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會很慶幸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這里是我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家。
可是從落后的蠻荒時代回歸現(xiàn)代化喧囂的都市,我居然很不習慣。不習慣這里燈火通明看不見星空的夜晚,不習慣這里到處都是人,再看不到其他動物的單調,最不習慣的,還是被數(shù)不清的工廠和汽車污染了的空氣。
對于周圍的人來說,我一直都在,只有我心里明白,我離開了長達三年之久。
一千個日夜,足以改變很多事。
就比如,我一直以為,我會在回到家之后,將阿星拋之腦后,再不會憶起。
可是現(xiàn)在的我在做些什么?遍尋網(wǎng)絡與圖書館,只要有一星半點關于史前的發(fā)現(xiàn)都不放過,結果卻只是徒勞。在我們已知的歷史中,與恐龍同時代的人類是從來都不曾存在的。如果不是我親眼見到過,與他們一起生活過,我也會相信,綠毛紅眸的夸越族,存在于我的想像之中,莊周一夢,讓我分不清現(xiàn)實與夢境。
但是時空穿梭機里存留下來的兩塊充能水晶碎片卻在提醒著我,這一切有多少真實。
我迫切地想知道,為什么阿星他們的存在在6500萬年后的今天,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每天奔走于各個博物館與高校之間,幾乎快被人當成精神病的我終于引起了小藍人的注意。
“主人,主人。”
恍惚間聽到的聲音,更讓我無奈。難道是折騰自己太久出現(xiàn)了幻覺嗎?這里是我家,怎么可能還有其他人?
“主人,主人?!苯新暫苡幸懔Φ匾恢背掷m(xù),直到我迷迷糊糊地從沙發(fā)上起身,才發(fā)現(xiàn)了時空穿梭機的異樣。
那顆很搶眼的藍寶石時閃時滅,一聲聲呼喚在我耳邊想起,我終于反應過來,是小藍人在叫我。
這家伙不是因為斷電休眠,充能水晶碎片沒收集齊前都醒不過來的嗎?現(xiàn)在他居然在叫我?
“你?你醒了?”我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它。
“主人,我只能短暫地清醒一小時時間,充能水晶碎片的能量不足以讓我完全清醒過來。最近我檢測到不止一次,您的腦電波波動出現(xiàn)極大異常,保護主人的程序設定將我從休眠中喚醒,主人,您怎么了?”
壓抑在心里太久的情緒因為面對著的是處于從屬地位的小藍人,我便緩緩開始傾訴。
雖然我一直習慣于獨來獨往。但人都是社會動物,怎么可能完全不與人交流?三年的時光,我仍然記得清清楚楚,手把手教他們結繩記數(shù),打磨工具,與他們一起圍坐在篝火旁邊大口吃肉,跟著他們一起去狩獵恐龍……
等等等等。
那樣鮮活的有血有肉的一個部落,幾百號人,連帶著還有生活在更遙遠處的其他人類,為什么就連一丁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呢?至少讓我知道他們的最終結局也是好的。
小藍人一直很有耐心地安靜傾聽,直到我絮絮叨叨地說完,它沉默了一會才開口說道:“主人,如果您心里真的放不下,時空穿梭機還可以帶著您回去一趟。不過這次沒有充能水晶碎片些微溢出的能量做指引,穿越過去的時間節(jié)點可能存在很大誤差,在正負50年范圍內上下波動?!?p> 正負50年。我剛剛有些激動的心情瞬間又跌回谷底。從我離開的時間點算起,負的50年,阿星壓根還沒出生,而夸越族也不會出現(xiàn)在我遇到他們的地方,茫茫叢林,他們當初是從哪遷過來的,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去尋找?而正的50年,按照史前生存條件艱苦,平均壽命低來計算,部落差不多可以換兩次血了。而阿星也許早已經(jīng)化歸塵土重入輪回。
當然以上是就差的情況。
不論如何,我需要一個答案。
時空穿梭機再次啟動,小藍人向我道別,又重新陷入沉睡。
還沒來得及從眩暈中緩過神來。我就被一個高大的陰影籠罩住了。
這足足比我高出兩倍的影子……我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有些僵硬地扭過頭,果然,在我身后站著的,是只成年的霸王龍。我出現(xiàn)的位置幾乎貼近它的腳。只要它輕輕一抬再輕輕落下,我就可以體會一下零落成泥碾做塵的感覺了。
兩次都差點被恐龍弄死,這是什么鬼運氣?
我小心地緩慢地往外移動,盡量努力不驚動這個大家伙。反正它長得太大,即使低下頭也只能看到自己的肚子,是看不到在它肚子下面的小小的我的。
可惜事與愿違。大個頭的恐龍看不到我,不代表它的主人看不到。
“站??!你是什么人?”沉穩(wěn)的聲音如炸雷般在我耳邊響起,嚇了我一大跳。
我已經(jīng)無力吐槽了。歷史總是這么驚人的相似?還TNND能再坑一點嗎?
“你,轉過來!”那聲音不知道為什么,帶著驚訝與顫抖。
我聽話地轉過了身。
在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后,被個陌生的滿身汗臭味的長毛野人緊緊抱住了。
“阿夢,是你,是你,對不對?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我等你等得好辛苦!”野人的力道之大,讓我喘不過氣來,卻也讓我從他凌亂的只言片語中猜出了他的身份。
“阿星?”
“是,是我,阿夢,你好狠的心!一走就是這么久,我還以為,在我有生之年再也見不到你了。你回來了,真好。阿夢,阿夢……”
在我再三保證,不會再像上次那么突然不告而別的離開后,阿星終于放開了我。
而我也終于看清了他的樣子。
與我上次見到他相比,他老了很多,眼角的皺紋已經(jīng)深刻得可以夾死蒼蠅,腮上的胡子長得能夠扎個辮子。
阿星前后差別之在,讓我突然有些想笑,但在看到他眼里的不安時,我忍住了。
對于我來說,與他分別不過是半個月的事,可是對于他,卻至少過去十年的時光。我欠他一個解釋。
“阿星,你老多了。部落還好嗎?這個難道是阿爾?它怎么又胖了?”
“是啊,你走了有多久,我光繩結就打了一棚屋的。部落很好。這不是阿爾,是阿爾的兒子,跟阿爾一樣是個吃貨。阿爾的壽數(shù)到了,很久前就生病去世了?!?p> 是啊,我離開得太久了,這里的一切,一樣,又都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