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陽,梁王宮。
梁王劉武一身戎裝帶著他的親信,剛剛從城外的駐軍營地返回王宮。劉武的身體非常健壯,身上數(shù)十斤重的厚甲,絲毫也不能令他的步伐有所放慢。
“大王萬勝!”他每走過一處宮門,守門的士兵,都激動的將手中的長戈猛的砸在地上,發(fā)出整齊的碰撞聲。
毫無疑問,梁王是一個優(yōu)秀的將軍,而他的士兵與部下亦也都是從死人堆中爬出來的驍勇之士。
三年前,吳楚七國叛軍主力,猛攻睢陽而不下,劉武忠誠的執(zhí)行了他父親在任命他為梁王時交代給他的任務(wù):當(dāng)長安,當(dāng)天子的屏障。
可是,在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梁王收獲的卻是自己從小便信任,依賴的大兄,天子劉啟的背叛!
在叛亂之前,天子曾經(jīng)許諾,若他千秋之后,便傳位與劉武??墒菓?zhàn)爭剛一結(jié)束,天子便忽然立長子劉榮為儲,將他曾經(jīng)許下的諾言,拋諸腦后。
老實說,本來劉武從來也未有生過對天子大位的野心,他從小的希望,就是做一位將軍,而不是做天子。
但是,就是當(dāng)今天子,一句話勾起了他內(nèi)心深處對權(quán)利的渴望,那高高在位的天子位,那至高無上的權(quán)柄,仿佛就像是一枝美麗的花朵,吸引了他這只蝴蝶的全部注意力。
他自信,他并不比自己的大兄差些什么。
大兄會用人,他也會,他手下的韓安國,張羽哪一個不是他從平民中發(fā)現(xiàn)的人才?
大兄會尊重人才,他同樣也會,三年前,為了擊敗叛軍,他身為一國之諸侯,竟屈尊給出征的將軍下跪,這份誠意,足以感動許多人。
“那么。。。大兄。。寡人的陛下,您到底是覺得我那里不如您?”劉武胸中如今背負著沉重的怨念,他實在無法接受,自小就愛他,寵他,信他,用他的大兄,對他的背叛。
“諸位愛卿。。。陛下千秋壽誕在既,你們給寡人想一想,寡人該給陛下,準備些什么賀禮?”梁王劉武的聲音洪勁而有力,自信中帶著幾分豪爽,正是他這份魅力,使得他的將軍和士兵,都愿意為其效死。
“大王。。臣以為,陛下喜愛弓馬圍獵,大王不若從馬場中挑選幾匹上等戰(zhàn)馬,當(dāng)做賀禮!”說話的是劉武的左右臂膀,賴為謀士的睢陽中大夫韓安國。
劉武點了點頭,道:“大善,就依卿所言!”
一行人進了梁王王宮大殿,到現(xiàn)在為止,劉武依然愛惜著自己的羽毛,他的生活過的遠比天子還節(jié)儉,他的的王服,一年只用三套,他的大殿,還是十年前蓋起來的舊殿,他每天的吃食開銷,不過一百多錢。
他的兒子們出行,只能坐遠不如長安公侯的舊馬車,他的妃子們的衣服,從來就沒有拖到地上過,太宗皇帝的赦書,就貼在他寢宮的宮門上,時刻告戒著這個王宮中的每一個人。
而這些省下來的錢,劉武全部將它們用來貼補士兵的伙食,救助睢陽城中的孤寡老人。
他努力的模仿著太宗皇帝的言行,為他換來了巨大的聲望,現(xiàn)在,在梁國境內(nèi),百姓,軍士,都愿意為他而效死,就是那些朝廷派來的官吏,亦為他的品德言行所折服,都稱他為賢王。
但是。。。這一切的努力,到現(xiàn)在為止,尚還未能為他換來更實際的東西,劉武的耐心,正在一點一滴的消失!
他想要的是至高無上的權(quán)柄,是掌握一切的權(quán)柄,是征伐列國的權(quán)柄!而不是現(xiàn)在的虛名!
“諸卿,別客氣,隨便坐吧!”劉武一如往常般平易近人的道。
“謝大王恩典!”
“本王近日收到了長安皇宮王娘娘的一封信。。?!贝H信們都坐下后,劉武慢慢的道。
“簡直是大逆不道!”他一下子就站了起來,臉上充滿了憤怒:“王娘娘竟然寫信與寡人,要與寡人聯(lián)手對付儲君劉榮!”
