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試探
天還沒亮，那婦人與男子就先后起身了。
衛(wèi)九睜開眼看著他們，這么早就起來，她在心中感嘆生活艱難。
婦人回頭看到衛(wèi)九睜著眼，走過來坐在炕沿上，她摸摸衛(wèi)九的額頭，感覺燒已經退了，心下大安，輕聲對衛(wèi)九說，“阿瑪要去操練，哥哥姐姐要去上學，妞妞可以再多睡會。”
衛(wèi)九猜想婦人得去做飯了，慢慢的說，“多燒點水，要洗澡?！鄙砩先钦澈鹾醯模烙嬍浅龊钩龅?。
婦人笑笑就起身開門走出房間。
躺在床上的衛(wèi)九沒有動彈，只是飛速的分析自己的處境。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這話放之四海皆準。也不知這家人日子過得好不好，不過一定比不上現代，這是肯定的。這家人，只要他們對自己好，那也對他們好罷。從前的事就當是夢，現在才是真正的生活。衛(wèi)九平靜的想著。
全身乏力的衛(wèi)九閉上眼養(yǎng)神。
又聽到開門的聲音，衛(wèi)九睜眼一看，是一男一女兩個十來歲的孩子，長得都很好看，都是大眼挺鼻，都有嬰兒肥。比起自己的手腳程度，衛(wèi)九猜想應該就是哥哥姐姐了。
女孩子爬上炕問，妞妞好啦？
衛(wèi)九忽然覺得奇怪自己的名字，不會就叫妞妞吧，不過她也不敢露出什么疑問，只含糊的嗯了下，然后試探的問，“你們都去上學?。俊?p> 女孩子點頭，“嗯嗯，你在家多玩幾天，我放學回來教你，等大好了才再同我們一起去上學。”
衛(wèi)九由此分析正常情況下，應該自己也得去上學的，上學估計也是大孩子教自己，女孩子去上學也就只是認字，學手工，在家里呆著還比較自由。能上學就表明能認得字，衛(wèi)九很高興自己不用裝文盲了。于是口氣開心了點，“這幾天都在學什么啊？”
旁邊男孩子不耐煩的說，“你本來就不愛去上學，問這些干什么啊？”
衛(wèi)九心中一動，聽這口氣，這男孩子很不友好，自己做為大病剛過的人，身體還弱，但脾氣是有些暴燥的，做為兄長應該得體諒才對，生活中的地位，都是潛移默化的，一個軟弱的人，就會時時被人欺負，敢反抗的人，一般情況下不會有人隨意欺負。為了以后生活的地位不是任人欺負的受氣包，衛(wèi)九大聲的表示了憤怒，“不愛上學就不能問啊，連說話都不讓?！?p> 那男孩子應該是在家里橫慣了的，“我是哥哥，你就得聽我的。你不可以同我頂嘴的。”
小姑娘們面對哥哥，通常有很傳統(tǒng)的一招，就是哭。既然被人講這么種的話，衛(wèi)九順勢就大哭起來。
女孩子把衛(wèi)九抱在懷里哄她。
男人正好開門進來，立刻就斥責男孩子，“國爾敏，你又欺負妹妹了。”
男孩子嘟呶著說哪里欺負她都沒動手她就哭起來了，他心里在想，平時這個妹妹都在被打后都是還手，要是自己哭她才會一起哭的，怎么今天這么早就哭了。
男人就哄衛(wèi)九不要哭了，衛(wèi)九就順勢收了哭，只哽咽下，她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調整好自己的心態(tài)適應了殘酷的社會，過著自由美好的宅女生活，不用見自己不想見的人，周末時時去徒步爬山，現在卻來到這個鬼地方，看著剃了大半個光頭的男人們，雖然這種情況下還會有美男，但是，機率非常非常之小，一定得絕世的美貌在這種發(fā)型下才是美人。
這時婦人端了一大盤餅進來了，生氣的說桌子怎么還沒擺好。
于是大家就收拾炕上，那男人把衛(wèi)九連被窩一起放在角落里，把炕桌擺好。兩個大孩子就盛粥的去盛粥，拿筷子的拿筷子。
婦人端起碗來回過頭看著衛(wèi)九，想了想就遞了塊餅給衛(wèi)九。
衛(wèi)九抽抽的在被窩里吃著餅，好象好可憐一樣，事實上是反射弧很慢的她現在才悲從心來，才知道自己失去了多少，她現在根本是食不知味。
很快一家子都吃完了，出操的出操，上學的上學。
婦人也收拾完了碗筷。她打來熱水，抱著衛(wèi)九去洗，邊洗邊對衛(wèi)九進行教育。諸如他是哥哥，以后你大了嫁了有啥事得指望他的。你就讓他一下有什么之類的。
衛(wèi)九默不出聲，情緒極低落的她根本不愿意出聲。
婦人很無奈的嘆氣說，“你是過得太舒服了，從沒受過氣，沒吃過苦。額娘小時受過苦了，就不忍讓你們吃苦，慣得你們都象有錢少爺小姐一樣大脾氣。”然后她就開始了憶苦思甜。
衛(wèi)九時不時插一句話引導下，比如說真的么，不會吧之類的話。
