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皇城中央的紫陽殿突然刮起了大風,高而空曠的紫陽殿內,滿室的金色紗帳隨風揚起,如同遮天蔽日的金色流云。
熒陽公主靜靜看著滿殿肅殺的黑衣甲兵,不再年輕的面容上,扯出一抹悲涼凄厲的笑容。
果真是榮華要到頭了么?
“熒陽,你擅權多年,一手遮天,蒙蔽圣聽,殘害忠良,致使如今封國朝政腐朽,民生凋敝,雖萬死不足惜!”明末手持長刀,蒼白瘦削的臉上,是竭力壓抑的肅殺悲愴,她盯著熒陽公主仍是一派冷漠高貴的面龐,緩緩說道:“我不會殺你,是因為我相信世上還有公道在,監(jiān)察司必然會做出正確的決斷!”
她隨即喝道,“綁起來,送往寒蟬宮!”
寒蟬宮是歷代帝王軟禁獲罪妃嬪之地,將熒陽公主送往寒蟬宮,是公子無雙的命令。
沒有下到昶安獄去,這是他對自己這位姑姑最后的仁慈。
熒陽公主經過明末身邊的時候,嘴角扯出一抹詭譎的冷笑,“你以為你贏了么?一幫蠢貨……”
明末一驚,待她回過神來,熒陽公主已經被士兵拖著遠去了。
她只看到一抹明黃的身影緩緩步下臺階,如同一簇緩慢熄滅的火焰,漸漸隱沒在臺階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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昶安城高聳的城墻上,公子無雙和明末并肩緩緩走過。極目遠眺,昶安城墻和錦陽山上一派恢宏殿宇遙遙相望,帝都上方浮云壓頂。
“君天帝是只能在權勢頂端生存的男人,他將皇城的中心修筑在昶安城最高的錦陽山上,或許是想抬手便伸入天宇,九天星辰可以任他操控于掌中?!?p> 公子無雙略頓了頓,才微笑說道,“但是,這樣一來,皇城中生存的人便成了站在最高處,卻曠世寂寞的一群人。他們生長的權力的中心,眼中所看到的,課堂上所學到的,都是如何勾心斗角,如何主宰天下。慢慢的演變下去,就漸漸成了極端,或者,玩弄權術,妄圖顛覆?;蛘撸瑓拹阂磺?,遠遠逃離?!?p> “那無雙想必就是第二種人了,”明末聞言靜靜說道,她轉身面向昶安城內,“無雙,熒陽公主倒臺,處死了很多人,京城里動蕩不安,富理和資南的義軍規(guī)模越來越龐大,緒王爺只怕獨力難支。對此,你作何感想?”
“自然是盡全力輔佐皇叔,朝廷根基尚在,平定國內局勢應該不難?!?p> “輔佐?”明末眉頭一皺,“無雙,難道你真的沒有想過將昭舞殿中那個蠢材拉下龍椅,自己取而代之么?”
公子無雙微笑搖頭,“末兒,我知道你想要說什么,可是皇位之于我,實在是沒有太大的吸引力,更何況君氏一門中,能夠抗此大任的人數不勝數,我又何必去湊這份熱鬧。”
明末跺腳,“無雙!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盼著你能夠登基做皇帝?君氏里再也找不出比你更適合的人選!”
公子無雙無奈的微笑,“末兒,你又執(zhí)拗了,皇帝豈是說當就當的,三弟已經登基,就讓他安心當下去吧,我名不正言不順,也不好去攪這趟渾水?!?p> “只要名正言順就可以了么?”明末停住腳步,嚴肅問道。
公子無雙愣了片刻,才點頭道,“是的,名正言順?!?p> 明末臉上扯出一抹笑容,“無雙,只要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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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錦舟,老子今天才知道原來你這么講義氣,被老大罵的時候頭一個出賣的就是我!當初可是你說那些人可憐,能救多少救多少我才去救的……”明末宅中,魏林火大的說道。
一旁的顏錦舟眉毛都沒有動一下,“我的確這么說過,可是你連一個偷了捆柴的賊都要追出去幾百里地,這難道也是我交待的?”
“我不管!”魏林一揮手,“反正這次來遲不是老子一個人的責任,將軍你要罰一起罰,不然我可不服!”
“那次不算,經過棋梁的時候,是誰說好久沒有摸過女人了,帶了兩百人沖進棋梁最大的青樓,把里面的人全轟走,在里面花天酒地了一晚上?還把棋梁的知府都招過來了?!鳖佸\舟慢條斯理的說道,“要不是公子無雙給我們配了軍馬,那些官兵們追不上,說不定我們現在還被當作流寇關在棋梁的縣牢里,這難道也是我的責任?”
“我們又不是沒付錢!錦舟你這話什么意思?說老實話,你是不是還在記恨老子沒把那個常春樓的花魁讓給你……”
“我是那種人么?我會把趕路的時間用來喝花酒?不過話說回來,那個花魁確實先看上的我……”
“你們兩個……”正中的明末忍無可忍,“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這個月別想領軍餉了!”說罷瞪了兩人一眼,摔門走了出去,遠遠還聽見她在怒罵,“一群臭男人!”
明末前腳剛走,方忠便氣喘吁吁的從外面回來,沖進書房,大聲問道,“將軍呢?”
