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大家情人節(jié)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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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安堂內(nèi),華老夫人歪在黃花梨木榻上,酒意已漸漸散了。她睜開眼,瞄了眼窗外的天光,開口問道:“幾時了?”
“申時末刻。”大丫鬟景春扶華老夫人起身。
“上官老夫人那邊可擺了膳?”
景春端了醒酒湯遞給華老夫人,“已經(jīng)吩咐人準(zhǔn)備了。”
老夫人喝完,抬手按了按太陽穴,“彥哥呢?”
“九少爺來了,見您躺著就先回紫玉院了。”
華老夫人惦記著白天的事,遂道:“給紫玉院傳個話,讓他過來用完膳。”景春下去指人去請九少爺,自己去小廚房吩咐備膳。
華韶彥到了瑞安堂時,桌上已經(jīng)兩碗清粥和八碟葷素搭配好的小菜,華老夫人揚(yáng)手招呼他近前,“午間吃了酒,晚膳素淡些,你就湊合著用些?!?p> 華韶彥浄了手,笑嘻嘻地華老夫人身邊坐下,“孫兒午間吃多了葷腥,正想換換口味?!?p> 華老夫人點(diǎn)點(diǎn)頭,“快吃吧!”祖孫倆不語,執(zhí)箸用膳。
膳后,華韶彥沒有提前告退,乖覺地坐到華老夫人身邊給老人家揉肩,一面說道:“祖母今日勞累了,晚膳又進(jìn)的不多。景春,讓后廚再燉些燕窩過來。”
“好了好了,這等事就不必你操心了?!比A老夫人佯怒道,“今兒差點(diǎn)讓你祖母這張老臉沒出擱,這時節(jié)倒想起來獻(xiàn)殷勤了?!?p> “祖母息怒,孫兒錯了,這廂給您老賠禮了。”華韶彥面帶微笑,站起來給華老夫人作揖行禮。
華老夫人睨了華韶彥一眼,“罷了罷了。我且問你,今日廳中的姑娘可瞧清楚了?”
華韶彥撓撓頭,“孫兒惦記著看祖母了,倒是忘了還有這一樁事?!?p> “討打!”華老夫人抬手在華韶彥頭上輕拍了一下,“在京城,你說北方的姑娘長得不夠精細(xì),又被家中慣得過于嬌縱,非說要尋南方的。如今到了南方,你怎的還不上心?今日請來的都是江南有名望的書香世家和官宦人家的姑娘,你連正眼都不瞧一下,是不是想讓祖母我給你隨手指一個媳婦了事?”
“好祖母,您老心疼孫兒,怎好這般輕易就將孫兒賣了?”
“若不是成日介與那些販夫走卒廝混,你母親何至于如此心急?哼,如今是我一直攔著,不然你母親哪里有這好耐性任你這般推脫狡賴,只怕早就先斬后奏定了你的親事?!比A老夫人恨鐵不成鋼地在華韶彥額頭上戳了戳,“你都十四了,也該收收心了。你大哥有祖宗庇蔭,將來是要承爵的。你二哥十四的時候都已經(jīng)中了秀才。你呢,空有這聰明腦袋,心思卻都用在偏門上,不走正道?!?p> “祖母,考個秀才舉人又有何難?那是孫兒不愿意讀那些八股文章。大丈夫建功立業(yè)為何非要走科舉這一路?孫兒一直是想去軍中的……”華韶彥試探著問道,他并不確定老夫人是否能應(yīng)允。
華老夫人并不拘著自家兒孫,既然孫子不喜文,那習(xí)武也可,“去軍中?等回京了,讓你爹送去京畿侍衛(wèi)營。”
華韶彥反駁說:“不去。薛鐘懷呆的地方能是什么好去處?不過是給那些走馬斗狗的家伙們混閑飯吃的地界,我犯不著去那種地方磨耗時光。孫兒想去西北!”
