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漸漸朦朧起來,烏云不斷從遠處聚攏著。
夜幕酒館的門被推開,一名徐娘半老的貴婦人走了進來。
酒館老板在柜臺內(nèi)抬頭看了看,應(yīng)道:“哦,下午好啊穆絲女士?!比缓笈ゎ^朝后臺喊道:“快下大雨了,趕緊收衣服!”似乎,大家都很自然地把穆絲女士當成天氣預(yù)報了。
穆絲女士也很自然地走到了她的老位置上坐下,扭頭看著窗外越來越厚的烏云,似乎再次陷入回憶當中。
轟隆
轟隆
不久,雷聲開始轟鳴,街上也不斷刮起大風(fēng),卷起不少落葉。
無論外邊的世界多么騷動,安坐著的穆絲始終保持一種安靜得不可思議的狀態(tài)。
希曼,今天會不會回來呢?
因為突然下暴雨的緣故,酒館內(nèi)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也漸漸熱鬧起來。
穆絲所處的位置,似乎跟酒館其他地方隔離了般,形成了一個有點詭異安靜角落。
不久,酒館的服務(wù)生托著一個托盤走上前來,朝穆絲說道:“穆絲女士,您的麥酒,和點心?!?p> 說著,朝桌上放了一小壺麥酒,和一個小盒子。
穆絲有點好奇,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我沒點東西?!?p> 服務(wù)生回答道:“您確實沒點,這是別人送的?!?p> 穆絲一愣,四處看了看,發(fā)現(xiàn)周圍并沒有任何熟人,酒館老板也在忙自己的事情。
“誰送的?”穆絲一邊問著,一邊打開了小盒子。
盒子內(nèi),整齊地躺著四塊精制的小糕點。
服務(wù)生應(yīng)道:“我不認識,對方一大早就過來交代了,只說等你來了把東西給你送上,然后就離開了?!?p> 穆絲伸出顫抖的手,抓起其中一塊小糕點。
這顏色,這味道,甚至是這包裝,都讓她不斷回憶起二十年前的往事。
穆絲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按捺著激動的心情,問:“他還說了什么嗎?”
服務(wù)生想了想,然后說:“他好像還托我跟您說:等我,再等等?!?p> 穆絲的眼淚終于忍不住,劃落臉膛,鼻子抽搐了幾下,紅著眼,自言自語道:“好、好的……我會繼續(xù)等的……”
說著,輕輕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蜂蜜糕,那股將近二十年前的味道重新刺激著自己的味蕾。閉上了眼睛,埋下了頭,不斷啜泣著。
坐在酒館另一個角落目睹這一切的我,無奈嘆氣道:“問世間,情是何物啊……”
莉莉絲在我對面一邊吧唧吧唧著吃飯,一邊偶爾撇了幾眼遠處的穆絲,小聲朝我問道:“你這樣做真的好嗎?”
我反問:“為什么你覺得不好呢?”
莉莉絲說道:“不應(yīng)該告訴她事實,讓她不要再毫無意義等下去,讓她過上自己的生活呢?”
我笑了笑,說:“為什么你覺得這種等待是無意義的,就不是她自己的生活呢?”
莉莉絲一愣:“你在說啥啊,為什么我一點都聽不懂?!?p>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解釋給莉莉絲聽,我只是自言自語說道:“你覺不覺得,這種無意義的等待,對她來說本身就是一種意義?我們每個人,都需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們所深信的、眷戀的、尊崇的、經(jīng)歷的一切,構(gòu)筑成了自己的世界。我們每個人,都會用盡各種方法,讓自己的世界保持完整,不至于崩塌。所以,有時候,一些事情,哪怕看起來沒有意義,哪怕概率很小,我們也會繼續(xù)去捍衛(wèi)、去堅持。畢竟沒有人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世界崩塌。如果你非要告訴她,她的情人已死,她的等待是無意義的,無異于要摧毀她的世界,顛覆她的信念——這是非常痛苦的。而她所選擇的等待,對她來說卻不痛苦。她依然能在自己的世界中,正常生活著,也不影響其他人。那么,就讓她繼續(xù)這樣下去吧。我們能做到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幫她一把,幫她再次鞏固這個世界,告訴她,等待是有意義的,繼續(xù)吧。至少這樣,我們誰都不會痛苦?!?p> 莉莉絲聽完,疑惑了一會后,說:“我只聽懂你說的最后一句。話說你真的確定誰都不會痛苦嗎?”
我一愣,偷偷捏了捏自己身上那個已經(jīng)完全被榨干的錢包,默默流了兩滴淚,說道:“好吧……至少只有我在痛苦,這個痛苦我還能接受……”
為了找到十多年前的那位糕點師傅,并且央求他幫忙制作一份跟當年一樣味道的蜂蜜糕,我已經(jīng)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了。
幸好這家夜幕酒館的老板人也不錯,聽說我們愿意給穆絲一份驚喜,表示可以資助我們幾頓免費的飯菜。不然恐怕我跟莉莉絲現(xiàn)在在要在外邊挖野菜吃了。
……
數(shù)天后,烏克斯豪爾鎮(zhèn)。
城堡內(nèi),我的辦公室里,我喝下了一大杯薄荷水后,感嘆道:“啊……好久沒喝薄荷水了,都差點忘了味道了?!毕奶炖锖壬线@么一杯薄荷水簡直是天堂般的享受??!
