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再披上斗篷?!泵羧轁M意地打量著盛裝后的女兒,雖說才五歲,可白嫩剔透的臉蛋,慧黠晶亮的眸子,除了身段還沒完全長開,兩頰處的嬰兒肥也依然明顯,站在同樣盛裝打扮的同齡人中不見得會是一眼就出挑的姑娘,卻與九月那場來勢洶洶的大病前后相比,如今的璽兒才是真正的活力四射。
“額娘,能不穿這件斗篷嗎?”槿璽皺著小臉提議。
“為何?金縷衣的斗篷可是滿清貴女的最愛呢。不僅標志著身份上的體面,材質(zhì)也確實很好,擋風避雨,最適合風雪天氣。額娘怕你冷,特意去定制的呢。”
敏容實在不明白女兒為何如此不喜這件花了大價錢定制來的斗篷。若非她打了老爺正二品的官銜,金縷衣的掌柜還不肯讓她插隊呢。若是按先來后到的規(guī)矩排隊定制,想必過了年也不見得能拿到手。璽兒素來身子若,不久前又大病一場,她不想再出任何差錯。
槿璽撇撇嘴,吞回肚中的抗議,乖乖地由便宜娘替她披上這件長至腳踝的大斗篷。并非不要溫度只要風度,也不是嫌棄它色艷款俗,而是,身高不足一米二的娃兒,披著長至腳踝的超大斗篷,遠看如一只企鵝,近看像企鵝一只。
在敏容給她系上胸前繩扣的同時,槿璽暗下決心:明年的冬衣斗篷,她一定要自己設(shè)計。
…………
“你們娘倆在磨蹭什么?就等你們了?!辟M揚古與齊恪齊琛兄弟倆立在馬車旁,見敏容牽著槿璽從和園出來,眼前一亮,嘴里卻依然不耐煩地催道。
“妹妹今個兒好漂亮?!饼R琛揉了揉槿璽的頭,由衷地贊道。
今日是槿璽第一次穿旗裝。一穿上這身量身定做的粉色鑲銀絲少女旗裝,成熟了不少。
加上這幾個月來,每日雷打不動的牛奶加鍛煉,身高明顯拔高。好在還未到學規(guī)矩的年齡,無需踩著那與高跟鞋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花盆底進宮赴宴。反觀便宜娘就累多了。
如此看來,過去三年,她不需要陪著便宜爹出席這一年一度的宮廷筵宴,也是有利有弊的呀。
“哥哥今日也很漂亮。”槿璽回以一記極其燦爛地笑顏。差點晃了齊琛的眼。
“傻丫頭,哪有說男子漂亮的?!饼R恪好笑地捏捏她的粉頰,見福晉已在阿瑪?shù)臄v扶下登上了馬車,也抱起槿璽跟上。
“同樣是漂亮,為何男子不能用?”槿璽做了個鬼臉?,F(xiàn)代用漂亮來形容男子的要多要少。
“你哦!”齊恪捏捏她的鼻尖,寵溺地搖搖頭。
自小年開始,京城的天氣就一直不曾晴過。零零落落的雪片,時大時小,數(shù)日不曾消停。故而,素來習慣騎馬進宮的費揚古,今個兒也與敏容一道坐上了馬車。
槿璽與齊恪齊琛兄弟倆同乘一輛,跟在后頭,兩輛馬車一前一后地穿過幾條積雪厚實的胡同,往皇宮方向緩緩駛?cè)ァ?p> …………
清宮的除夕盛宴有兩次。
一次是定在臘月二十五至二十八之間進行的宮廷大宴。出席的是皇帝、滿六歲的皇子、蒙古王公、一二品的文武大臣以及他們的家眷。
還有一次就是正兒八經(jīng)的皇帝家宴。就皇帝與自己的父母、女人、兒女齊聚一堂的團圓日。
故而,臘月二十八的筵宴較之于年三十的家宴,更加隆重而奢華。
馬車行至紫禁城門口停下。
外來車馬一律不得入內(nèi)城。這是大清宮律之一。
被齊恪抱下馬車,槿璽乖巧地在敏容身側(cè)立定。抬眼看著城內(nèi)那座紅墻金瓦的高挑大殿,不禁有些恍神。
“走吧,快到未時了?!辟M揚古領(lǐng)著齊恪齊琛與幾名相熟的同僚打了招呼后,來到娘倆身側(cè)。
“咦?那不是敏容嗎?敏容!有三年不見了吧?!今個兒怎么有空來了?”一道驚多過喜的尖銳招呼從身后傳來。
槿璽隨著敏容轉(zhuǎn)身,一名穿著銀紅旗裝、打扮貴氣的女子在丫鬟的攙扶下款款走至敏容跟前。
“原來是元菱姐姐。好久不見?!泵羧菸⑿χc點頭,絲毫不介意對方話里的刺意。
“這樣才對嘛。這除夕盛宴,帶個沒輕沒重的姨娘出來,不知情的,還道是敏容已經(jīng)不在烏喇那拉府了呢?!迸恿林ぷ映M揚古笑道。完全無視費揚古臉上那冷怒交加的神情。
