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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夜未央

4、暴怒的天子

長樂夜未央 易楚 2697 2009-05-01 16:26:45

    “霍成君!”

  天子氣急敗壞地直入承明殿中庭,驚怒不已,直呼皇后姓名的聲音異常尖利,驟然劃開承明殿前令人窒息的凝滯死寂。

  跟著一身玄黑深衣的天子身后,史高與金安上仍然一臉驚愕,沒有從怔忡中回過神來。

  ——誰能想到當(dāng)著那么多宮人的面,皇后居然就敢對皇太后動手?

  ——漢承秦制,雖不重宗法,卻極重孝道。

  ——無論有無血緣,禮法上,皇太后都是皇帝的祖母,是皇帝必須孝敬的長輩。

  ——除非皇太后有明顯的失德亂法之行……

  別說上官太后居長樂宮,掌太皇太后璽與皇太后璽,便是當(dāng)年孝文帝即位,孝惠張皇后被幽居北宮,也無人敢妄加無禮。

  當(dāng)眾無禮……

  ——皇后是不是瘋了?

  史高的腳步忽然頓了一下,與他并肩而行的金安上隨即瞥了他一眼,卻聽重新跟上的史高低聲輕語:“方才君問得真對?!?p>  ——她真的是宣成侯的女兒嗎?

  金安上苦笑,卻沒有說話。因為臉色鐵青的天子已經(jīng)走到皇后面前。

  皇后惶恐不安地叩拜參禮,皇太后靠在女官身上,膚色蒼白的臉頰上已經(jīng)可以看到紅腫的痕跡。

  這般情形讓劉詢的心驟然一緊,他用力握緊雙手,才沒有立時發(fā)作,沉默良久,方一字字地質(zhì)問道:“霍成君,卿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何身份?”

  “爾是天下母!爾何有母儀之范?”

  劉詢終究還是沒能按捺下狂怒的咆哮。

  霍成君一駭,立時淚流滿面,淚珠一顆顆濺落在青石地面上。

  “……陛……陛下……”

  “噤聲!”劉詢不耐地揮手,“朕不想聽到卿的聲音!”

  霍成君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己的夫君,就在昨日,他還滿腔柔情地將自己捧在掌心呵寵,如今卻是這般態(tài)度……

  委屈、不甘、不信……種種情緒交織著一絲憤怒,讓素來高傲的霍成君再無法忍受。她驟然站起,抬手指向劉詢身后的史高與金安上,厲聲質(zhì)問劉詢:“陛下的近臣不讓妾出椒房半步時,可曾記得妾還是大漢皇后?”

  劉詢聞言挑眉,轉(zhuǎn)眼瞥了兩個親信近臣一眼,抿了抿唇,語氣越發(fā)地冷了:“爾是中宮國母,本不該踏足此地!”

  “予是國母,大漢天下何有予不能踏足之地?”霍成君挺直了腰,以同樣的冷漠反駁天子。

  一聽這話,此刻站在承明殿前的宮人,不少人都有昏倒的沖動了。

  劉詢剛剛壓下的怒火再次被她挑起來,他瞪著霍成君,用冰冷的聲音質(zhì)問自己的妻子:“霍成君,爾想學(xué)高后?或者根本就是霍家想學(xué)呂氏?”

  撲咚——

  終于有宮人承受不住,一頭昏倒下去。

  霍成君也忍不住顫栗著,連退好幾步,瞪大了眼睛望著劉詢,驚恐的神色仿佛見著了什么形容可怕的東西。

  劉詢忽然有些不忍了。他其實也清楚,不管霍家其他人如何,霍成君卻是不通世故、毫無心機,根本不懂得因勢利導(dǎo)、趨利避害。

  他剛想開口安慰,就見霍成君的神色陡變,同時,他聽到一個尖利的聲音直刺入耳:“劉病已,沒有我父親,你能當(dāng)皇帝?現(xiàn)在,你居然說這樣的話!”

  這不是劉詢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他早已不會為這樣的言語懊惱憤怒了。這會兒,他根本連眼都沒眨一下,更沒有一個字能挑動他的一絲情緒,不過,看看激動難抑的霍成君,他也忍不住皺眉,剛要開口解釋安撫,就聽一個仿若山澗冰泉的聲音劃過耳邊:

  “皇后之言謬矣!大將軍廟堂定策之功,縣官已酬不世之賞,宣成侯堪比伊周之忠,縣官亦加空前之恩——何曾有負宣成侯?”