華老夫人出身將門,年輕時也是不愛紅裝愛武裝,并不覺得以華韶彥的出身去軍中歷練是何等危險之事,在東南水軍、京中衛(wèi)戍都可以,只是西北卻是不大相同。雖然她欣慰于華韶彥不似京中那些世家子弟不求上進(jìn),但真要去悍匪當(dāng)?shù)赖奈鞅眳s另有一番擔(dān)憂:一則是她舍不得最疼愛的孫兒去受苦,再則擔(dān)心過慣了養(yǎng)尊處優(yōu)日子的韶彥心性不定,怕他只是一時興起要去軍中闖蕩,等看到西北軍生活的艱苦和殘酷,就打起退堂鼓來。
華老夫人搖頭反對說:“西北苦寒,盜匪流寇遍地,異族鐵騎悍勇,不適合你這種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你父親、母親可知道此事?”
“父親知曉,只覺得我在玩鬧……況且,母親不允,父親是不會輕易答應(yīng)的?!比A韶彥面色尷尬,支支吾吾解釋說,“母親也是因?yàn)橹来耸拢畔胫以缧┏捎H好留在京中。孫兒不依,就跑來杭州讀書了。孫兒不想被兒女私情牽絆,大丈夫何患無妻?孫兒想先立業(yè)后成家……”
華老夫人沉聲道:“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您不是老念叨著抱重孫,孫兒怕惹您不快?!比A韶彥氣短,還不是擔(dān)心老人家跟他娘一個鼻孔里出氣,合伙將他綁了當(dāng)新郎官。
“所以,說都不說,就趁著我和你母親去東安看安國公夫人的時候,一個人偷跑,先到杭州避避風(fēng)頭,然后等你父母放松了便去西北?!?p> “孫兒聽說江南風(fēng)光好,一時興起游學(xué)的興致,并非......”華韶彥在華老夫人審視的目光中,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孫兒知錯了!”
華老夫人握著華韶彥的手,“大丈夫施展抱負(fù)無可厚非,我等做長輩的不會阻了兒孫的前程。但須知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怎可只顧實(shí)現(xiàn)心中所愿,而不顧人倫孝悌。你母親憂心你的親事,自有她的顧慮?!?p> 華韶彥低頭聽訓(xùn),老夫人見他點(diǎn)頭不反駁,又慢悠悠地說道:“你若真想去西北,倒也不無不可……”
華韶彥眼睛一亮,興奮道:“還是您老人家最是深明大義!”
“慢著,聽祖母把話說完。”華老夫人截了他的話頭,“只是你要先成親,成親之后你要去何處,祖母絕不攔你!”
華韶彥眼尾頹然向下,半垂著眼眸,那一尾睫毛陰翳下似乎有別樣的神光掠過,“那孫兒想自己找個可心的?!?p> 華老夫人蹙眉,不滿道:“那也要看家世人品,難不成你隨隨便便拉一個來歷不明的,祖母還得替你做主不成?”
華韶彥凝眉問道:“是不是今兒在座的姑娘只要孫子瞧上,您就答應(yīng)?”
“嗯?!崩戏蛉藳]往細(xì)了想,還以為自家孫子真有瞧上的,便笑呵呵地說,“只要你中意,祖母給你做主?”
“孫兒倒是瞧上了一個。”美人展顏,唇角生花,雖然包子小了點(diǎn),不過正合適,拖得越久越好。
“果真?”華老夫人一聽,頓時來了精氣神,“給祖母說說,看中哪家的姑娘了?”
華韶彥輕咳了兩聲,然后一臉正色地看著華老夫人,從牙縫里蹦出了幾個字,“上官家的?!?p> “誰家的?”老夫人臉黑了一分。
“上官家的?!比A美人聲音不自覺又低了三分。
“誰家的?”老夫人臉黑了三分。
“上官家的?!比A美人豁出去了,扯著嗓子大喊了一聲。
“混賬東西,當(dāng)我是老糊涂糊弄?”華老夫人一巴掌拍在華韶彥的肩上,華韶彥一不留神跌到了地上,“黛丫頭才幾歲?你要推脫婚事也不用找個孩子敷衍了事。難不成還想弄個童養(yǎng)媳到家里?”
