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燃起的火已經(jīng)熄滅了,風雪掩蓋住唯一自門縫透進來的光線,窩內(nèi)一團漆黑。但這并不妨礙西門離的好心情,它把爪子一彈,登時點點星火在四周明亮起來,四壁的油燈都亮了。
推開一扇小門是另一個洞窟,那樣子像是富人家的廚房。
狐貍把蛋放在火上烤上,餐具一字兒排開,昴貴的金碗,象牙筷子,鑲藍寶石的金色琉璃勺,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閃著炫目的金光。
仔細一看這個窩并沒有想象中狹小,里面卻是別有洞天,側洞擺設與前面的小窩截然不同,窟頂廣闊,四壁寫滿符咒,因為年代久遠那些字都已經(jīng)看不清了。在一幅巨大的飛天壁畫下面,狐貍搖著尾巴,露出一排經(jīng)久打磨,閃閃發(fā)亮的好牙。
九尾天狐生具人形,有強大法力,稍加修練便可拔地升仙。但是三千年來西門離卻始終表現(xiàn)得資質(zhì)平庸,法力無法增進,樣貌也維持在十七八歲的少年模樣。
他曾經(jīng)一度懷疑云離山是他的禁制,但是師父又怎么可能對他不利呢?
西門離很快打消了這突然產(chǎn)生的疑慮,從他是一只剛出生的幼狐,他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胖得見牙不見眼的師父。
有些時候總是事與愿違,就像狐貍修練了數(shù)千年,還是一只狐貍,即便能變化美麗的皮相。
所以,你們看那好像是一個蛋沒錯,但那蛋里面卻孵出了一個人!
狐貍細瞇著眼看著從蛋里面爬出來的粉紅肉團。
那個古怪材質(zhì)的蛋被打開了一個圓圓的小門,慢慢變大,不知道是被火燃燒得裂開還是被人從里面推dao,一個圓乎乎的腦袋首先從里面探了出來。他看上去有點怕熊熊燃燒的火,剛探出一個頭又把身體縮回到蛋里面。
狐貍一爪子把他從里面捉了出來。他餓極了!但是也沒帶這么打擊人的!
烤了半天鳥蛋卻烤出一個活蹦亂跳的人來。
這是一個人沒錯,狐貍雖然是妖怪,但也曾經(jīng)在人群中生活過,他認識人類的嬰孩,但是難以判斷是男是女,因為這團肉從蛋里面爬出來的時候身上竟然還穿著薄膜衣,上身圍著一片窄窄的膜,下身卻穿著類似短褲衩的東西,薄薄的像是雞蛋殼內(nèi)的第二層膜。
狐貍捏住了他的短褲衩提起來,這個肉團順勢就爬上了它的爪子,在雪白豐厚的皮毛中間找了一個最柔軟舒適的位置,倒頭就睡。這嬰孩約摸不過成人的兩個拳頭大小,瞇瞇眼,圓臉,胖乎乎的四個爪子正牢牢地攀著他的毛。
狐貍雖然胸無大志,但是他不吃人,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經(jīng)有過一個人類的朋友。
歲月漫長,竟然有一百年沒有再吃過她烤的小雞翅膀了。
人的生命真是短暫啊。
狐貍把玩著剛從蛋里面孵出的肉團,心里盤算養(yǎng)一個人當寵物似乎也不錯,這么小,應該不用吃很多吧?
