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寅提出將一目老旗下的船分給王豐武、黃辰,這在后二人看來不可思議,其實他亦是迫不得已,并非心甘情愿,但再不心甘情愿又能如何?一目老、胡二老死得太早了,早到胡寅還是一只稚嫩的雛鷹,一無實力,二無威信,很難壓制旗下桀驁不馴的船主們。從接到一目老、胡二老死訊召開會議,到備戰(zhàn),到海上激戰(zhàn)林七老,期間各船主或無意、或故意流露出的對他的不信任,令胡寅深深意識到,他無力接管兩位長輩為他留下的遺產(chǎn)。兩三年后胡寅或許有這個本事,無奈老天爺不給他時間。
胡寅經(jīng)過一番深思熟慮后,最終決定棄車保帥,棄一目老船只,轉(zhuǎn)而用它來拉攏王豐武、黃辰,保其父胡二老旗下四船。此四船其中一條屬于胡寅,另外胡二老座艦也是被他親手奪回,以胡二老之余威,加上王豐武、黃辰鼎力支持,當可控制住剩余兩條船。這就是胡寅的想法。
“胡寅,你……”
胡寅抬起他那遠超正常比例的右臂止住王豐武,說道:“武叔,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想你也清楚,我雖是村寨的少當家,可年紀太輕,不得人心,做不了一寨之主……”
王豐武聞言變色道:“誰說你做不了一寨之主?誰敢亂放狗屁,我馬上擰斷他的脖子!”
黃辰一旁默不作聲,右手拇中食三指反復搓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胡寅搖頭道:“并非誰說,而是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币娡踟S武還要再言,胡寅又道:“武叔,我明白你的心意,不過你就算把我強推上寨主之位,眾兄弟表面不說,心中肯定不服,一旦人心離散,大爺和阿爹好不容易創(chuàng)下的基業(yè)就將斷送在我的手里。倒不如痛快一些,自己提出來。以后咱們村寨,武叔你就是大當家,辰哥你是二當家,我排第三?!?p> 王豐武大手猛地一揮,嚴詞拒絕道:“不行!大首領、胡二哥當初收留我這條喪家之犬,恩情猶如再造,二人前腳被人害死,尸骨未寒,我后腳便搶了你的寨主之位,傳揚出去大陳山諸人將會如何看待我?定然罵我忘恩負義,欺凌孤嗣,此事我絕不答應?!?p> 黃辰打破沉默,開口說道:“咱們村寨此時內(nèi)失首腦,外有強敵,形勢頗為嚴峻,的確需要一個能力超凡、深得眾心的人站出來帶領大家走出困局。武大哥,這個人非你莫屬?!?p> 王豐武生氣地道:“黃兄弟,怎么你也來添亂?!?p> “添亂?”黃辰緩緩搖頭道:“武大哥,你別忘了,我們的敵人不單只有林七老,還有隱在幕后的周三老。今夜之戰(zhàn)表面上是我們勝了,可贏家卻是周三老,其統(tǒng)一大陳山已是大勢所趨,無人可擋。屆時面對他的威逼,不管我們是戰(zhàn)是降皆非胡寅所能應付?!?p> 王豐武聽罷眉頭皺成一團。
胡寅趁機說道:“辰哥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周三老乃是海上有數(shù)的梟雄,我與他相斗,定被他吃得連骨頭都剩不下。”
王豐武內(nèi)心權衡再三,說道:“這個寨主之位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坐的。但你們說的亦有道理,不若這樣,我們?nèi)私Y拜為異性兄弟,別去管他什么寨主當家,我們兄弟只管齊心合力,共度難關?!?p> “結拜?”黃辰微微揚了揚眉,這倒確實是一個折中的法子。古人對結拜格外看重,尤其是他們這些刀頭舐血、海上亡命的人更為重視,焚香設案、殺豬宰羊、廣邀賓客都是必須的事項。雙方一經(jīng)結為異性兄弟,從此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倘若有人背叛金蘭之情,定會遭受所有人的鄙視。
胡寅面露微喜道:“武叔有此意,我自然求之不得。辰哥你意下如何?”
