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劫后幸余生相顧無言
情深掩真相欲說還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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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之家和往常一樣,沉舊的灰墻和木窗交織出灰蒙蒙的色澤,但絲嬈站在彩之家門口時,卻不由升起一陣心悸。許是秋涼了,墻角那叢生機(jī)勃勃的爬山虎枯萎,少了那份明快的綠意,彩之家整個就陰沉下來。絲嬈深深地吸氣,舉步跨進(jìn)那道低淺的門檻。
進(jìn)到門內(nèi),絲嬈就見海平蹲在窯爐旁邊,臉和手上滿是泥屑,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窯爐。絲嬈正要叫他,婉嫣忽然從背后拍住她,輕聲說:“別叫他,這會他誰的話也聽不進(jìn)去。從昨天清晨那些瓶瓶罐罐送進(jìn)窯爐,他一步也沒有離開。他呀,整個人都迷進(jìn)去了,為了找一塊好的粘土,常在野外走上好幾天,我還從沒見像他那么癡迷的人?!?p> 婉嫣一邊說一邊拉絲嬈進(jìn)屋,倒了茶給她,笑嘻嘻地看著她。絲嬈啜一口茶,淡淡一笑:“這么說,海平他時常不見人影,就是去找合適的粘土做陶器?”婉嫣笑得燦爛:“是啊,有一次正是半夜,我被他叫起來幫忙搬土,真是!”絲嬈望向屋外忙碌的海平,心底涌起一股難以描述的平和,如果真如婉嫣所言,像海平這樣,也是幸福吧。
“婉嫣,卓羽的房間沒有鎖吧?我想去進(jìn)去看看?!苯z嬈垂下眼,長長的眼睫彌漫著憂傷。婉嫣輕輕搖頭:“滄蕓出事后,那房間就一直開著?!苯z嬈對著婉嫣揮揮手,一個人緩緩上樓,她需要仔細(xì)思考,才可以理出頭緒。
彩之家房間的格局幾乎相同,絲嬈住的那間靠海,而卓羽的那間,一推開窗,就可以看到舊樓東面的樹林。那片樹林和絲嬈剛來島上時一樣,翠綠一片,只是此刻,那翠綠中夾雜著楓樹的火紅,格外動人心魄。絲嬈望著那片樹林,眼睛澀澀的,初來時,她想象著看到這樣的景致,是怎樣的心醉,而今真看到了,卻只覺得心驚。
卓羽說這顏色是離人的眼淚,還真說對了。絲嬈猛地轉(zhuǎn)頭,不敢再看那片樹林,可她轉(zhuǎn)回頭,映入眼簾的還是那片樹林——翠綠之中夾雜著火紅的顏色,綠如寒冰冷徹心骨,紅似烈焰燒灼血肉。絲嬈慌亂地抓起一件東西,就朝那片樹林扔過去,只聽得“哐啷”一聲,那片樹林從高空墜落,摔成碎片。
絲嬈被響聲驚醒,定睛一看,才發(fā)覺那片樹林是卓羽畫的一幅畫。原本,那畫是用玻璃框鑲好掛在墻上,現(xiàn)在卻成了一地狼藉的碎玻璃和幾塊凌亂的陶器碎片。
“出了什么事?”沐昭很快就推門進(jìn)來,蹙眉看著眼前的一切。絲嬈看看沐昭,平靜地說:“我不小心把畫摔破了?!便逭咽骈_眉頭,淺笑:“絲嬈,你回來就好了,我很擔(dān)心你,你在那邊都還好吧?要不要我?guī)湍闱謇磉@些碎片?”絲嬈胸中一窒,沐昭這話,就像是別有深意,似在故意刺探她跟熙揚(yáng)的關(guān)系。這座島并不大,熙揚(yáng)對她不同尋常的態(tài)度,想來沐昭也有所聞,她不可能一點(diǎn)也不介意。想到這,絲嬈不禁尖聲拒絕:“不用你幫忙,我自己可以!”
