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最后一節(jié)課是體育課,學(xué)生們魚貫而出,和語數(shù)外這些死板的科目相比,體育課是最令人期待的。可是直到最后,少年都未離開座位,反而抽出幾張?jiān)嚲?,埋頭解題了。
其他學(xué)生好像也對此習(xí)以為常,并沒有一個人提醒少年,該去上體育課了。
“你不去嗎?”米尺問道。
少年并未停下解題的筆,敷衍著說:“我從來都不上體育課的,你如果想去,就自己去吧,我只想安安靜靜的做題?!?p> 一時只剩下筆下沙沙的聲音,和兩個人的沉默。
米尺看向少年的眼神里多了份嚴(yán)肅,她想,自己好像找到了少年身體羸弱的原因了。食少,熬夜,不做運(yùn)動,又那么多沉沉悶悶的心思,不沐浴日光,也少見笑顏,整個人活得擰擰巴巴,像個腐朽固執(zhí)的老人。
米尺站起身,抓住少年那只握筆的手腕,直接把他從座位上揪了起來。
少年煩悶的不行,但他不敢看米尺的眼睛,只能用帶著怒火的眼神盯著米尺抓他的手,聲音里透著不高興:“你又想干嘛?”
“干什么?當(dāng)然是帶你去上體育課啊?!?p> 少年的不情愿,都是徒勞的,米尺以不可阻擋的力量,拉著少年,跑向了操場。
此時,將近晌午,陽光將操場照的透亮,沒有一絲陰影可供少年藏身。全班的學(xué)生,都露出驚奇的表情,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見少年出現(xiàn)在操場。
“來來,大家跟著我活動手腕和腳腕,擴(kuò)胸運(yùn)動,伸展,抬腿。”體育老師,是個其貌不揚(yáng)的中年男人,清瘦型的,但和少年的瘦弱不同,體育老師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是硬邦邦的。他大喊著,集中了學(xué)生們的注意力,所有人都跟隨他的節(jié)拍做起了熱身運(yùn)動。
米尺的動作做的最標(biāo)準(zhǔn),而少年的每一個動作都是軟綿綿的。少年在班里的男生里也算是中等身高,幾乎和米尺一樣高,但你在整個年級的幾百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子里,找不出一個比少年更沒有活力、更不合群、更老態(tài)龍鐘的人了。米尺不禁有些發(fā)愁,這風(fēng)一吹就倒的孩子,真令人擔(dān)憂。
做完了熱身運(yùn)動,體育老師笑瞇瞇的背起雙手。
學(xué)生們最害怕看到體育老師的笑容,因?yàn)榭隙]有好事。果然,他開口說道:“孩子們,跑個800米吧,剛好繞著體育場跑兩圈,跑完咱們就自由活動。”
哀嚎頓起,一個調(diào)皮的男生從地上蹦起來搶著說:“老師,咱們能打個商量嗎?我寧愿做100個俯臥撐,也不想跑800?!?p> 體育老師眼里的笑容更甚,指著那個男生,說:“好呀,其他人趕緊跑起來,跑完就可以玩了。而你這只皮猴,給我過來做100個俯臥撐,我?guī)湍銛?shù),等做完你再去跑800。”
男生很沒出息的抱住體育老師的大腿,果然是只皮猴,他假模假樣的哭求著,“老師,我隨便說說的,您就饒了小的吧?!?p> 體育老師在他屁股蛋子上輕踢了一腳,也假裝嚴(yán)厲的說:“少給我貧嘴,趕緊開始做,我數(shù)了,1,2,……”眼看沒招了,男生只能硬著頭皮開始做俯臥撐,一想到,做完100個還要跑800,他就真的很想擠出幾滴眼淚出來。其他一些男孩放肆的取笑著他,米尺也樂的一瞇眼,好玩好玩。
體育老師的視線掃過幾個笑嘻嘻的學(xué)生,他“咳嗽”一聲,說道:“還不快去跑,最慢的5位同學(xué),要接受懲罰,男生100個俯臥撐,女生50個?!闭f罷,一吹哨子,高亢的哨聲,伴著抱怨和吐槽的聲音,學(xué)生們像一水池?fù)頂D的鯉魚,一個接一個的竄了出去,誰也不想落在最后面,除了少年。
