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丫并不認識這兩人，但他們說話的口音跟那個梁老爺一樣，所以她也就沒有掙扎，溫順地由著這二人一左一右的夾帶著抄近路回到宅院，開門進去后，一人帶李小丫去廚房喝水休息，另一人則去稟報梁儉德。
李小丫坐在廚房雙手捧著一大碗涼白開水一口氣灌下，放下碗用袖子抹了抹嘴，打了個嗝，長出一口氣，緩過來了。
梁儉德聽了衛(wèi)兵的報告，有些吃驚又有些奇怪，趕緊讓衛(wèi)兵把李小丫帶到他正屋廳堂來，他要親自問話。
于是片刻后，李小丫就坐在了梁儉德的對面。
梁儉德坐在上位，程世安站在他右側(cè)，衛(wèi)兵送上茶水后就退下，門口有兩人站崗，屋里就他們?nèi)恕?p> 梁儉德把李小丫細打量了一番，看她那頭發(fā)散亂衣領(lǐng)敞開的樣子，想來是跑了很長一段路，身上正出汗，倒是沒看出來小小年紀挺會跑的，而且出手挺狠，聽衛(wèi)兵的報告，當時似乎一點都不在乎弄出人命，濱州府失序的情況看來很嚴重，連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都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丫頭，來，說說，到底怎么回事？那些地痞干嘛在大街上追你？”梁儉德滿面慈祥地微笑道。
李小丫看了看梁儉德，搖搖頭，她覺得這事跟他們外地人又沒關(guān)系，講了也白講，她還怕他們轉(zhuǎn)身就泄露給別人聽呢。
“梁老爺，我自己都沒想明白怎么回事呢，咱們還是談正事吧。”說完，李小丫就探手入懷，摸出圖紙，只是此時那圖紙沾了她身上的汗?jié)駳?，劣質(zhì)紙一下就綿了，在展開的過程中扯壞了好幾處。
“哎，不急不急，時間還早，我們隨便聊聊么。我的手下只看到你被人堵在墻根下，并不知道你為什么要被人追，根據(jù)街坊對你的評價，地痞應該從來跟你無關(guān)，所以我對此有一點點好奇?！绷簝€德胖胖的臉笑得好似彌勒佛。
“李姑娘，看在救你的是我們自己人的份上，不要有顧慮，跟我們說說，你晚上也能睡得踏實些?！币恢倍际菍I(yè)人肉背景板的程世安也跟著勸道。
李小丫瞟了程世安一眼，沉默片刻，認真地望著梁儉德：“梁老爺，我很感謝你的手下及時救了我，雖然我不在乎讓那地痞出點血，但也犯不著為了他而進大牢，都是他們逼人太甚，只可惜我自己到現(xiàn)在都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老爺就是想聽故事我都不知道從何講起。我們還是把正事辦了，我好趕緊回去，我還要趕早市買菜呢?！?p> “這事容易，廚房這時候也買了菜回來，回頭讓人帶你去廚房隨便帶點回去，好不好？”
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李小丫也不好再堅持了，盡管她覺得對方的好奇心旺盛得有些怪異。
“好吧，梁老爺，如果你真想聽故事的話，我就簡單講一講吧?！?p> “哎，好好，請講?！?p> “自從我?guī)土舜笕嚇浯?，官府給了獎賞后，倒霉事就接二連三，洗衣婦的活計丟了不說，還有人大白天的到破屋搜我臥房，逼走跟我同院的姑娘小子，搶走我全部圖紙，之后就冒出了一個人跟我低價競爭，弄得到我到昨天為止沒有接到一筆生意，要不是靠以前的一點積蓄和官府的賞錢，梁老爺昨天恐怕要到乞丐堆里找我了?！?p> “嗯，聽上去的確有些蹊蹺。你繼續(xù)說?！绷簝€德拈著胡須，直覺這個看似搶人生意的行為似乎不那么單純。
“今天也一樣，在街上我發(fā)現(xiàn)有人想對我不利，有幾人想圍住我，又有人跟我擦身而過的時候伸手到我懷里偷我東西，我怕圖紙再有意外，就想跑到這來，結(jié)果他們就在后頭說我是小偷一路追我，路人也幫著攔截，好在最后被梁老爺?shù)氖窒戮认?，多謝救命之恩?！?p> “聽上去好像就是沖你圖紙去的，呵呵，他們也是舉手之勞，幸好你昨天來時他們有見過你，不然剛才他們可能就會錯過了，這也是你的福氣。好了，故事聽完了，我們談正事吧。”
程世安走到李小丫面前，把她手上的圖紙拿給梁儉德。
針對不同的陷阱位置，圖紙畫了好幾張紙，用的都是漁網(wǎng)，不同的是漁網(wǎng)上多加了很多小鈴鐺，一旦有人被漁網(wǎng)困住，鈴鐺就會示警。
“哎，有點意思?！绷簝€德覺著有趣。
“既然梁老爺并不是在此地定居，用些簡單省事的機關(guān)陷阱就行了，而且現(xiàn)在朝廷大軍到了，說不定城中秩序會慢慢恢復，沒準老爺還沒走，就用不上這漁網(wǎng)陷阱了?！崩钚⊙窘忉尀槭裁从眠@個方案的理由。
“喲，這么說，百姓們對這朝廷大軍倒是很有信心啊？”
“那是自然，百姓早就對本地官府失望透頂了，現(xiàn)在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朝廷大軍上，希望能有所作為吧?！崩钚⊙局斏鳂酚^。
