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怒審知情人步步為營
幸懷金麟兒堪堪生妒
========================================================================
周仁一早起來,眼皮就跳個不停,他老婆用紅紙剪了個小圓點,貼在眼皮上,說是這樣可以避災。周仁不敢怠慢,將兩邊眼皮都貼了,又等眼皮不跳,才懷著忐忑的心情出門。
這一耽擱,時辰已經(jīng)不早,到了碼頭,一人匆匆跑到周仁面前:“周頭,怎么這么晚,太太來了,著急要見你?!敝苋市睦镱^頓時一涼,太太是從不插手碼頭事務的,如今一大早就到碼頭來找他,多半是為了三少爺滄闌落水的事。這事被三少爺壓下,他沒有上報,這要是被太太知道了,免不了是一頓責難,甚至更嚴重的,他會因此丟了工作。
大太太端坐在一張高背椅上,雙手扶住手把,臉色陰沉得可怕。“周仁,老爺待你可不薄,這些年來,哪點虧了你?你說說看?!贝筇脑捯舨痪o不慢,卻自有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冷然。周仁趕緊答道:“太太,老爺對小的極好,小的愿做牛做馬報答?!?p> “你所謂做牛做馬報答,就是隱藏三少爺傷風的真相?”大太太一拍椅子扶手,怒不可遏,滄闌說謊話騙她也就罷了,而這些下人也膽敢不說實情,簡直是沒有把她放在眼里。周仁忙跪在地上,急急說道:“太太明鑒,小的絕不敢欺瞞太太,是三少爺堅持不讓我說的。”
大太太面色稍霽,命令:“今兒你就告訴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仁不敢隱瞞半點,把事情的經(jīng)過詳細說出,大太太眉頭緊鎖,問道:“你說,那人上碼頭時腳下滑了?”
“是,太太。碼頭濕滑,打滑的事是常有的?!敝苋驶卮鸬檬种斏?,“但君寶培干活從未出錯,偏巧那天滑了腳。”大太太神色一變,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去把那出錯的人叫來,我要親自問問他!”
周仁忙叫人去找寶培來,他心里多少有些惋惜,寶培干活麻利,是個好勞力,但這次,他怕是逃不過嚴酷的懲罰了。
寶培進來的時候,臉上有惶恐的神情,一見到大太太高高在坐,竟不由地有些顫抖起來。大太太死死地盯著寶培看,她覺得眼前的年輕人有些熟悉,尤其是那雙眼睛,仿佛活脫脫就是一個人:“你叫君寶培?”大太太一問出口,還未等到寶培回應,就自己先恐懼起來,她記得,秀君的舅舅是姓君的,難道這年輕人是他的孩子?
“你爹叫什么?”大太太又再追問,一旦寶培說出她記憶中的名字,她該怎么辦?寶培回道:“小的沒爹沒娘,是跟著乞丐混大的?!?p> “那你怎么會姓君?”
“是小時侯一個落魄先生給起的名字,他就姓君?!?p> 大太太聽完,方才放下心中的疑慮,這么看來,那日的事應該是意外?!澳侨漳闶窃趺椿沟??”大太太依舊不能完全放心,非要問清楚不可。
“小的那日比平常多扛了一些,上了碼頭就覺得腳有些虛軟,加上碼頭又濕滑,就摔了。”寶培回答得畢恭畢敬,“太太,你原諒小的,小的保證以后不會再出錯了?!?p> 寶培的解釋,加上他謙卑懇求的態(tài)度,消除了大太太最后的一絲怒氣,她警告寶培:“最好我闌兒沒什么大礙,要有什么事情,我要你好看!”寶培忙點頭應著,態(tài)度謙恭得讓周仁奇怪不已,他對三少爺和太太完全是兩個樣子。
得到肯定的回答,大太太滿意地走了,寶培看著大太太遠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他還沒有為秀君姐姐報仇,怎么可以被趕出這里?寶培知道他當時對滄闌的態(tài)度太過惡劣,他不應該顯露出對滄闌的怨恨,讓紀家的人有所防備,所以,他早準備好了一套說辭,以應付紀家人。
周仁待大太太走后,留住寶培,問道:“君寶培,你在打什么主意?你的態(tài)度實在叫人疑惑。”寶培笑了笑,自嘲似的說:“周頭,我能不改變嗎?你比我清楚,紀家太太什么樣的角色,我想保住這飯碗,不搖尾乞憐怎么行?”周仁點頭,寶培這話說得極有道理,事實的確如此。
“既然想明白了,就好好干,小心別再出錯了。”周仁一改平時的嚴苛,叮囑寶培。他原本是個忠厚的人,只是管理方法用得不對,才會被工人厭惡,而今他自然流露出的關心,叫寶培有些驚訝。
“周頭,你不是紀家忠實的下人嗎,怎么會關心我們這些臭苦力的死活?”寶培忍不住要嘲諷周仁。周仁當場愣住,不明白寶培為什么會這樣說?!皼]事的話,我先出去干活了?!睂毰嘟K止了與周仁的談話,他需要好好計劃一下,不能再失敗。
==========================================
一來幾日,大太太每天都在佛堂里念經(jīng),從那次找過寶培以后,她一直就有些心緒不寧,就連誦念經(jīng)文,也還是覺得心里堵得慌。寶培那雙眼睛老在她腦中閃現(xiàn),雖然他的態(tài)度一直是謙卑恭順的,但大太太一想到那雙眼,就覺得心驚肉跳。這與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樣。思前想后,大太太決心還是要把寶培趕出紀家碼頭,才能保證不會出紕漏。當年的很多事情,真相都只能湮沒在流逝的歲月中,絕對不能再被提及。
原本,大太太是要盡快解決這事的,但卻因一件事情給耽擱了。說起來,這事算是整個紀家的大喜事,讓紀家都沸騰起來。
那天早上,大太太出了佛堂,她聽丫頭說,滄闌的病已經(jīng)大好,只是還有些乏力,心中有點擔心,便準備去看滄闌。剛到院里,大太太就聽到廊下傳來嘔吐之聲,定睛一看,竟是絲嬈伏著欄桿在吐。大太太心念一轉,頓時喜上眉梢,對著絲嬈的肚子仔細打量,問道:“你這樣,有多久了?”
絲嬈連忙給大太太見禮,回道:“奶奶,就是這兩天的事,恐怕是吃壞了肚子?!贝筇謫枺骸澳愕脑率率遣皇沁t了?”絲嬈雙頰染上一絲紅暈,心里細細算了下,才驚覺月事果然是遲了好些天?!笆沁t了?!苯z嬈輕聲說。大太太笑得合不上嘴,拉了絲嬈的手往屋里走:“傻孩子,你這是有喜了,哪里是吃壞了肚子!”
絲嬈驚訝得張大嘴,不敢置信:“奶奶,這是真的嗎?”“當然,我這就叫人去請大夫來,仔細為你診脈,看看有多久了?!贝筇趾V定,以她的經(jīng)驗,是斷不會看錯的。
進到里間,大太太就對著半靠在床上看書的滄闌說:“闌兒,天大的好消息呀!”滄闌連忙放下書,問:“娘,有什么事情能叫你如此高興?”大太太不禁呵呵笑出聲來,指了指絲嬈道:“絲嬈有喜了,你就快做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