“敏容,有空來敘敘舊,別老悶在家里。這是你女兒吧?長得倒挺俊俏,過些年內(nèi)務府選秀,讓老爺子疏通疏通,找個好人家?!?p> ”謝謝姐姐關(guān)心。璽兒才五歲,離選秀還遠著呢?!泵羧菸⑿χ窬軐Ψ降暮靡狻?p> “唉,這時間呀,是最不等人的。瞧這眨眼的功夫,三年就過去了。沒兩個三年,就該進宮了吧?”女子不依不饒,似是不打擊到敏容面色慘淡就誓不罷休。
槿璽瞄到便宜爹那極其難看、卻又隱而不發(fā)的臉色,再看便宜娘也是好聲好氣地陪著笑臉接話,想必這女子的來頭不小。
“額娘,額娘,我想小解……”槿璽扯扯敏容的衣擺,用小聲又能被對方聽到的聲音急急說道。
“這……”敏容面有難色地覷了對方一眼,“抱歉,璽兒不懂事……元菱姐姐……”
“小孩子嘛,沒事沒事,趕緊帶她去吧。我也該去看看太后她老人家了……下回記得多出來與我們一道喝喝茶。元卿她們也惦念著你呢?!迸硬戎ㄅ璧?,揮著帕子婀娜多姿地往宮門內(nèi)邁去。
“璽兒,能忍住嗎?”敏容收回目光,忙低下頭問女兒。
倒是費揚古,若有所思地掃了槿璽一眼,嘴角噙著笑意,率先領(lǐng)著笑意盈盈的齊恪齊琛兄弟倆穿過內(nèi)城宮門。
真是個老奸巨猾的狐貍。槿璽忍不住腹誹。隨即朝敏容點點頭,“我可以的,額娘。剛才那夫人……璽兒認識嗎?”
“按道理,你該喚她聲舅母的,雖然遠親,可也是納蘭一族的宗室,只可惜……你堂舅英年早逝,她也是個苦命的……”敏容牽著她,跟在費揚古父子三人身后,緩步走在紫禁城內(nèi)。言語間有些許落寞。
“堂舅?”槿璽不解地仰頭,“額娘,是與凝靜姑母一樣的遠親嗎?”
“嗯。你外祖家是納蘭一族較為沒落的旁支。也不知何故,與明珠大人為首的嫡系一支素來疏遠?!?p> “明珠大人?”槿璽玩味地咀嚼著這個名字,該不會就是康熙朝權(quán)臣之一的納蘭·明珠吧?
身為史癡的她,拜其子納蘭·性德所撰的《納蘭詞》,對這個人物倒也有所耳聞。且知道那納蘭·明珠還會被康熙奪權(quán)罷官。唔……如此看來,便宜娘的娘家一支還是與其疏離的好。
咦?等等,堂舅……
“額娘,堂舅叫什么名字?璽兒沒印象了呢?!?p> “容若呀。可惜……七月時得了場大病,就此隕落了。也難怪元菱會如此憤世嫉俗……過門六年,卻連個娃兒也沒留下,就……換作任何女人,都不見得受得住……”敏容將差點就要脫口出口的“守寡”兩字生生咽入了喉底。璽兒還小,怎可如此當著她的面非議他人呢?!
槿璽聞言,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好可惜?。∪羰悄茉鐏韼讉€月,是否就能得見這位名留詞史的花間詞代表之一的納蘭性德了呢?
呀——呸呸呸!她巴不得能立即返回現(xiàn)代,怎還希冀早來數(shù)月呢?!
…………
清宮的除夕盛宴,果然不同凡響。讓經(jīng)歷幾屆后世公司式年夜飯的槿璽好一陣唏噓。
上百張六人式圓席緊靠乾清宮宴會大廳東西兩側(cè)齊整安置,兩列宴席的北端盡頭,就是康熙的復層式幾案主位。
每桌宴席根據(jù)官銜等級大小,由北往南排序。
二品官員排在南端靠末尾處。進南門后沒隔上幾桌就是。
費揚古帶著齊恪齊琛與同僚一桌。槿璽隨敏容落座于后一桌,與另四位正二品官員的女眷同桌。
雖然這個位子距離康熙甚遠,想要瞻仰一番一代帝王的容貌英姿委實困難。不過,能躲在角落盡情欣賞這大清朝的宮宴,胡吃海喝一頓宮廷御膳,槿璽也樂得自在。
未時正,鞭聲一響,全廳靜聲。
隨著一聲“皇上駕到”的尖細通報聲,一位身著龍袍的英年男子大踏步走上主位。
身后跟著的正是他那群已參與早朝的皇子,依著各自的席位魚貫入座。
行禮歸坐后,槿璽瞇著眼,注意到那日占去她兩件寶貝的皇子,正襟端坐于席間,偶爾偏首與其鄰座的兄弟交談幾句。
嘖……八歲的小正太,搞得如此早熟。
殊不知,她在外人眼里也不像個五歲的娃兒。
胤禛一入宴會廳就瞥見了槿璽,粉色的旗裝襯著她的皮膚更白,金銀雙色的發(fā)帶在高掛的大紅燈籠映襯下,給她添了幾分嫵媚的風姿。
舉杯的手一抖。他竟然將形容熟女的形容詞用到了一個年僅五歲的娃兒身上。真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