他從懷中把那封昨天晚上他看了一個晚上的帛書扔到地上:“寡人是天子胞弟,是太子親叔。。。。這賤人。。。究竟要干什么?”
“這等謀逆之事。。寡人是萬萬不敢參與的。。。這非臣子所應(yīng)該做的事情!”劉武現(xiàn)在已經(jīng)渾然忘記了自己初初得到這封帛書時的喜悅與沖動,他就像是一個正義的,忠誠的大臣,在批判一個被人唾罵的亂臣賊子一般。
他自有自己的考慮,他劉武不是白癡,也不是傻瓜。他那里看不出,王家是想拿他當(dāng)槍使。。。。于是。。。既然王家想拿他當(dāng)槍使,那他也不介意。。。把王家拿來做槍使!
當(dāng)今天子有十四子,但是,有資質(zhì)與資格坐儲君之位的,便只有現(xiàn)在的皇長子,太子劉榮,與王美人所生的皇十子,膠東王劉彘。
梁王的腦袋很清醒,在沖動過后,他就立即分析出了結(jié)果。
劉榮他見過,純粹就是一個懦弱清高的皇子,劉榮的母親更是驕橫之人,非母儀天下之人。劉榮即使以后即位,也不過是一個新的惠帝。
到時候,主弱母強,他劉武就可學(xué)太宗皇帝,以諸侯成為天子。
而王家不同,王美人一向在宮中很有口碑,她的兒子身上還籠罩著一層,高祖皇帝托夢命名的神圣光環(huán),若是他劉武真的信了王美人的話,跑到長安,把劉榮拉下了大位。
那么。。。。天子定然會猜忌他,到時候,他劉武就成了王家皇子的踏腳石。
這等賠本的買賣,他劉武怎么會做?
“大王。。。您要上報天子?”睢陽中尉張羽翻了翻地上的帛書。上拜道“大王,這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劉武冷笑著道,他清楚,自己的大臣的心,終究是向著朝廷的,他們雖然忠于自己,但更忠于天子,忠于朝廷,這也是他最終沒有受王美人蠱惑的原因之一。
“大王,臣看此信之中,完全沒有署名,也沒有按手印,便連字跡,亦非是女子所寫,若大王將此信上報天子。。。那么。。。。?!睆堄鸬馈?p> 劉武笑了,他之所以把信給自己的親信看,而不是那些朝廷派來的大臣看,原因就在這里。王美人在信中,只是說了些要與劉武聯(lián)手的東西,而且寫的較為含糊,更沒留下絲毫把柄。
這樣就算是劉武把信交上去,天子恐怕也不會相信這種隨便誰都可以捏造的信。
而劉武從來就不打算馬上把信交上去,他要等待時機。
假如劉榮斗不過王美人了,那么他就會把此信,暗中塞給天子,拉劉榮一把,同時樹立自己的形象。
假如王美人失敗了,那他就會看情況,選擇落井下石,或者雪中送碳。
總之,王美人姐妹和劉榮斗的越厲害,越激烈越好,他劉武卻憑借著這封信,已經(jīng)立于進可攻,退可守的地步,而且還不虞被人察覺出自己的野心。
既然有這樣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他劉武為什么不做呢?
“卿言甚是。。?!眲⑽渥龀鲆桓渡钏嫉臉幼樱骸暗说戎\逆之事,寡人怎么敢在君前隱瞞?”
“大王,但若此書信乃他人陷害王娘娘的。。那么大王。。。。”中大夫韓安國出列道“臣勸大王,便將此事揭過吧!”
“唉。。。難辦啊。。此信送上去,便可能欺君,不送,又顯寡人不忠。。?!眲⑽鋼u著頭問道:“卿等可有何對策?”
“大王不若先按下此事不提。。。。到了長安,便再看情形而定?”韓安國對自己的主君也還算了解,他雖然無法把握劉武的真實想法,但卻也將劉武的真正想法摸到了。
“如此。。。。。。便依卿言吧。。。希望介時,若果真是王家姐妹作亂,諸卿可在陛下面前,為寡人清白佐證!”
“臣等責(zé)無旁貸!”眾臣皆拜道。
注:梁王劉武前期,至少是在這個時候,還是很有決斷能力和賢明的,所以我覺得,這樣的梁王,才是現(xiàn)實的,畢竟,沒有人會是傻瓜,特別是玩政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