屋內的兩人對視一眼,顏錦舟先開口,“方忠,你這時候最好別去惹將軍,我們路上耽擱太久,將軍現在正發(fā)火?!?p> “我有重要的事……”方忠張口說道。
魏林一手搭上他的肩,“有什么好差事也說給兄弟聽聽,讓我們也到將軍面前邀邀功,這次我跟錦舟可是把將軍給惹毛了?!?p> 顏錦舟也插話,“我們都以為將軍留在滬昌,是你沒有把將軍看牢,所以真要說起來,你也有責任!”
方忠抹了抹臉上的汗,“你們兩個路上耽誤了關我屁事?別耽擱了,快告訴我將軍去哪了?!?p> “你說了我們再告訴你!”魏林開始耍無賴,“方忠你小子可別忘了,那時候可是老子一箭把你從小兵射成將軍近衛(wèi)的,報答老子的時候來了,說吧,你又掌握了什么新情報!”
提到這個事情方忠氣焰矮了一截,他四下看了看,才輕聲說道,“那我說了你們可別到處講,這個事情目前知道的人不多,連公子無雙都不知道!”
顏錦舟皺了皺眉,“什么事?”
“將軍這幾天一直借著清剿熒陽公主余黨的名義派人在宮里找一個人。”
“找誰?”
“先皇駕崩時第一個趕到的人。”
顏錦舟皺眉,“最先到達先皇身邊的人?難道……”他驀然瞪大了眼睛。
“噓!”方忠連忙點頭,示意顏錦舟不要聲張,“我也不是很確定,畢竟這事沒有天大的膽子誰都不敢做,但是從將軍最近的舉動來看,似乎又是那么回事。”
魏林也張大了嘴,“將軍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緒王爺和君可載坐擁重兵在京城里,這么做可是要殺頭的!”
顏錦舟臉色凝重,仔細思慮片刻后他說道,“不管將軍干什么,咱們反正是無條件服從!魏林,你拿出在邊境上收服士兵的那一手來,這段日子盡量在京都軍中多拉攏一些實權軍官,我估計熒陽公主倒臺還只是紛亂的開始,日后必定還要大動干戈!”
“這么嚴重?”魏林也皺起了兩道濃眉,“看來將軍是拼了命也要把公子無雙推上皇位了。”
方忠頗有感觸的點頭,“對一個人好到這份上,我還真沒見過,將軍也算是對得住公子無雙的提拔之恩了……”
顏錦舟眼中有復雜的情緒閃過,“我倒是寧愿將軍那時候沒有遇見公子無雙,那她這輩子也不用過的那么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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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明末了?”上寅宮,君可載與謝清遠并肩走在高高的走廊下。
上寅宮是君可載身為儲君時先皇賜予的寢殿,如今他回京,仍是住在上寅宮中。
“見到了,瘦了不少,不過精神還是挺好。”謝清遠回答道。
“本來想親自去接她,但轉念一想,她那時候最想看見的人只怕是公子無雙,我去了只會遭她白眼,躊躇再三,最終還是沒去。”君可載負手走在長廊下,隨意的一身紫袍,愈加襯得他貴胄之姿,尊貴非凡。
謝清遠聲音中透著笑意,“殿下這話聽起來可有一股酸意啊?!?p> “清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上她了,何必還說這些促狹話?!?p> “殿下,其實依我老辣的目光來看,明末的事,沒希望?!敝x清遠毫不留情的說道,“除非公子無雙死了,不然任何男人都別想進入她的眼?!?p> “是么?”君可載面上浮起令人難以捉摸的笑容,“除非公子無雙死了……”
“殿下,玩笑話而已,可千萬別當真?!敝x清遠連忙說道,“在西單軍營的時候,慕顏赤對明末好到了何種地步?犯下那么大的罪行都偷偷放了回來,明末依然不曾正眼看過他一眼,殿下自認能做到慕顏赤那樣么?”
“如果是我,寧愿將她永遠鎖在后宮也不會放她走……”
“明末作為一名將領來說確實不錯,體恤下屬,憂國憂民,但是作為一名女子來說,實在是……”謝清遠后面的話沒有再說下去。
“實在是怎么?”君可載面上似笑非笑,卻讓謝清遠感到一陣寒意。
“好了清遠,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明確告訴你吧,明末我要定了!不管她心里有幾個公子無雙,我都要一個一個拔出來,她的心不大,裝下我一個足夠了!”君可載的聲音低緩,卻異常堅定。
“殿下既然已經決定,那清遠也不便再說什么,”謝清遠的臉上有憂慮之色,“只是,明末絕非池中之物,殿下若想她死心塌地跟在身邊,恐怕還要經過一番爭斗。這次聯合緒王爺扳倒熒陽公主就已經很不簡單,最重要的是,她還算準了殿下你會袖手旁觀……”
“是啊,她比我的姑姑聰明太多了?!本奢d臉上浮現一抹美麗的笑容,“清遠你說,這樣的女子我不要,難道白白送給公子無雙么?”
謝清遠強忍下翻白眼的沖動,“殿下當年連皇位都送給公子無雙了,還有什么不能送的。”
“皇位是他自己不知道珍惜,這次,我已經不想給他了……”
“那么,殿下除掉了緒王爺之后,準備扶植何人登基?”謝清遠愕然。
君可載略帶神秘的一笑,“一個你絕對猜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