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字營和英字營離開阿陽沒有多遠(yuǎn),小老虎就迎來了滇吾的援兵。一路疾奔,滇吾自己和他胯下的戰(zhàn)馬,都累得氣喘吁吁。
“才剛剛分別,你又跟上來干什么?”小老虎一臉驚奇,很不明白滇吾為什么要趕得這么狼狽。
滇吾坐在馬鞍上喘著粗氣:“助你過冀城?!?p> 小老虎目光一亮:“莫非你有主意?”
“沒有!”滇吾理所當(dāng)然地?fù)u搖頭,“我看著,你不是也沒有主意?”
小老虎臉一垮:“那你來干什么?”
“多一個人,總多一分力氣,何況我?guī)砹巳恕!钡嵛釗P(yáng)起馬鞭,指了指身后。
小老虎回過頭瞧瞧身后,隊伍的尾巴處一片嘈雜聲,是滇吾的人馬正與殿后的英字營隊伍合流——那邊自有成公英安排,不須小老虎操心。
小老虎卻是知道滇吾的來意,心里微微有些感動;他曾與成公英商量過,是否請滇吾出兵相助,只不過在阿陽見過句就部落的慘況之后,就絕了念頭。也正因為知道句就部落如今的處境,小老虎對滇吾的為人更增幾分敬重之心。
“我原本還想著,留著你那份人情,等以后遇上大難處的時候再來討,卻沒想到你這么心急——也罷,就算讓你占點便宜,尋個容易點的事情叫你做?!毙±匣⒀鹱鞑粷M。
滇吾一本正經(jīng)道:“人情債不好還,早還早了,落得輕松?!?p> 兩個人對視一眼,突然一齊放聲大笑起來,笑聲中表露出一種莫名的情緒,或許這就是惺惺相惜,意氣相投。
笑聲漸歇,滇吾正色道:“前面不遠(yuǎn)就是冀城了,還是得有個準(zhǔn)備的好?!?p> “不用怕,若是你沒有來,或許我還會犯愁,既然多了你這三千人馬,我倒不怕了。”小老虎豪邁地一揮馬鞭,鞭梢直指冀城方向;“我就大大方方從大路上走,不但要走大路,還要到冀城城門下,去跟張溫打個招呼。說起來,張溫與我們做了這么久的對手,我還真沒見過他呢。”
“你瘋了!”滇吾駭然失色。
小老虎狡黠地一笑:“現(xiàn)在知道怕了?后悔還不晚?!?p> 滇吾怒道:“大丈夫言出無悔,我后悔什么?我是看你胡鬧——冀城里兩萬官軍精銳,可不是開玩笑的?!?p> 小老虎冷笑道:“兩萬精銳?兩萬個心驚膽寒的精銳!”小老虎遠(yuǎn)眺南方,渾不顧滇吾憂急之色,自顧自地說下去:“這一路我是想明白了,咱們接連擊破周慎、耿鄙兩路大軍,短短十幾天就殲滅官軍四、五萬人,正是聲勢大漲的時候,應(yīng)該是張溫怕我們,怎么會是我們怕他呢?”
“我就不信,這個時候,張溫心里就一點都不害怕?”小老虎拿馬鞭比劃著路上浩浩蕩蕩的行軍隊伍,“加上你的人馬,我們這一路有七八千騎兵,咱們大搖大擺當(dāng)著張溫的面過境,他就一點都不起疑心;他就一點都不心虛,還敢出城追擊我們?”
滇吾被小老虎一番侃侃而談給鎮(zhèn)住了,只覺得對方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一時不知如何反駁,只是沉吟不語,臉色變幻,陰晴不定。過得良久,才一咬牙:“也罷,不管你說的是不是正理,老子也豁出去,陪你走上這一遭?!?p> 小老虎哈哈大笑:“好啊,一塊到冀城門下,叫張溫好好瞧瞧咱們涼州人的威風(fēng)!”小老虎說著,又轉(zhuǎn)身朝著行軍的隊伍大喝道:“都給小爺打起精神來,哪怕是走路,也給我走出虎字營和英字營的威風(fēng)?!?p> 那一番意氣風(fēng)發(fā)的慷慨之色,叫滇吾看著好生感嘆。
大軍迤邐來到冀城城下,戰(zhàn)事頻仍,曾經(jīng)繁華的涼州中心,如今已是一片荒涼沉寂。
不出小老虎的所料,面對排山倒海而來的騎兵大軍,冀城四門緊閉;門樓上簇?fù)碇鵁o數(shù)官軍將士,盡皆面色惶然。城上城下,兩軍近萬人馬對峙,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小老虎瞧著城樓上的光景,心中覺得有些不對勁,不過又不像是有危險的模樣,不覺疑惑叢生。等了許久,滇吾有些吃不住勁了,悄聲對小老虎道:“老虎,我看也差不多了,冀城里的官軍果然被你嚇住了,還是見好就收吧?!?p> 小老虎輕輕搖了搖頭,突然打馬上前,直到城下一箭之地,朝著城上大喊:“樓上的官軍聽著,聽說你們張溫張大人,剛剛榮升太尉,咱們邊帥知道了很是高興,特意派我前來道賀;怎么你們還大門緊閉,又不見主人家出迎,一點禮數(shù)都不懂嗎?”