他慢悠悠的跑在最后,好像一切與他無關(guān)。
米尺回頭朝他望了一眼,喊道:“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最后一名要接受懲罰的?!?p> 少年輕輕慢慢的搖了搖頭,他真的沒力氣也沒心情跑步,他的心思還在一道難解的數(shù)學(xué)題上,他遠(yuǎn)遠(yuǎn)的對米尺說:“你不用管我,你跑你的,我跑我的?!?p> 米尺皺了皺眉,這死孩子一點(diǎn)兒也不討喜,還不如那只皮猴有意思。
跑在人群最前面的是茍牧雨,米尺記得這個高大健碩的男孩就坐在少年后面,他像一匹毛色漂亮的千里馬,一騎絕塵,將后面的同學(xué)甩的很遠(yuǎn)。他可是一個,無時無刻不將“考上體育大學(xué)”掛在嘴邊的大男孩。但這位立志考上體校的男孩也有個問題,就是一上文化課就趴在課桌上呼呼大睡。
米尺覺得他和少年還蠻互補(bǔ)的,如果能把這兩個人捏成一個人,那一定是個文武雙全的人。同時也能讓米尺少操點(diǎn)兒心,這工錢也能掙的輕松一些。
突然有了想和茍牧雨比試一番的勁頭,米尺穿著那雙軟皮靴,腳下輕盈的像只貓,她很快便超過了其他人,與茍牧雨并駕齊驅(qū)。
茍牧雨心想,這大姐雖然看著沒多出色,和電影里的女保鏢、女特工相比,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材沒身材,一張娃娃臉像顆蘋果,身材更是和班上那些胸前沒有二兩肉的女生差不多,但能成為職業(yè)保鏢的人,還是有幾分能耐的,光這腳力就能讓他認(rèn)可。對于多次打破全市田徑比賽記錄的他而言,基本上沒遇上過可以輕松追上他的人。
不服輸?shù)膭蓬^一上來,男孩便挑釁似的對米尺說:“比比?”
米尺微笑著回應(yīng)他:“比比?!?p> 說罷兩人便牟足了勁兒,腳下像裝上了輪子,飛速轉(zhuǎn)動起來。兩人你追我趕,其他同學(xué)看見,只能遠(yuǎn)遠(yuǎn)的追在后面,但這并不能妨礙他們?yōu)橘惻艿膬扇酥佑?。很快一圈跑完,茍牧雨和米尺依然分不出勝?fù),兩人之間只差了一個身位,有時米尺領(lǐng)先,有時茍牧雨領(lǐng)先,但無論誰領(lǐng)先,兩人都只相差一個身位。
第二圈開始,茍牧雨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加速朝前猛沖,他感覺風(fēng)凌冽起來,從無形變成了有形,他的雙眼似乎感知到了四周氣流的漩渦,而他只想把風(fēng)甩在身后,前面是勝利的終點(diǎn),也是他強(qiáng)烈的自尊心的歸屬。
而米尺是游刃有余的,這種運(yùn)動對她而言才是真正的熱身。她可是早上4點(diǎn)便起床晨練,從濱海市的這頭跑到濱海市的那頭,然后又折返回到少年的小樓,兩個小時,半馬的長度距離,跑完之后,才讓她覺得,沉睡一夜的細(xì)胞從內(nèi)而外蘇醒了過來。所以,無論茍牧雨如何沖刺加速,米尺永遠(yuǎn)都能和他只錯一個身位。直到最后,男孩沖過終點(diǎn),米尺也只比他晚了一小步。她像剛散步完了,活動了一下腳腕,停頓下來。
茍牧雨贏了,贏得脫力,跑全國聯(lián)賽的時候都沒這么累過,他像溺水了一般,汗珠劈頭蓋臉的砸下來,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掀起短袖校服上衣,在腦袋上擦了一把,露出小麥色的腹肌。
米尺悠閑在在的數(shù)了數(shù),好小子,練出6塊腹肌了,不錯不錯。
這場比賽,讓茍牧雨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頭毛驢,而米尺就是那個趕驢子的人,拿著鞭子,甩一下,他便哼哧哼哧玩命的跑,但趕驢子的人卻一臉笑意的看著他吃力的蠢樣。贏是贏了,輸也是輸了,真是一肚子窩囊氣。他決定自己今后的練習(xí)量要翻倍,今日之贏,實(shí)在輸?shù)碾y看啊難看。