  劉詢抬頭望去,卻見兩層臺階上,上官太后站得筆直,神色沉靜安穩(wěn),雙目微翕,隱然顯出幾分深不可測的雍容冷然。

  “你教訓(xùn)我?”霍成君憤然質(zhì)問,指尖直指皇太后,令史高與金安人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霍成君!”劉詢猛然轉(zhuǎn)身,伸手拍下霍成君的手,聲音冰冷,“東宮教訓(xùn)不得你嗎?”

  他著實沒想到,自己的枕邊人居然愚蠢到如此無藥可救的地步。無奈地皺眉,劉詢心中一動,不由就再次抬眼望向皇太后。

  ——她是在激怒皇后嗎?

  太陽已經(jīng)升高,早已不是旭日初升的早晨了,七月的陽光熾烈依舊。迎著刺目的日光,皇太后的神色顯得十分朦朧,劉詢微微瞇眼,卻仍舊看不清楚。

  史高與金安上被劉詢的舉動弄糊涂了,不知天子為何教訓(xùn)皇后教訓(xùn)了一半,卻又轉(zhuǎn)頭看向皇太后。

  史高自知入京時間尚短,一時理不出頭緒便悄悄扯了扯金安上的衣袖,等金安上轉(zhuǎn)頭,便連忙使眼色詢問眼前這東西兩宮陛下究竟是什么狀況。

  金安上苦笑,卻不便出聲,只能示意史高千萬不可擅動。

  金安上的父親早卒,他自小便由伯父金日磾撫育。受孝武皇帝遺詔輔幼主的四位大臣中,霍光與上官桀結(jié)姻最早,關(guān)系最親,但是,霍光最親近敬重的卻是金日磾。金日磾素來謹慎,又因自己是匈奴人,與朝臣交往很少,對霍光雖不親厚,卻也與眾不同。金日磾臨終前,兩家又正式結(jié)為親家。對霍家與上官家的事情,金安上談不上一清二楚,卻也略知一二。

  霍光的七女一子中,唯有長女是元妻嫡出,許配上官桀的長子上官安為妻,先育有一女,便是如今的上官太后。始元元年,其因難產(chǎn)而亡。當(dāng)時,霍光的元妻尚在世,因此事遷怒上官家,兼之痛惜外孫,堅持將二人接至霍家撫育。直到一年后,這位博陸侯夫人過世,霍光以霍禹之母為夫人,上官安才得以將兒女接回。

  從親疏來說,上官太后是外孫女,霍成君是厶女,霍光理應(yīng)更疼愛霍成君,但是,金安上曾聽堂弟金賞的夫人埋怨霍光偏心嫡長女,疼外孫女勝親女兒。

  因為是家宴上的酒后醉言,金安上也不敢肯定當(dāng)時自己有沒有聽錯——聽他弟婦含混的話語,霍光原本屬意讓霍成君作昭帝的皇后,對外孫女另有安排,上官安擅自作主將女兒送入昭帝的后宮才是兩家反目的主要原因……可是,當(dāng)初,霍成君從入宮到封后,都沒見霍光有任何表示……

  雖然不敢確定,但是,霍光在世時,霍家對上官太后的確是畢恭畢敬,金安上隱約覺得弟婦之言非虛——霍光對外孫女恐怕真的不是一般的痛惜寵愛。

  正因為如此,他對東宮始終不敢輕視——他不認為霍光會將一個只懂得順從的外孫女捧在掌心呵護寵愛。

  眼前的情形看起來是皇太后在退讓,但是,很明顯,皇后的處境才真正愈發(fā)不堪……

  “皇后失禮若斯,臣恭請皇太后訓(xùn)示?!?p>  劉詢平穩(wěn)的聲音再次傳入他的耳中,金安上立即抬頭望去,卻見承明殿前,天子鄭重揖禮,臉色如雪的皇后連連后退,而兩層石階上,皇太后的神色越發(fā)晦澀不明。

  刺目的日光下,金安上忽然覺得皇太后的身形有些搖晃……

  “陛下!”

  兩位長御驚呼著上前,堪堪接住驟然不省人事的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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