黃辰點頭道:“我也求之不得。”
王豐武分別按住黃辰和胡寅的肩膀,言道:“好!今日為時已晚,明日一早我們召集全寨,當眾結拜。”
胡寅說道:“大爺旗下的四條舟船便當做我送給二位兄長的禮物。”
“這船……”王豐武有些猶豫。
“武叔……武大哥莫要推辭。”胡寅改口道?!八自捳f貪多嚼不爛,我當船主不過半年時間,統(tǒng)管阿爹留下的四條大船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又豈能再去強求大爺?shù)闹鄞??!?p> 王豐武勉為其難的點點頭,黃辰也裝作勉為其難的應了。一目老十丈座艦至今落在林七老手里,剩下的四船皆在七八丈間。王豐武和黃辰簡單溝通一下,前者選擇八丈、七丈鳥船各一只,黃辰選了一條八丈切尾雙桅船,一條七丈鳥船,兩人誰也沒吃虧。
黃辰面上不露聲色,心里則極為歡喜,他如今麾下大船數(shù)增至五艘,其中一艘十丈大鳥船、一艘八丈切尾雙桅船、一艘八丈鳥船、一艘七丈鳥船、一艘四丈八槳船,稍稍遜色王豐武一籌,卻一舉超過了胡寅,以他現(xiàn)在的實力,脫離村寨自立門戶亦綽綽有余。
胡寅一陣躊躇,一目老海上為盜多年,頗有一些積蓄,他恰好知曉財物藏在哪里,此事他若不說,日后王豐武、黃辰察覺不免生出些許齷齪。猶豫良久,胡寅終是道出口,言明日結拜之后,一起把它取出分了。
王豐武對錢財看得極淡,擺手道:“那錢你自己留著便是?!?p> 胡寅搖頭道:“既然是兄弟,自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豈有私吞錢財?shù)牡览?。?p> 隨后三人又聊了一會,黃辰、王豐武起身離開。為防林七老去而復返,或周三老乘機偷襲,今夜己方勢必難以入眠,王豐武負責守上半夜,黃辰與他約好交班時間,徑直返回家中。進了門,見客廳燈火通明,張氏赫然在座,黃辰開口道:“阿媽,你怎么還沒睡?”
“不見你回來,哪里睡得著?!睆埵习腰S辰招到身邊,拉著他的手憂心忡忡道:“寨主和胡爺那么威風的人說死就死了,這海盜真是沒命的勾當。金哥,你能不能換個營生?”
黃辰苦笑道:“在這大陳山,不當海盜還能干什么?”
張氏眼圈一紅道:“你每次出門,阿媽心里總是忐忑不安,生怕你有個萬一……”
黃辰輕輕揉著張氏的手,一字一句道:“阿媽,別擔心,我不會當一輩子海盜的。我向你保證,三五年之內(nèi),我們母子必會風風光光重返杭州故鄉(xiāng)?!?p> 張氏明知黃辰所言當不得真,卻甚為欣慰,又話幾句,面上漸漸多出幾分困倦之意,黃辰扶她回房休息,張氏說道:“啞妹也還沒睡,你去看看她。”
黃辰點點頭,來到啞妹寢室輕輕敲門,門開后露出啞妹纖秾合度的嬌軀,雪白精致的小臉上嵌著一雙如同小鹿兒般清澈、干凈的眸子,這是一雙有些神奇的眸子,能夠使黃辰浮躁的心變得安寧平和,所以每次他遇到不順或經(jīng)歷血戰(zhàn),總會不自覺的想見啞妹。
“還沒睡,在干什么?!秉S辰邊說邊跨進門,走到桌前拿起一本書,“《論語》?你習字才十幾個月,讀它不覺得難么?”
啞妹先搖頭再點頭,最后眨著小鹿眼想了想又搖頭。
黃辰忍不住撓頭,太復雜了,實在猜不出她想表達的意思,出言調(diào)侃道:“不是有那么句話么,半本論語治天下,你讀明白它,就可以當大明的宰相了。”
啞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黃辰笑著說道:“我覺得你行,大明那些尸位素餐的官老爺們已是世間最爛了,比爛你絕對不如他們?!?p> 啞妹立刻又甩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