沐昭沉吟片刻,柔柔說道:“那好吧,你小心些,千萬別傷到手?!苯z嬈不覺對沐昭升起歉意,她是不該讓自己的情緒,發(fā)泄到沐昭身上。絲嬈剛想叫住沐昭,向她道歉,沐昭已經(jīng)翩然出門,只留給絲嬈一抹隱約如蝴蝶的背影。
絲嬈小心地拂去畫上的玻璃碎屑,盯著那幅畫出神。卓羽的畫,他干什么只把這一幅畫掛在墻上?絲嬈想不透卓羽的用意,但她隱隱感到,這幅畫也許就是解開謎團(tuán)的關(guān)鍵。
樓下突然傳來喧嘩聲,老李的大嗓門,絲嬈在樓上也聽到了?!拔乙曳缎〗悖∷仨毟一卦萍掖笳?!”老李不停嚷嚷這兩句話,一副鐵了心要把絲嬈帶回云家的架勢。“夠了!老李!”孟秋的聲音,“你要怎樣鬧才甘心?絲嬈她沒有回來,不信你可以上樓搜看?!崩侠罱械溃骸爱?dāng)然要查看!少爺吩咐過,要我好好看著范小姐?!?p> 絲嬈焦急萬分,眼看老李就要上來,她要躲到哪里?婉嫣忽地閃身進(jìn)來,把絲嬈推到門后,對著她笑笑,又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著外面的動靜。老李四處尋了一番,最后停在卓羽房間外,大聲問:“這間房是誰的,怎么進(jìn)不去?”
婉嫣捂著嘴偷笑,絲嬈探頭一看,才見她把門從里面鎖了,外面自然是打不開的。“老李,我可說清楚,這扇門里,有一個美人兒正在換衣服,你如果想看,我就叫她把門打開?!便逭殉领o的音調(diào),沒有一絲說謊話時的緊張,“婉嫣,你可以開門嗎?”
門外沉默,絲嬈可以想象老李面紅耳赤的樣子,偏婉嫣還配合沐昭回道:“可以可以,雖然我的衣服扣子還沒弄好,可是,我立即就可以把門打開,讓他看看這里面有人沒人?!?p> 結(jié)果,老李當(dāng)然倉皇離去,婉嫣打開門,神氣活現(xiàn)地站在門口:“有我在,誰也別想帶走絲嬈?!苯z嬈向眾人致謝,沐昭不慍不火地說:“你不想留在云家,他沒有權(quán)利勉強(qiáng)你?!苯z嬈握住沐昭的手,感激的話是一句也說不出了,到這時,她才知道,沐昭先前說的話,是真的在關(guān)心她,而不是要刺探她什么秘密。
“沐昭,我和熙揚(yáng)沒什么?!苯z嬈忍不住解釋。沐昭溫溫而笑:“你們本就沒什么,不是嗎?他見你需要幫助,就盡力幫你,這有什么不對?”絲嬈懊惱不已,原來沐昭的世界是這么簡單,在她眼中,熙揚(yáng)做的那些事,都只是單純的幫助她而已。她這么一解釋,倒好像真和熙揚(yáng)有什么似的。
“別放在心上,我比你了解他?!便逭杨D了頓,指著地上的碎片又問,“真的不需要我?guī)湍闶帐??”絲嬈笑著搖頭,這樣的小事,她實(shí)在不愿意再麻煩沐昭?!澳呛?,吃晚飯的時候,我再上來叫你?!便逭颜f完,拉著婉嫣和孟秋一起下樓。
絲嬈仔細(xì)將玻璃碎屑收拾了,又拿過卓羽的那張畫細(xì)看,仍舊看不出什么古怪的地方,然而她心里就覺得不安,那畫中的楓紅,幻成一泊濃艷的淚湖,橫亙在她心底。敲門聲打斷絲嬈的思緒,海平推著鏡框,從外面進(jìn)來?!罢婵上В尤凰榱??!焙F酵A樾贾械奶掌魉槠届o的音調(diào)聽不出一點(diǎn)起伏。他這樣淡漠的態(tài)度,看不出他有絲毫惋惜之情,可絲嬈看到,在清透的眼鏡背后,他的眸光有無法掩飾的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