終于能回城堡過上安定的生活了,那些驚心動魄的冒險我發(fā)誓再也不要去了,還是混吃等死的生活適合我。
莉莉絲在旁一邊把我廢棄的信紙折起來玩,一邊附和道:“只可惜還是沒找到寶藏,不然真是天堂了。”
這時,我忽然想起來莉莉絲當時在山洞里對我打的眼色,于是我問:“對了,當時在山洞里你藏起來的那兩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聞言,莉莉絲一拍腦袋,道:“噢!你不說我還忘記了!”說完,從衣服里掏出了那兩塊淡紫色的石頭,放在我辦公桌前,對我笑道:“這個啊,恐怕比寶藏更珍貴了!”
我盯著辦公桌上的那兩塊不起眼的石頭,除了顏色有點特別之外,真的看不出跟普通的石頭有什么不同。
“這是什么?”我指著那兩塊石頭問道。
莉莉絲笑了笑,道:“魔音石!”
“啥?”
“魔音石!”
“即使你說兩遍我還是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啊?!?p> “嘿嘿!”莉莉絲捧起兩塊石頭,對我說道:“這是十分罕有的天然魔法物件哦!”
魔法物件,顧名思義就是跟魔法有關(guān)系的東西,諸如魔法卷軸之類的,不過,所謂的“天然”的魔法物件到底是什么啊?
“我也想不到居然會在那里找到兩塊珍貴的魔音石啊,這次的尋寶之旅總算還是有所收獲啊!”
我打斷道:“這魔音石到底有什么用???”
莉莉絲道:“拿著魔音石的兩個人,可以利用魔力驅(qū)動,進行遠距離的交談哦!是非常珍貴的東西呢!”
哦哦?居然有這么神奇的東西?
“不過嘛?!崩蚶蚪z道:“似乎壞掉了,有空我得用魔力修復(fù)它呢。”
難道你現(xiàn)在很忙嗎?
忽然,莉莉絲把其中一塊魔音石遞到我面前,對我道:“等我修好了之后,這塊就給你啦。反正我認識的人中也只有你有魔力?!?p> 一直以來自私自利的莉莉絲居然會愿意把如此珍貴的東西給我,不禁讓我有點感動——如果不是她后來加上“只要兩萬第納爾哦”這句話的話那就更讓我感動了……
“嘿!洋蔥!”忽然,我姐夫——吉爾伯特伯爵出現(xiàn)在了我的辦公室門前,笑著對我問道:“我交給你的任務(wù)完成了吧?”
我打著哈欠道:“啥?啥任務(wù)?”
姐夫一愣,道:“送信啊。”
“哦?送信啊?”說著,我從辦公桌上捏起一個信封,展示在姐夫面前,道:“你是說這個嘛?”
姐夫看著信封,愣了一下,驚訝道:“你沒有給我去送?”
我把信隨意隨意往地下一丟,攤手道:“里面的東西我都看過了,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其實你只是想把我支開而已的吧?嗯嗯,我理解,我理解?!?p> 姐夫默默地蹲下把信撿起,面色不善地對我說道:“你、理、解、個、屁!”
見姐夫語氣不妥,我也有點不安,結(jié)巴道:“不……不對嗎?”
姐夫打開信封,抽出了里邊的信紙,對我說道:“這里面的確沒有任何有意義的東西?!闭f完,把信紙揉成一團,隨意丟在地上。
我松了一口氣,道:“這樣就是了嘛……”忽然,姐夫在我面前撕開了那個厚厚的信封——在那個厚得令人發(fā)指的信封里面,居然還藏著一張薄薄的紙。
姐夫把那張薄薄的紙舉了起來,牙關(guān)咬緊,雙目幾欲噴出火來,對我說道:“有意義的東XZ在這信封里面!”說完,把那張薄紙往我臉上一摔。
我手忙腳亂地接過那張紙,展開看了一眼。
就一眼,我知道我要完了。
這是姐夫?qū)懡o羅多克王國亞倫鎮(zhèn)里一個間諜的信,信上大意是詢問最近情報的收集,以及下一步動作的指令。
我放下那封信,面無表情??粗惴蚰请p似乎要殺了我的眼神,我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問道:“我現(xiàn)在再去送……還來得及嗎?”
姐夫左手捏著右手的拳頭按得噼里啪啦地響,幾乎強忍著極大的怒氣,道:“兩、天、內(nèi)?!?p> 我連忙從椅子上跳起,一把抓走那封信,喊了一句“遵命”后,倉皇逃出了辦公室。
城堡門口,姐姐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誒?洋蔥,你這么急趕著去哪啊?”
我頭也不回地應(yīng)道:“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