將來把他養(yǎng)大了,讓他學打獵學仙法,這樣狐貍不用殺生就有烤小雞翅膀吃了。
但是當毛頭再度醒來的時候,云離山上響起第一聲嬰孩的啼哭,狐貍滿懷希望的想法如海上第一道細碎的陽光升起,瞬間破碎,化為泡影。
一人一狐的窩里。
毛頭兩眼水汪汪的盯著他,狐貍忍著心痛看他把過冬存下的唯一一點蜂蜜也吃完了。她又開始哇哇地哭。
這是個女嬰,狐貍把她放進水里洗澡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為了怕別人也誤認,他特地用一片雪白的虎皮撕成條把她包住然后再在后腦勺戴一朵紫蘭花,好像一頂大風帽蓋在她腦袋上,又保暖又美觀。狐貍為自己的杰作得意不已,這就是他的孩子了。他給嬰兒取了一個名字,叫做——妖。西門小妖。
有時候被她那對瞇瞇眼盯著,狐貍會覺得她聽得懂他說話。
窩里再沒有別的吃的東西了,除了干凈的雪水,云離山上也沒有別的可代替母乳的東西。孩子在哇哇地哭,狐貍耳朵塞了兩團棉花趴在蒲團上裝睡,見沒有人理會了,可憐的毛頭爬呀爬湊過來挨在他的耳朵邊,不一會兒也呼呼睡著了。
外面北風凜冽,呼嘯著卷過,啪啦,撞得木門一聲響,好像外面因為雪崩堆積起來的雪石開始松動。
一夜,狐貍窩里平安無事。
這孩子看來比一般孩子好帶,因為不怕她冷著凍著磕著碰著,昨夜,狐貍在睡夢里不小心飛起一爪把正伏在他耳邊睡的小家西拍到了墻角,第二日醒來一看她在墻角睡得如豬一般滋潤。云離山上天氣嚴寒,這一點對她來說似乎也沒有影響。
清晨,水煙繚繞的昆山上積雪有稍許溶化,站在山頂上只見上下天光,一碧萬頃,云濤洶涌開合磅礴,其勢如大海。云?;\罩四野,遠接天際。
山巔上一只狐貍在奔跑,白云飄渺的群山中,他四蹄騰空,踩著云團飛起。
狐貍背上馱著一個啼哭不止的嬰兒。他往的是昆山的方向。
昆山氣候比之云離山溫暖許多,靈氣充沛,此時已有綠意新透,花骨朵冒出松林灌木之間在皚皚白雪中點綴了星星點點的金色、粉色,玫瑰紅。那山中流泉潺潺,伐木叮叮,隱隱似有道童在歌唱。云深處隱隱有一座破落的道觀,殿宇孤聳,搖搖欲墜。
狐貍與這座山中的師徒三人比鄰而居但往來卻不頻繁,如果不是為了剛揀來的嬰孩他也不敢違背師父的囑咐離開云離山。
只是捉一兩頭羊就夠了,狐貍把毛頭放在一處青嫩的草地上,用獸皮把她包得嚴嚴實實,然后在地上畫了一個圈,說道,“乖乖待在這里,哪也不要去,否則我就回來吃了你?!北悛氉员既肓种腥ゲ蹲匠删囊跋柩?。
毛頭眨巴眨巴一對瞇瞇眼,極為慎重地點了點頭,不一會兒她爬出了圈子,一股奇特的香味自遠處飄來,毛頭聳著鼻子,順著雪地越爬越遠,身后拖著長長的一串膝行足跡。
一千年前,仙界最負勝名的三乘教玄天宗的道場就設在昆山上,只是那時號稱仙俠第一門派的玄天宗如今也早已不被人記起,在那曾經(jīng)輝煌宏偉的殿宇殘亙中間,只余下一間不很大的道觀和幾間草廬,雖然破敗,但也打掃得干干凈凈。
庭院正中一株桃花盛開,在冰天雪地里顯得異常嬌美動人。大門敞開,道觀外面兩個年紀相仿的童子正在打掃積雪,他們的打扮與尋常道童不同,身穿素白長衣,頭發(fā)也以絲帶束起,冠以云紋的白玉頂帶。
“今天的功課還沒有做,師父回來又要罵了?!逼渲幸粋€道童嘆口氣,兩手托腮坐在臺階下,拄著下巴,兩腿曲起,一條掃帚在他面前的溜溜打掃著落葉。
另一個道童道,“孤城,快把法術收起來,小心被師父瞧見了。”
“唔。知道了?!北粏緸楣鲁堑牡劳搼艘宦暎抗鈪s被不遠處的什么東西吸引住了。年長一些的道童亦循著他的視線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