睡覺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