好一會兒之后,基本上全班大部分人都跑完了兩圈,只剩下4個人還在跑道上墨跡。
少年肯定是其中之一,另一個是坐在少年前面的陳靜,班里的語文課代表,和少年一樣也是個小書呆子,米尺第一次來高二七班找少年的時候,陳靜是第一個和她搭話的。
齊帥就是那只皮猴,他其實(shí)運(yùn)動細(xì)胞很好,只是因?yàn)樽鐾炅?00個俯臥撐,雙手雙腳都有些發(fā)麻,且出發(fā)時間最晚,索性便自暴自棄,混在最后,等著混完兩圈,再做100個俯臥撐,不由得大罵體育老師是“暴君”,每此上體育課都要“虐待”他。
第四個人就是曹羽,他純粹是來陪哥們齊帥的,而且他在少年的后面坐了一年多,沒少在考試的時候抄少年的答案,雖然少年這人獨(dú)來獨(dú)往總是冷冰冰的,但他還是念著少年的好,把他劃拉進(jìn)哥們的預(yù)備名單里。單純的17歲男孩,像這個年紀(jì)該有的樣子,將哥們義氣擺在心里的第一位。
米尺看在眼里,心說曹羽這個小伙子真是個好人。
等那四個老末,終于也跑完了的時候,其他同學(xué)早就自由活動玩了好長時間了。
體育老師揮了揮手,他也就隨便說說,并不是真的想懲罰誰。
本來還蔫了吧唧的齊帥又立刻滿血復(fù)活,拉著曹羽便跑向籃球場,可饞死他了,跑步的時候,他每一步想的都是那顆在場上飛來飛去的籃球。此時這顆籃球正被米尺抓在手里,班上的男生簡直驚呆了,她是怎么做到單手抓球的,帥爆了好嗎!
米尺本來想和女生們一起打排球,但她和嬌弱的女孩子們實(shí)在玩不到一起,深怕力氣大了些,會傷到誰,還是男生們皮糙肉厚,她至少不用小心翼翼隨時擔(dān)心弄傷誰。她一抬手,攔下脫掉上衣光著膀子就要上場的齊帥,說:“齊帥曹羽對吧,你們兩個去把王爵給我架過來?!?p> 兩個男生對視一眼,有些為難,曹羽回話:“姐,王爵是不可能和我們一起打球的,你就別管他了?!?p> “哪那么多廢話,把他架過來,坐到一邊。我是他的保鏢,不能讓他離開我的視線。”
“是!”齊帥調(diào)皮的一敬禮,胸膛上肋骨突起,真是一只瘦皮猴。
少年歪坐在球場邊,這800米將他一整天的精力全耗光了,兩只眼皮不停打架,估計(jì)連下午的課,他都沒什么力氣聽講了。
而米尺依然精力旺盛,籃球滿場的飛舞,滿場便都是她的影子。過人投籃、遠(yuǎn)射、三分球,就沒有難得住她的,而且耐力驚人,到現(xiàn)在,氣不喘汗不出。最后還能高高躍起,來了一記單手扣籃!一節(jié)體育課,讓米尺征服了全班的人,女生們也不打排球了,跑過來為米尺加油吶喊,太帥了有沒有!
下課鈴聲響起,到了午休吃飯的時間,米尺又陪著這幫孩子多打了十幾分鐘的球,直到孩子們一個個體力不支,癱在地上起不來了,米尺才笑意盈盈的將籃球放下。
班上的男生,對米尺的稱呼,也從一開始略帶疏離的“姐”發(fā)展到現(xiàn)在的“大姐頭”,米尺一喝,男孩們以為米尺不喜歡別人叫自己“大姐頭”,但沒想到米尺卻說:“叫什么大姐頭,土死了,叫老大!”男生們憨笑著一聲又一聲的叫著“老大”“老大”“老大”,后來一些圍觀的女生也興高采烈的跟著一起喊“老大”“老大”……
米尺的臉上依然掛著標(biāo)志性的微笑,角度精準(zhǔn)的像拿三角尺量過。
少年保持著歪坐的姿勢,白皙的臉微微向后仰著,正午的日光灼人的燙,少年已經(jīng)睡去了。
米尺有些擔(dān)心他被曬傷,便從地上撿起瘦皮猴齊帥扔在地上的校服上衣,帶著汗?jié)n和灰塵,蓋在了少年的臉上。
少年的身體彈了一下,從淺睡中驚醒,拽掉臉上的衣服,少年迷迷瞪瞪的雙眼第三次垂直的落入了米尺那雙,如月色一般,沒有溫度卻并不冰冷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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