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的日子開始過得舉步維艱,原本身體就相對孱弱的老人和孩子陸續(xù)死亡。
在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力量前,強悍如史前人類,也同樣渺小到如同塵埃一樣。
眼看著自己耗費無數(shù)心血發(fā)展起來的部落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阿星一夜白發(fā),蒼老了十歲不止,原本時日無多的他此時看起來就像馬上要油盡燈枯,仿佛下一秒便會與世長辭一般。
阿星來找我了。
他希望我做什么,我心知肚明??墒俏覅s沒有辦法幫助他們。
時空記錄者擁有穿越時間與空間的能力,擁有相對長久的生命,擁有見證奇跡的機會,卻并不曾擁有修改生物命運的權(quán)力,即使我可以做到,我卻不能。
阿星,相信我,即使夸越族人最終會長眠于山頂,也遠(yuǎn)比被我強行干涉后的百年孤獨要好得多。生老病死,是生命的自然規(guī)律,天災(zāi)不是你的錯,你做得已經(jīng)夠多了?,F(xiàn)在所發(fā)生的一切,超出了你所能掌控的能力極限。
度日如年,不外如是。原本的歡聲笑語不再,因為寒冷,部落的人三五成群擠住在一起,將短缺的獸皮連在一起,相擁著互相取暖,除非必要,絕不輕易動彈,以免浪費熱量,會讓自己餓得更快。
還存活著的幾個老人開始了絕食,他們很明白,如果不是夸越族近幾十年的發(fā)展很好,有足夠的食物養(yǎng)著他們這些廢物,他們早在喪失勞動能力的那天就被部落趕進叢林里自生自滅了,能多活這么些年,他們知足了。以他們的身體即使再茍延殘喘幾日也沒有任何意義,還是把生的希望留給部落里年輕的孩子們吧。
每天都有人死亡,活著的人卻沒有多余的力氣去哀悼,因為明天也許就輪到他們了。
部落那十幾名女奴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部落中間的火堆上開始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
當(dāng)所有餓得眼冒綠光的族人掙扎著爬向香味來源時,我只感覺止不住的惡心。這些可疑的肉來自何方,用腳指頭都能想像出來。
感謝時空穿梭機在吸收了第二塊充能水晶碎片后恢復(fù)的一小部分功能??梢宰屛业纳眢w狀態(tài)定于某一特定的時空節(jié)點之上,不受我周圍的環(huán)境影響,所以我一直也感覺不到饑餓或者寒冷,也正是因為這一點,部落里的人看我的眼神中從原本的敬畏到現(xiàn)在摻雜進了絲絲恨意。
我想我可以理解他們的想法。他們以為我是神派來的,是來拯救部落的,可是在部落的大災(zāi)難面前,我卻一直冷眼旁觀,毫無作為。
生死存亡關(guān)頭,管你是神還是其他,救不得他們,他們又怎么會再崇拜著你呢?
沖突慢慢發(fā)生著。先是我的棚屋內(nèi)一應(yīng)裝飾用的獸皮被搶起,接著開始有肢體上的沖突,而阿星,沒贊同沒反對。
這已經(jīng)很能表明他的態(tài)度了。
我一忍再忍,反正我不會感覺冷,御寒之物他們拿走就拿走吧。我也不會感覺餓,更不想吃那些根本就是我們同類的肉,不給就不給吧,推一下撞一下又不會少塊肉,讓讓吧。
我漸漸地不再回部落睡覺,而是站在懸崖邊眺望遠(yuǎn)方。
這片大陸正在發(fā)生著明顯的變化,部落里的人不明白,以為是他們被神拋棄,可是我卻明白。
中生代末期地殼運動,造就今后地球大陸的新面貌,很多世界著名的高山就這段時間內(nèi)最終形成的。
在整個地球的變動中,沒有生物能夠幸免。體型巨大的恐龍更是首當(dāng)其沖。
我所處的山體,每天都在不斷的地攀升中,速度之快,超出所有人想像。
海拔越高,氣溫下降越快,空氣越稀薄,而山體的攀升仿佛沒有盡頭。
人們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對我的態(tài)度越來越惡劣。山頂平坦的地方鳳毛麟角,我根本不可能完全躲開他們,在短短月余時間內(nèi),我從神的使者變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連小孩子都可以向我吐口水丟石塊。
為什么我還要留在這里?時空穿梭機在這里沒有充能水晶碎片干擾,不存在不能重新定位的問題,我隨時可以離開。
可是壓在我心底的疑問始終沒有答案。不知道是不是時空記錄者一族天生就好打破砂鍋問到底、不挖掘出事情的本來面目不甘心的性格是緣自血脈的,而這種強烈的好奇心不光能害死貓,還能害死整個族人。反正我就是不希望自己灰溜溜夾著尾巴逃走。
我想是時候我要與阿星好好聊聊了。
我找到阿星,可是他似乎并沒有時間搭理我。像沒看到我進來一樣,徑自忙著自己的事。
“阿星,我想知道,我這一次的歸來是不是錯誤?!蔽蚁却蚱瞥聊?。
而阿星的手微頓,之后像沒聽到我說話一樣,繼續(xù)無視我的存在。
我上前一步,直直立在他一米開外的地方,就那么盯著他,盯得他再也無視不下去:“神使大人,您還沒玩夠嗎?夸越族是我的部落,它現(xiàn)在就要完蛋了,我真的沒有時間浪費在你的身上。沒有了夸越族,還會有別的種族繼續(xù)崇拜著神,對神來說沒有損失不是嗎?請不要跟一個生命已經(jīng)進入倒計時的部落再提過多的要求。請你離開吧??湓阶宀辉偈巧竦淖用窳?。”
“阿星,你想要的,我明白。不是我不愿意給,而是給不了。那種代價,不是你愿意承擔(dān)的。”
“你是高高在上的神使,又怎么會在意我們這些子民的想法呢?什么樣的代價又是已經(jīng)被逼入絕境,馬上要滅族的人所不能承受的呢?”阿星的情緒激動,不斷地劇烈咳嗽,卻仍然堅持著說下去:“即使我們再渺小,也有決定自己命運的權(quán)利!你無權(quán)代替我們決定我們的命運,連個選擇都不給!”
我久久無語。
阿星啊阿星,你可知如果我救了你們,改變了你們必死的命運,會是什么樣的結(jié)局嗎?
且不論我需要消耗自己的壽命來打破宇宙平衡,為你們創(chuàng)造出一個與現(xiàn)在相類似的平行空間出來,就說你們能不能接受,平行空間內(nèi)除卻你們,別無它物,安穩(wěn)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等待死亡?
生命,如果沒有了掙扎、奮斗、努力,跟死又有什么區(qū)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