婦人的憶苦思甜極長篇。衛(wèi)九分析總結，婦人親生的母親是妾，是個漢人，在家中毫無地位，婦人的父親雖然對她不錯，但是，異母的姐妹們和同母哥哥都很岐視她。因為母親沒有地位，她在外公家沒有地位，于是盡管她阿瑪是個領催，她也只能嫁給衛(wèi)九的父親一個馬甲，馬甲一個月才二兩銀啊。
衛(wèi)九不明白馬甲與領催是什么，但是她明白一定是軍中不同職位的表現，清朝旗人是全民皆兵。衛(wèi)九試探的問，“為什么你長得這么好看，又能干，還要嫁給一個馬甲呢？”
婦人嘆氣，“那個是你阿瑪，你得尊重他。以后你嫁人了，如果他不喜歡你的話，你在婆家也過不上好日子的。我是不想給人做妾，加上你的領催外公覺得你阿瑪有想法，將來一定能出頭。哪里會知道嫁過來十來年了，孩子都四個了，你阿瑪還是個馬甲?！眿D人確實是能干，一邊事無巨細的聊天，一邊手上不停的給衛(wèi)九搓澡。
衛(wèi)九身上用幾遍干凈的水洗，好容易才完成洗澡這件大事。
婦人已經把衛(wèi)九洗干凈了穿好衣服梳好辮子了。
衛(wèi)九問是哪一年成親的。
回答是康熙二十九年底。
婦人又嘆氣說，“多尼還小，你前幾天不好，沒人照看，也怕過上病氣給他，我把他送到隔壁家的齊郎阿家讓定姑嬸嬸幫忙看著，呆會額娘再去看看他，你在家里好好呆著?！?p> 衛(wèi)九馬上說，“我已經全好了，把多尼接回來吧?！?p> 然后婦人抹抹眼睛，“我就怕你們出事，看你阿瑪，這輩子估計難得出頭了，額娘就指望你們四個了?！?p> 衛(wèi)九分析，四個孩子，兩個大人，清朝的薪水不低啊，她不由得問，“阿瑪一個人養(yǎng)活這么多人，已經好厲害了?！?p> 婦人笑道，“你阿瑪沒有別的好，他就是節(jié)省，自己不舍得吃穿，銀子全交給我安排，我們還時時周濟下你舅兄家的叔叔們呢。不過你國爾敏哥哥和多尼弟弟是生下來就有祿米和銀子的，女孩子就只有祿米沒有銀子的?！?p> 衛(wèi)九馬上問，“為什么哥哥姐姐弟弟都有名字，獨我沒有呢？”
婦人很憤怒的說，“你姐姐懷著時就祖父就同意由外公取名，外公取了一男一女的名字。你姐姐用了女名，等你哥哥生了就用了男名。在沒生你前你外公出甲回京了，你祖父說你姑姑們要出嫁叔叔們要娶親，問我們要錢，沒給，就一直拖著不給取名上族譜。弟弟是佐領看重你阿瑪才幫忙起的名?！?p> 衛(wèi)九總結所有得到的信息，給自己所在的時空定位，現在是清朝，康熙四十年左右，在旗，鑲藍旗第五參領第一佐領旗下。姓舒穆魯，父親是駐防兵丁，待遇低于京旗，馬兵月餉2兩，米2斗5升（合歲支米12.5斗）甲兵歲支餉銀、米、馬乾等銀共84兩3錢3分。米倒是夠吃。但是如果發(fā)生任何事情，就有可能是萬劫不復的地步。生病估計都是大事來著。藥錢應該好貴。要不家里都沒聞到藥味。估計就是只是去求薩滿燒香跳神，去寺廟里求神許愿來著，后者估計因為外婆是漢人，于是對漢人信的神有點信心。衛(wèi)九嘆氣，這樣的生活真是很可怕。
衛(wèi)九仔細回憶了再回憶，旗人不準經商，要出去駐地得先申請，批準后才能出去，就算出去也不準出到駐地十公里地外，不能種地，反正就是旗丁象豬一樣圈養(yǎng)，有事就得去當炮灰。
衛(wèi)九又想了下最差的情狀，縱觀清朝荊州駐防，與哪一次戰(zhàn)爭都沾了邊的，駐防旗丁如果死翹翹的話，遺下的全家都去京城去。而衛(wèi)九京城里的親屬看來都是不太親近的關系，那么孤兒寡母，更是不會有什么好日子過。
衛(wèi)九感覺太沒有安全感了。
并且說不定等哥哥與弟弟長大了，這種閑散旗人就會被遷到東北屯田，要遷都是合家遷的。東北在這個年代非常冷，流放犯人所用，不象后世那樣溫暖。
衛(wèi)九一向是理智的現實主義者，她的思維習慣是凡事按最差的情況猜想，不會心存僥幸。在這種思維習慣下的衛(wèi)九越想越毛骨聳然。忽然想到說過大好后得去寺里還愿的事。
衛(wèi)九決定了，有機會就賴在外面不回旗營，多呼吸一點外面的自由空氣，就有可能認得外面的人，就有可能脫離束縛。
衛(wèi)九于是建議，那我們去寺里還愿時請寺里的大師們取個名好了，說不定我們可以給寺里做些活賺點苦力錢?！俺刑焖略谇宄數氐匚桓呱校谑欠Q和尚們做大師好了。
婦人停下手里的活計，眼中閃著熱切的光，末了遲疑的說，“大師們怎么會肯呢？”
衛(wèi)九抱著她的胳膊說，“試試嘛，反正不成也沒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