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全都很忙,沒空理會閑雜人等的怨念。
雨過風(fēng)歇。海面上被大雨暫時驅(qū)散的霧氣又逐漸一點一點的開始濃郁起來,層層翻滾的乳白色霧團,隨風(fēng)越過海岸線,侵入到森林中,在地面低洼處凝聚不散,猶如舞臺上特制的干冰煙霧,人在其中行走,看不清自己的腳面。
迢迢四處找來些寬大笨重的石頭,支著兩塊硨磲殼,在用來準備過夜的洞穴口壘了一道粗糙的墻。邊緣有幾個縫隙特地沒填滿,預(yù)留作觀察窗和射擊口。
瞭望樹的樹干長在洞前面,面對海岸線,盤曲的樹干從正面看似乎將巖洞堵得結(jié)結(jié)實實,實際上它卻與巖洞口之間留著兩尺多寬縫隙,迢迢的觀察窗前面是樹干彎曲所形成缺口,不但隱蔽而且視野開闊。
隨著天色變暗,地上的白霧象漲潮似的越升越高,瞭望樹將盤曲粗大的身體,努力往洞口方向靠,盡自己所能的將身軀與洞口之間的空間擠壓到最小,方才不放心的進入生理休眠。這意味著,它就算是意識清醒身體卻進入了休眠,再也不能挪動哪怕一小根樹枝。也意味著,接下來的漫漫長夜迢迢只能靠自己來應(yīng)付。
左邊堆著一堆煙花果,右邊碼著一堆箭矢,迢迢握著龍血弓站在墻體后靜靜的等待命運的降臨。
月色慘淡,霧氣濃密,嘩啦嘩啦的海浪之下,漸漸有悉索聲傳來。迢迢趴在預(yù)留出的觀察窗上往外看去,乳白色的霧氣中出現(xiàn)兩簇紅色的幽光,猶如誰點燃了兩根線香。隨著悉索聲越來越大,紅色幽光也越來越密集。
“這是四腳滄龍的眼睛,它們的眼睛構(gòu)造特殊,在黑夜中會有紅色的反光,據(jù)說這樣的眼睛特別敏銳,能在冰冷漆黑的海底隔著一里遠的距離準確的發(fā)現(xiàn)獵物的行蹤?!币庾R還未入睡的瞭望樹告訴迢迢。
所有的紅點都統(tǒng)一的朝著凌碧川方向奔去,并沒有誰停下來理會這高崖上洞穴。
迢迢松了口氣,在裙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它們?nèi)ツ沁吀陕铮俊?p> “今天凌碧川里的龍蜥有口福了?!辈t望樹笑嘻嘻地回答,“它們?nèi)チ璞檀ɡ锍札堥T果。龍門果是水生龍爪葵的果子,這種果實能使滄龍的體質(zhì)得到根本性的改變,四腳滄龍吃的多了可以有機會從偽滄龍進化為真正的滄龍?!?p> 龍爪葵長在凌碧川入淵口的深水澤里,成片群居,習(xí)性十分殘忍兇猛。它的藤蔓又長又靈活,上面長滿毒刺,被它捆住的生物會麻痹昏厥;除了正常的根系之外,它還有又尖又利寄生根,形狀象龍爪,龍爪葵由此得名,這些寄生根象昆蟲的口器一樣可以直接扎根到被麻痹的獵物身體里去吸取養(yǎng)分。幾乎每棵龍爪葵身下都有累累白骨,
水生龍爪葵是滄龍?zhí)焐目诵?,藤蔓上的毒刺只要扎進滄龍的鱗縫里,就會融化成毒汁,迅速隨著血液流進滄龍強有力的心臟,使其心跳停止血液凝滯;花朵里的毒粉,也專為滄龍貼心設(shè)計,只要粘一點到傷口上就會使它們免疫系統(tǒng)紊亂,全身慢慢由外及里潰爛,這種潰爛根本無法治愈,只能眼睜睜等死。所以滄龍見了龍爪葵這種生物一般都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絕不輕易招惹。
