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已有猜想,所以沒那么震驚。
陳素顏卻著實被嚇到了:“怎么是你!”
鐲雀屏退左右,輕聲道:“素顏姐姐。”
“姐姐?”陳素顏笑了,“你是誰?我們并不熟?!?p> 鐲雀默了半響,說道:“此事實非我所愿,卻也情非得已,我今日是來問姐姐,可還有遺愿未了?”
“遺愿?這么說,我是活不了了,你殺我我能琢磨些細(xì)枝末節(jié)出來,可你為何要將初九也擄來?”
“不,初九不會死,她……”
“那群術(shù)士!”陳素顏這時突然激動大喊,“鐲雀,那群術(shù)士是你的人?對不對!”
“他們?算,算是吧。”
“妖婦!”陳素顏猛撲過去,抬手打她,“你這個妖婦!”
我右眼半瞇,陳素顏像之前在茶樓上那樣忽然發(fā)狂,聲嘶力竭的對鐲雀又抓又打,連踢帶踹。
鐲雀沒有反擊躲閃,默默挨著陳素顏的掌摑和撕扭。
陳素顏的勁道我剛嘗過,不由為鐲雀捏了把汗。
“妖婦!我與你何仇何怨,你要待我如此!”
“那群強(qiáng)盜竟是你的人!你何以忍心!那不止是我一人的骨肉!你還我的穗兒!”
這話像一道驟起的驚雷,本打算一直裝死,再找機(jī)會逃跑的我剎那瞪大眼睛,看向鐲雀。
她見我醒來也被驚了一跳,但沒說話,只難過的看著我,任由陳素顏對她一頓亂打,連假面皮都被撕了下來。
面皮下曲婧兒的臉被打得又紅又腫,陳素顏見了那臉,凄慘一笑,再也下不去手。
鐵門這時被人踹開,一個人影奔來,一把摟住鐲雀,同時揚(yáng)手給了陳素顏一個極響的耳光:“賤人!”
陳素顏撞在墻上,我忙撲過去抱她,不消片刻,她的半張臉也腫了,唇角磕了道口子,溢了許多血出來。
想不到穆向才看似文弱,力氣這么大。
陳素顏大哭了起來,身子瑟瑟發(fā)抖。
穆向才心疼的抱著鐲雀,將她凌亂發(fā)絲拂到耳后:“疼不疼?”
似是怒氣未消,又過來踹陳素顏,第二腳被我擋下,鐲雀慌忙拉住他:“不要傷害初九!”
我說道:“收起你的惺惺作態(tài)!”
她面色微變。
穆向才冷漠的看了我們一眼:“雀兒我們走?!?p> 鐲雀指向門邊的筆紙,輕聲道:“素顏姐姐,你若有后事交代,可托以書信,令尊那邊我們會照顧好他,保他余生無憂,你大可放心。初九,我可否與你借一步說話。”
陳素顏哭著揪著我的衣衫,不停搖頭:“別去?!?p> “沒事,”我松開她起身,看著鐲雀,“不用在那裝模作樣假客套,我是你的階下囚,我有說不的權(quán)利嗎?!?p> 她抿唇,轉(zhuǎn)身朝外走去。
跟著她走過幽長的廊道,進(jìn)入一間明亮客室,地上鋪著涼絲軟毯,室內(nèi)香薰裊裊,擺設(shè)簡練文雅,木鏤窗外萬枝桃花綻然,粉嫩可人,幾只鳥兒在枝頭來回跳躍,天清氣明,一派悠然。
鐲雀在案幾對面跪坐,她以白玉纏絲曲簪斜挑的發(fā)髻被陳素顏打亂,便索性將頭發(fā)披散下來,身后的桃色映的她微腫的粉頰楚楚可憐,多了絲嫵媚。
曲婧兒的容貌本就清婉,如今加上玉蘭花妖的妖骨,青絲映著粉頰,神韻中的柔美清澈真是惹人憐愛。
我在她對面盤腿坐下:“要說什么?”