“也并無不可?!比A韶彥揉著肩膀,滿不在乎地咕噥道。
“呸!你個不省事的東西,想氣死祖母不成?還嫌在京中鬧得禍?zhǔn)虏粔?,怎么著想讓全京城的人看咱們?nèi)A家笑話?”華老夫人瞪了華韶彥一眼,“再說了,就算你愿意,人家上官老夫人也舍不得她家的寶貝孫女。你要是去個十年八載,成個半老頭回來,人家姑娘還要等著你不成?收起你那些混賬話,傳到上官老夫人那里去,我的老臉往哪里擱?。∥铱?,就該讓你娘去求皇上下旨賜婚!”
“別,千萬別!娘就夠爹受得了。再給我弄一個,我可消受不起。”華韶彥擺手求饒,“找個身份貴重的,刁蠻;找個性子好的,木訥;找個模樣俏的,嬌氣。那還不如多等幾年,包子長大了,興許還有些意思?!彼埔娎戏蛉四樕患?,最后這句只在嘴里小聲嘟囔了一下,沒敢說出來討打。
華老夫人看見他那張滿不在乎的俊臉氣極反笑,“就你的講究多!”
華韶彥長舒了口氣,似是下定最后決心,撩了衣襟跪在了華老夫人面前。
“你這是做什么?快起來!”華老夫人嚇了一跳,“景春,快,你們快把手彥哥兒扶起來。”
“軍中,孫兒是一定要去。若是祖母不放心,那孫兒承諾,五年,五年后無論孫兒是否有所成,都會回京?!比A韶彥俯身給華老夫人磕了三個響頭,“還望祖母成全!”
華韶彥在外人和家人眼里許是生性頑劣,可華老夫人卻堅(jiān)信自家小孫子外表雖然散漫不羈,但本性純善,內(nèi)里也是個有主意的,在大是大非上絕不會有半點(diǎn)差池。這樣的性子,若是勸教得法,日后定能成就一番事業(yè),所以一直對他寵愛有加,連帶兒子都埋怨老母太過寵縱小孫子,讓他的性子越發(fā)頑劣不堪,處處惹禍。
今日,見到平日他老子的話的孫子竟一臉堅(jiān)決地主動跪下給自己磕頭,華老夫人忽然覺得小九真是長大了,一時百感交集,“罷了罷了,你這孩子認(rèn)準(zhǔn)的事兒,八匹馬都拉不回來?!?p> 知道祖母這是服軟答應(yīng)了,華韶彥又重重地磕了個頭,“只是不能在祖母面前盡孝,孫兒有愧。”
“起來吧?!比A老夫人招手示意華韶彥坐在自己身邊,又道,“你母親那里我會去說。下月,你便和我回京吧?!?p> “那孫兒先謝過祖母?!比A韶彥喜笑顏開,殷勤地幫老夫人揉肩捶背。
“去去去,被你氣了一遭,又來裝巧賣乖?!比A老夫人雖然罵著,可臉色好看了不少,看著華韶彥的目光中滿是慈愛寵溺。
華韶彥捏準(zhǔn)了華老夫人的脾氣,乖覺地伺候她老人家用了燕窩粥,又說了幾個笑話逗老人家開心。說笑了一陣,老夫人的怨氣倒也消了大半,這才告訴他:“上官老夫人和黛丫頭還在別院住幾日,剛才犯渾的話莫再出去亂傳?!?p> 華韶彥一聽青黛還在院中,明媚的眼眸劃過一道奇異的光,薄唇一揚(yáng),“祖母放心,既然人家來做客,咱們也要好好盡盡地主之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