滇吾瞪大了眼珠子,心里急得火燒火燎,暗自咒罵這老虎崽子——怎么還真在這里玩上了,這是好玩的嗎?這是玩火!
小老虎可不管身后的滇吾如何著急,等了半晌,不見城上有人應(yīng)聲,面上就露出大失所望之色,嘴里罵罵咧咧道:“連個說話的都沒有,碰上了一群啞巴是不是?”
城樓上有人怒罵道:“小賊,休得猖狂!左右,給我射死這小賊!”
城上便有弓箭手開弓搭箭,一時間,十幾支箭矢從幾個方向射來,稀稀拉拉,而且離得遠(yuǎn)了,毫無力道,小老虎用馬鞭隨手撥開,渾不在意。這一下,小老虎心里反倒明白了幾分。
城上喝令放箭的是個級別不高的武官,眼看箭去無功,便指著小老虎破口大罵。小老虎眼角一挑,冷笑道:“樓上的,莫要仗著人多便得意,你以為有高墻城樓就保得住你?”小老虎一邊說,一邊取出硬木大弓來,話音一落,張弓便射。城墻上下,兩方人馬只有眼尖的才看到一道烏光劃破長空,不偏不倚穿透那武官咽喉;血光乍現(xiàn),罵聲戛然而止,利箭去勢未盡,帶著武官身軀飛起;眾人只聽到撲地一聲,卻是那武官的尸身仰倒在地。
城上眾軍嘩然,城下虎字營和英字營卻是一派歡呼聲。
小老虎志得意滿,打馬轉(zhuǎn)了兩個圈,眼看城上再無人說話,更是得意,口中大笑道:“既然張?zhí)鹃]門不見,那就算了,不過還得容我留下禮物!”說著張弓又是一箭,箭去如電,卻不是射人,而是唰地一聲,將門樓上一面官軍大旗射落下來。一眾官軍面如土色,齊齊注視著城下放恣的小老虎,不知所措。
正在小老虎得意時,城上突然有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城下的是邊先生家的虎娃吧?虎娃,還認(rèn)得老夫嗎?”
小老虎聞聲愕然望去,只見官軍人群中,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卓然而立。小老虎目力極佳,將那文士的相貌看得分明,心頭泛起一個名字來,大呼問道:“是北地郡的傅燮先生嗎?你怎么會在這里?”
那文士還未答話,卻有一個少年人從官軍中擠出來,鉆到文士身邊,朝城下望來;一見小老虎,那少年滿心激動,舉著雙手不停揮舞著,嘴里“喂喂”喊了兩聲,突然又似想起什么來,急忙住口,訕訕地將手放下,有些畏縮地看著身邊那文士。
小老虎眼尖,早就看到那少年人,見他相貌依稀相識,再一想他的年紀(jì),其人呼之欲出,高興地喊著:“是別成,小別成,你也來了,差點認(rèn)不出來你。”
城上的文士正是傅燮,身邊的少年人自然就是他的兒子傅干,小名別成的就是。當(dāng)初老邊壽宴,傅燮來賀,小別成卻與小老虎玩到一處,雖只相處短短時日,交情卻深。如今傅干長大,驟然相遇,卻還記得那個臉上有疤,看似兇惡的虎大哥。見老虎大哥還記得自己,小別成滿心歡喜,卻畏于父威,不敢開口。
傅燮站在城上,俯視著小老虎,朗聲道:“虎娃,你我忠逆有別,今日就不敘舊了;你是惡客臨門,張?zhí)静幌胍娔?;老夫忝為漢陽郡守,替太尉大人前來問候;你看我的面子上,早早離去吧?;厝ブ?,代我向邊先生致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