但是世界上的生物有著微妙的平衡,龍爪葵雖然是根葉花都是滄龍的克星,它的果實卻是滄龍的滋補妙品。就像象蜂巢里面有蜂蜜一樣,雖然危險卻著實誘人,每到龍爪葵結(jié)果的時候,有野心的滄龍們一般都會冒著生命危險偷幾個龍門果,希望能夠借此進階從此躍進龍門。
四腳滄龍比滄龍雖然從身形到武力值都有著極大的差距,但是血緣上它們畢竟是近親,龍爪葵對付滄龍的克制手段,用到它們身上卓有成效;龍門果的提升效果,用到它們身上也是事半功倍。是以,龍門果對它們的誘惑也大得難以讓別的物種理解。
四腳滄龍對龍爪葵花粉毒刺的畏懼深入骨髓,到了晚上龍爪葵花瓣閉合進入休眠,四腳滄龍才敢去吃龍門果。在龍爪葵的積威之下,它的伴生動物與暮雨森林里的其他魔獸倒沒那么恐怖了。在果實成熟的霧月,每天都有無數(shù)滄龍從四面八方趕來,等待著晚上的放手一搏。
無數(shù)四腳滄龍送命,少數(shù)幸運兒進階,過程血腥殘酷,它們卻將此視為諸神恩賜的殊榮。畢竟成片的龍爪葵,結(jié)滿了效力十足的龍門果,每逢成熟的季節(jié)都從它們的海域中路過,是多么難得的機遇。
夜越深,海霧越濃,三米之外只能看見個大概。迢迢不敢睡,坐在洞里側(cè)耳細聽,卻除了嘩啦啦的海潮外什么都聽不見,偶爾能在潮聲中捕捉到些悶雷般的轟鳴,那是風(fēng)把青凌淵底部的瀑布聲送過來的緣故。
“有東西朝這邊過來了!”瞭望樹突然報警,聲音高亢而尖利,震得迢迢一激靈跳起來,貼著觀察口看了看,外面一片迷蒙,什么也看不到。
“是墨魷,它已經(jīng)到了,你要小心!”瞭望樹又將聲音提高幾度,“奇怪,這墨魷今天怎么會想起來往這邊來?”
其實是因為洞里的硨磲殼!墨魷與硨磲也是天生的對頭,都愛吃對方的肉。新剝出來的硨磲殼還有貝肉殘留的腥味,墨魷的觸手嗅覺非常靈敏,這種敵人流血的味道隔著一公里海水它都聞得見。
迢迢也不清楚是自己費力背回來的硨磲殼惹的禍,她緊張地把一只箭搭到弓弦上,想著只要看見那個所謂的墨魷就拉弓射出。箭矢是帶麻痹昏厥效果的附魔箭,只要能扎破皮,魔法就能自動起效。
兩條黑蟒般的觸手來得極快,從濃霧中現(xiàn)形到探入樹后縫隙僅用了不到五秒,這五秒只夠讓迢迢下意識的退了三步,手上扣著的箭竟沒有機會發(fā)出去。
兩只粗大的觸手,一左一右擠進了樹縫,往里洞里一搡,迢迢辛辛苦苦壘的防御墻登時分崩離析,要不是她躲得快差點被石塊砸傷。
滑膩而潮濕的兩只觸手,就像鱔魚的身體,柔韌而靈活。借著慘淡月光,迢迢看見上面隱約似有無數(shù)眼睛開合。帶眼睛的觸手往下一撈,準確無誤地從石塊中卷起兩扇貝殼,只一瞬,又擲在地上,蛇一般的昂起首,一左一右狐疑不定地轉(zhuǎn)向呆站在小水池中的迢迢,觸手上的無數(shù)橢圓形眼睛不停開合。
迢迢向后跨出半步,將身體微微后傾,持弓左手微抬,右手食指,中指及無名指三指扣弦。食指置于箭尾上方,中指及無名指置于箭尾下方,瞄準觸手中段最大的那只眼睛。