她為我斟茶:“我和素顏姐姐,此事讓你為難了?!?p> “你以花成精最少也需八十年,歷世經(jīng)驗遠(yuǎn)遠(yuǎn)比我們豐富,你何來臉面一口一個姐姐的叫人家?”我說道。
她略顯尷尬,笑笑:“是我唐突了,如此稱她也因她端莊賢淑,氣度非凡。”
“的確,”我道,“一個妖精再怎么造作也練不到她那般儀態(tài),你差她太遠(yuǎn),也難怪穆向才能早早認(rèn)出你不是曲婧兒,可惜他如今鬼迷了心竅?!?p> 大約是提到了穆向才的原因,鐲雀輕皺眉:“初九,你不能好好與我說話么,非要如此咄咄逼人?!?p> “逼人?人字作何解?你想必忘了自己是妖吧。”我繼續(xù)不客氣的說道,怎么能夠刺激到她,就怎么來。
我現(xiàn)在甚至懷疑她的半妖身份也是假的,那群強(qiáng)盜若是她的人,她該早早得到了曲婧兒的完整肉身,根本不用自拆妖骨,自毀修為,她直接附身即可。
她沒再說話,沉默好一陣子,才重新開口:“初九,向才早已知曉我的半妖身份,因此才將你們擄來,陳素顏必死,但你的命我會盡量留住,只是你切莫再如此態(tài)度,若惹惱了向才,我也難護(hù)你周全?!?p> “聽不懂,”我皺眉,“你的意思是,抓我們來的那群術(shù)士跟你沒關(guān)系?”
“也非無關(guān),我和向才是夫妻,他和我沒有區(qū)別。”
我一時有些亂:“那你半妖關(guān)我們什么事?”
她頓了一頓,而后輕聲道:“向才想要替我換骨,將我變妖為人,你的巫術(shù)當(dāng)世少有,若假你之手,定萬無一失?!?p> “不可能!”我斬釘截鐵,“你這是做夢,世間萬態(tài)想化為人唯有投胎重來,你半妖之軀做妖都是難事,何以做人?簡直癡心妄想!”
鐲雀搖頭:“初九,我知你見識極廣,可天地之大無奇不有,世上異術(shù)巧技成千上萬,我們確實已找到了這個法子,你可曾聽過上古之巫?”
我皺眉,那是極其神秘精絕的巫術(shù)和傳說,比陵隱子的絳珠亡魂曲還要老上千年。
當(dāng)世許多術(shù)法都源自于它,十本巫書中有九本會提及“上古”二字,可這些巫書也僅僅是提及,對它的術(shù)法卻寫不出一字,因為它早已絕跡千年,除了自它衍生的巫術(shù)以外,無跡可尋。
據(jù)傳半妖萬世輪回化螻蟻的詛咒便是上古巫術(shù)所下,能改變天地倫常,打亂陰陽往生,上古之術(shù)足以與神象媲美。
“聽過?!蔽艺f道。
“向才手中有三頁上古之巫的殘紙,其中半頁恰好就是這個法子。”
我嗤笑:“被江湖騙子瞎忽悠后買的么?”
“殘紙來處頗有淵源不可明說,且不論是真是假,若真有其法能變我命數(shù),我愿意一嘗?!?p> 我冷冷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繼續(xù)道:“半妖乃妖骨植入人體,從此魂魄無法抽離凡胎,此上古之巫異曲同工,以人骨植入半妖之體,換掉妖骨便可化轉(zhuǎn)為人,其中所借法器及巫術(shù)所需藥材十分稀有,向才命人四方尋羅,皆已備妥,最難能可貴的是,我們發(fā)現(xiàn)陳素顏的體質(zhì)竟與曲婧兒的完全一樣?!?p> “初九,陳素顏此生雖死,但她還有來世和無數(shù)輪回,可我是半妖,等待我的是萬世螻蟻之命,你若是我,你如何取輕重?”
我不知可以說什么,她所承受的痛苦我十分明白,可陳素顏的命不比她好。
鐲雀沖我微微彎唇,笑得有些蒼白:“初九,你應(yīng)了?”
我思量許久,終于還是說了出來:“我不能讓你傷害陳素顏,我最討厭你這種為了一己之利去傷害別人的人。穆向才也沒資格傷害她,因為她是曲婧兒,是穆向才曾經(jīng)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