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殿沒有女主人。
冒充秦姒坐上儲妃位置的秦二小姐,與東宮相處得不好,現(xiàn)居住在丹華宮。
因此,當(dāng)東宮召集起東閣的成員,需要舉行商談的酒宴時,秦姒就成為了操持宴會的半個主人。
在即墨君沒有調(diào)到刑部之前,這是歸他管的。兩人的差別,太子舍人們不會當(dāng)著即墨君的面評說,但私下里,還是會嘰嘰咕咕。
“幸虧即墨大人不再管理東宮殿,否則這一席又是清湯寡水,連油花都沒幾滴?!?p> “是啊,殿下每年都有銀子使的,藏著掖著做什么?”
“還是秦大人好,多請了舞樂助興。門面做得足,殿下臉上才有光嘛!”
即墨君恰好從回廊下走過,不經(jīng)意聽見閑言碎語,眉心暗緊,往主殿行去。
而東宮殿的另一角。
東宮的主人正在強烈肉痛,捧著監(jiān)國的印章,死死不肯落到紙上。
“男子漢大丈夫就給它摁下去。”秦姒不耐煩地睨著他,“酒宴的排場是殿下自個兒要求的,現(xiàn)在該付銀子了,就別磨磨蹭蹭?!?p> “唔、唔……”
東宮點頭答應(yīng),他可不愿意被四姑娘鄙視。
但是,眼前這個數(shù)字,比儲妃在香容殿宴請眾人時候更高!以后還是別玩這么大的好,鋪張奢侈容易,回頭見到賬單就一個頭大了,要是再被人彈劾彈劾,那真是得不償失……
他苦著臉:“子音(即墨君)提過操辦晚宴花錢,本宮還以為他是說笑。”
“即墨大人最不懂得的,就是說笑了?!鼻劓馗驳?,“殿下不是不明白,只不過呢,賬簿沒拿到你面前,你是不知道痛的?!?p> 東宮嘟嘴,輕聲道:“放肆。”不像呵斥,倒像嗔怪。
“這數(shù)目并非龐大,只是殿下少見了?!鼻劓λ菩Ψ切?,別有所指,“兵部尚書宴客三日,每日每餐,都比殿下宮中的豐盛得多。聽說不僅請了絲竹,夜里更有戲臺呢?!?p> “是么?”東宮納悶,“什么名頭?”
“孫兒周歲?!鼻劓Φ?,“殿下也知道,老尚書的女婿是誰吧?”她一面說,一面慢慢地靠近東宮。
東宮不察,點頭說:“嗯,狀元郎近來風(fēng)頭正盛,父皇有意提拔,但礙于兵部尚書——??!”他驚呼起來。
原來是秦姒趁他不注意,捉住他的手臂往下一摁。
頓時,賬單蓋上了紅紅的監(jiān)國大印,他想賴也賴不掉了!
秦姒抽出單子,滿意地勾起唇角:“哼哼,多謝殿下,下官這就先告退了?!?p> 東宮伏在案上欲哭無淚。
——不帶這樣的……這分明是強搶,嗚嗚嗚……
見秦姒出殿門,等候已久的即墨君迎上前,道:“殿下被秦大人驚嚇了?!?p> “何以見得?”
指向秦姒手中的單據(jù),對方答道:“上面的數(shù)目,虛夸了數(shù)倍罷?下官袖中的才是真正的賬冊?!?p> 秦姒笑笑,突然一個轉(zhuǎn)身,將賬單丟進(jìn)火盤里。
即墨君一怔,看著那卷文書被火舌舔食殆盡。
“秦某敢肯定,即墨大人身上沒有內(nèi)務(wù)府的賬冊。不過呢,這張單子,原本就沒有必要留著。”秦姒說著,攏了攏袖子,告辭離去。
內(nèi)務(wù)府的賬冊自然不可能在即墨君手上。
他虛張聲勢,不過是想訛秦姒一訛。誰料對方瀟灑承認(rèn),又立刻撇得干干凈凈,連罪證都燒了個精光,倒是把他晾在當(dāng)場,尷尬不已。
即墨君看著秦姒走遠(yuǎn),轉(zhuǎn)身進(jìn)殿內(nèi)去。
東宮見了他,苦著臉說一場晚宴快把他的小金庫搬空了,今年以內(nèi)絕不能再隨意宴客。他嘟噥道:“子音,你替本宮記牢,若本宮一時忘形,就以此提醒不可再犯,明白么?”
“是,殿下?!笨礃幼舆@回東宮給秦大人嚇得不輕,倒是好事,即墨君暗忖。
東宮沮喪地抬頭,狐疑問:“子音,你竊喜什么?”
即墨君掩去顏色,肅然答:“殿下,是你多心了?!?p> 后來十幾日,即墨君抽空進(jìn)皇城見東宮,都沒碰到秦姒的面。不解之下,跟幾名舍人提起,卻得到答復(fù),說秦大人最近確實沒再入宮了。
即墨君有些坐不住。
東閣才剛剛開始運作,秦斯是東閣骨干之一,為何故意缺席?
他把通過核查的邸報反復(fù)反復(fù)地翻看,沒有找到會肇事的文書。如果不是邸報將要致禍,秦大人為何避而不見?
百思不得其解。
恰逢東宮去丹華宮蹭過晚餐,撫著肚子回來,即墨君便問:“殿下,可知秦大人近幾日在忙什么?”
“嗯?”東宮詫異,“她沒有跟你說明么?”
“何事?”
“邸報的事情,先交給子音把關(guān),秦晏(晏是秦姒的字)是奉旨出京了啊!”東宮說著,招手叫即墨君過去。
兩人來到屏風(fēng)后面,東宮低聲問到:“子音,從京城去棟州,最快要多少時候?”
“六百里加急么?”
東宮擺手:“自然不是?!?p> “日夜兼程?”
“那也不能這樣趕,就白天走走,夜里歇息著?!睎|宮撓撓耳朵,補充到,“是騎馬的,不用租車?!?p> 或許是那個租字提醒了即墨君,他懷疑地盯著東宮:“殿下,該不會又是想……”
“……”
即墨君沉了臉:“殿下,不是在下危言聳聽。每回秦大人出京殿下都追著去的話,就算對方有再好的德行,也會覺得殿下令人厭煩的?!?p> “也就只追了一回而已?!睎|宮嘟嘴。
即墨君悻悻道:“秦大人之前也只被貶出京一次而已?!?p> 秦斯不告而別的原因,即墨君能猜到。東宮死纏爛打的功力精進(jìn),如果告訴他自己要去京外出差,結(jié)果一定是被扒住,要么不準(zhǔn)走,要么帶他走。
可誰敢?guī)|宮走?。?p> “于是她就瞞著本宮出遠(yuǎn)門了么?”
東宮叼著一粒甜杏,幽怨地望向大好的晴空。
他僅有兩次逃家的經(jīng)驗,一回是即墨君所不知道的,一回是被即墨君帶著大隊人馬追趕的。這兩次“離家出走”,無論動機為何,最后的結(jié)果都是找到秦姒。
可不奇妙?
反正有東閣頂著,偷偷離開一個月又不會怎樣——東宮瞇起眼,歡樂地燃燒起來。
你敢給我開溜,這次拖也要把你拖回京——在東宮背后,即墨君也熊熊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