柔和的力量從腳底升上來,灌注于雙臂,弓弦隨著左肩推右肩拉的動作逐漸張開。就在對面那雙黑觸手猛地爆發(fā)的那一霎那,迢迢左肩繼續(xù)加力,同時扣弦的右手三指迅速張開,箭嗖地射出,狠狠地扎在又滑又韌的腕足里。那條觸手疼得抖了幾抖,還要繼續(xù)撲擊,箭矢觸碰到肌體上面附著的魔法開始起效,麻痹感開始讓它東倒西歪。
在迢迢射出箭矢的同時,一直靜靜蹲在洞頂突出巖石上的三眼張開口沖另一條觸腕射出一道淡藍色的閃電,閃電讓觸手韁了一韁,與此同時迢迢掄起弓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抽在這條觸手上,將它打得偏到一邊,趁此機會,迢迢往旁邊跑開幾步,離了它的卷裹范圍。
瞭望樹大喊一聲:“小心!”話音剛落,外面又涌進四五條腕足,將小小一個洞穴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卻是墨魷因為受傷而暴怒,一股腦的把所有的觸角都塞了進來,立志要抓住這只讓它受傷的獵物。
躲無可躲,數(shù)只滑膩膩的觸手朝迢迢圍了過去,將她裹得嚴嚴實實。濃郁的咸腥味撲面而來!迢迢象被攥在一只漆黑拳頭里的小魚,不停的拼命掙扎。
門口清醒著的瞭望樹大急,她知道這么大個的墨魷單憑一只觸手就足以將一根腰粗的木頭絞斷,數(shù)只觸手齊上陣,裹著觸手中的弱小女神還能不被絞成一團血肉?偏偏自己又連一小根樹枝都動不了,真是急煞,恨煞,只有默默祈禱女神殿下福大命大逃出生天。
不知道是祈禱應(yīng)驗了還是魔法箭矢起效了,在迢迢的掙扎之下觸手不但沒有越收越緊,反而越來越松,最后干脆軟趴趴地滑落在地上。
迢迢從觸手肉山中摸索著爬了出來,感覺就像跌進了巨大的黃鱔池,四周皆是滑膩膩軟綿綿的觸手,一摸一手涎液。之所以覺得是肉山,不是因為觸手有多粗,而是因為觸手長,蟒蛇般的觸手在洞里交纏迂回給人造成肉山般的印象。
至此迢迢才看清,觸手上哪有什么眼睛,一個個橢圓形不停開合的物體原來是吸盤,吸盤里面有一塊突起的肉瘤,應(yīng)該是墨魷的嗅覺器官,看起來就象是眼珠,怪不得認錯!
她拔出匕首招呼因狂噴閃電而累得打顫的三眼:“除惡務(wù)盡!我們?nèi)夭莩?!?p> 墨魷因狂怒而把八根觸手分別從瞭望樹兩邊的空隙塞進洞里,它圓桌般大小的腦袋,就躲在樹后面。迢迢爬出去之后,毫不手軟,沖著它在軟綿綿的垂到地上腦袋就劃拉了兩刀。
沒想到它那個軟塌塌的大皮囊里面根本就不是腦袋,隨著刀口滑出來一堆五顏六色極其惡心的腸腸肚肚,還有一個透明的皮囊,里面是一包黑漆漆的汁水,迢迢猜這個可能是它的墨囊,隨手割下來在導(dǎo)管處打個結(jié)放在一邊。
三眼也掙扎著從洞里飛了出來,一口就啄爆了墨魷的大眼珠子,吃得津津有味,就這樣墨魷仍然沒死,另一只眼睛半睜半閉,腦袋底下的大嘴還有力氣開合。
小小一只暈厥箭居然有此神效,迢迢額手相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