梁儉德聽出李小丫話里的意思，他也有些擔心這個，茫茫大海海盜窩不好找，又怕拖得時間長了讓老百姓對朝廷失去信心，若真如此，那濱州府就麻煩了，這也是他為什么要低調(diào)進城微服私訪的原因之一，把城中情況都摸清楚，才好制定政策安撫民眾，至于出海打仗那是將軍們的事。
“可是聽說海盜不好找哇，本地水軍不是找了幾個月么，一點線索都沒有，朝廷水軍怕是短時間內(nèi)也不會有什么好消息啊?！绷簝€德開始給李小丫下套，看能不能多知道些本地人的想法。
“這個就要看官府安撫民眾的水平了，要是能說動漁民重新出海，戰(zhàn)船相伴護漁，濱州府的基礎(chǔ)就是海鮮，魚市一恢復，百姓有活干，也就不會天天盯著官府打擊海盜了，而戰(zhàn)船跟著漁船出海，沒準還能發(fā)現(xiàn)些什么有用的東西?！崩钚⊙倦S口一說。
梁儉德和程世安卻是再次小小的驚訝了一下，李小丫的無心之語給了他二人一個極好的提醒，出海搜尋海盜的最佳方案有了。
“呵呵，是啊，這得看官府的能耐了。好了，這圖紙我覺得沒什么問題，可是這樣算下來，要用不少漁網(wǎng)，你都能弄到么？還有這些個鈴鐺，是不是要臨時請工匠打制？這要用多長時間？”
“梁老爺只管放心，漁民手上有很多沒有修補價值的破漁網(wǎng)，買那些不用幾個錢，鈴鐺用澆模的方式一次性就幾十個出爐，都不費事?！?p> “哦？我還以為漁民每次收船回來都會整理一次漁網(wǎng)呢，原來不是這樣啊。”
“三天打漁，兩天曬網(wǎng)，漁民會餓死的，為了保證能天天出海，漁民家里一般都備有幾幅漁網(wǎng)，男人們在海上用好的，女人們在家里補破的，但有些比如刮到了海底礁石，網(wǎng)底破成了個大窟窿，女人那點修補的手藝就不夠用了，還不如找匠人弄幅新的，就跟補丁打太多的衣服最后會變成抹布是一個道理?！?p> “哦，呵呵，你這比喻倒有點意思，那這么說來，近兩三天整個陷阱就能全部弄好嘍？”
“是的，梁老爺，不出意外的話，全部工程兩三天就完事，等您將來要回京城了，漁網(wǎng)不要了，鈴鐺還能全部拆下來做成玩具帶回去哄孩子玩呢?！?p> “呵呵呵呵呵呵……”梁儉德捋著胡子笑得和氣，“那我省得就更多了，那么多鈴鐺能做多少玩具啊?！?p> “這都是為客人著想，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賺錢不容易?！崩钚⊙灸樕鲜堑ǖ穆殬I(yè)微笑。
“呵呵，好，好，那這些東西全部要多少錢？算了沒？”
“漁網(wǎng)很便宜，鈴鐺因為材質(zhì)和用量的緣故，要略貴一些，所有材料費加起來要二兩七分銀子，另外再加兩成傭金，傭金可以等完事后再給?！?p> “哦，還可以，以你現(xiàn)在的名聲，兩成傭金不算貴。世安，給錢?！?p> 程世安立刻到梁儉德的臥房用戥子稱了二兩七分的碎銀出來交給李小丫。
李小丫從領(lǐng)口掏出一個掛在脖子上的荷包，把銀子裝進荷包里，再貼身藏好，其后起身告辭。
“梁老爺，我現(xiàn)在就回去準備，等一切材料備齊了我再過來，您要是有任何疑問都可以到破屋找我?！?p> “行行，不如我讓人送你回去吧，你上午都碰到這事了，萬一要在半道上又碰到那些地痞可怎么辦?！?p> “這個……”李小丫有些猶豫，不知要不要接受這個建議。
“小丫頭，不用顧慮，就讓我們派人送你回去好了，那些地痞對你的意圖尚不明確，萬事還是小心一些的好?！绷簝€德和顏悅色地勸道。
“那好吧，謝謝梁老爺，那我告辭了?！卑踩谝?，李小丫最終還是接受了這個建議。
程世安送李小丫到外面，交待王國派兩個衛(wèi)兵護送李小丫回家。
看著李小丫與衛(wèi)兵走出了這處院子，程世安回到屋里：“大人，您覺得這丫頭怎么樣？”
梁儉德目光望向放在手邊桌上的圖紙：“聽她言談和看這筆跡，這孩子應該讀過書，有些教養(yǎng)，思路很有條理，圖紙畫得很簡潔易懂，水平不錯，少說也得連續(xù)讀了幾年的書才行，會思考問題，她剛才說的戰(zhàn)船保護漁船出海，很大膽，很有水平。就是不知道她家以前是干什么的，我估摸著應該是個讀書人。”
“是，我也這么覺得，那我們要把這個想法轉(zhuǎn)達給二位將軍么？”程世安也很贊同。
“嗯，可以，等今天衛(wèi)兵來送信的時候，讓他帶個口信回去，請參將過來商議一下，我覺得士兵可以化裝成漁民混在漁船上，戰(zhàn)船遠遠地跟著，就算漁船碰到海盜，憑船上的士兵也能堅持到戰(zhàn)船上來支援?！?p> “我覺得這法子不錯，據(jù)將軍們傳來的消息，本城水軍已經(jīng)把戰(zhàn)船能去的海域和無人島都搜過了，剩下的都是戰(zhàn)船不易通行的海域，漁船比戰(zhàn)船小，吃水也淺，士兵化裝成漁民，也許能靠近那些地方仔細搜索?！?p> 梁儉德突然有些感慨地嘆口氣：“本地官府其實還是做了些事的，只可惜他沒有及時上報朝廷，也許他以為自己能控制局勢，誰知一步錯，步步錯，可惜了呀?！?p> 程世安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