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位于主帥帳左側(cè)明末的營帳里卻毅然透出隱約的燈光,全副武裝面容嚴(yán)肅的西丹巡邏士兵一小隊一小隊的從營帳外經(jīng)過,無聲無息。
帳內(nèi),明末已經(jīng)換了干凈的衣服,獨自坐在桌邊皺眉思索,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張顯出她內(nèi)心的激動和憂慮。
“吱吱吱吱”,突然一陣細(xì)碎的聲音驚擾了她,她低頭一看,一只老鼠從床腳下的地道里鉆出來迅速的朝帳門方向溜去。
她立刻起身一躍而起,敏捷的探出一只腳來,腳尖微踮迅速踩住老鼠的尾巴,然后伸出兩個手指夾住老鼠脖子處的皮,輕輕的把老鼠拎到自己面前,動作流暢一氣呵成,看來是早已做慣了這種事情。
老鼠不住的掙扎,可是卻徒勞無功,明末輕輕撥開老鼠的尾巴,然后取下捆在老鼠左腳上綁的小紙筒。
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三衛(wèi)有內(nèi)奸。
明末眉頭一皺,三衛(wèi)是魏林所轄,這張紙條是誰發(fā)布出來的?
魏林是序陽城原來的守將,序陽城破時率兩千親兵埋伏在城墻根下,待西丹軍進城后領(lǐng)兵突然殺入敵人后,給予了西丹軍最后一擊。
序陽城池狹窄,兩千人又都是抱了必死決心的死士,殺聲震天的從四面八方?jīng)_出來,當(dāng)下令西丹軍驚恐莫名,以為城中埋伏了重兵,一時間軍隊混亂戰(zhàn)馬嘶鳴,數(shù)十萬兵馬推推撞撞,眼看就要失去控制。
魏林兩千精兵經(jīng)過嚴(yán)格訓(xùn)練,隊形絲毫不亂,如同一縷銳利的鋒芒從后面直直切入西丹大軍中。
若不是最后關(guān)頭慕顏赤聽聞后面的異動立刻調(diào)頭,指揮軍隊重組隊形,只怕在狹窄的序陽城中西丹軍就要損失不少人馬。
序陽守軍的暗襲最終被平復(fù),魏林本人也被生擒。
但是魏林的勇猛無畏卻受到慕顏赤的賞識,慕顏赤非但沒有殺他反而欲將他收為己用。
魏林雖然粗俗魯莽,卻也是忠義之人,對入侵的西丹人恨之入骨,堅決不肯接受慕顏赤授予的職位。
慕顏赤無法,只能把他扔在俘虜營里,從此不聞不問。
最后倒教明末撿了個便宜。
只是,那魏林駐守序陽多年,性格桀驁頑劣,要讓他真心實意跟隨她恐怕不是易事
今日的下毒事件是不是受他指使呢?若是他真有涉及,自己又應(yīng)當(dāng)如何定奪?
此刻錦舟被栓在慕顏赤的馬廄脫不開身,俘虜營中可還有能夠勝任衛(wèi)長的人選?
一股煩悶涌上心頭。
她一把掀開帳門,往西邊戰(zhàn)俘營的位置望去,那邊仍是火把點點,隱約有人影晃動,卻聽不見什么異常的聲響。
微微嘆了口氣,清秀的眉目間不禁染上重重憂慮,邢方看到這樣的紙條之后,那邊的營地里又會發(fā)生什么事?
以邢方的性格,定然容得下這樣的人處在俘虜營里,今晚想必三衛(wèi)的人都不能睡覺了。
為何戰(zhàn)俘營的兄弟們剛迎來一線希望,就有人馬上要置他們于死地?
她突然覺得一陣無力。
抬頭仰望天空一輪明月,清淺的銀色光輝如同薄紗一般鋪蓋整片大地。
此刻想必苦苦守在滄州城里的那人,也是佇立在同樣的月下吧。
只是不知道他心里想起的會是誰。
來到西丹軍營里以后她一直竭力避免讓自己想起他,處境險惡,為了生存下去只能每時每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想到他只會讓自己軟弱的部分凸顯,讓周圍的暗潮洶涌勾心斗角更加難以忍受。
只是,只要一念及那個名字,仍是覺得呼吸都要疼痛起來。
她從來便不是習(xí)慣依附于別人的人,自小處境的艱難便讓她懂得,沒有任何人可以讓自己依靠,無論是財富,權(quán)力,抑或榮譽地位,都只能憑借自己的雙手奮力去搏。
她從不將自己當(dāng)作女子看待。
當(dāng)日第一次將已經(jīng)萌芽的前胸用寬布條裹起來的時候,心里便已經(jīng)沒有絲毫的動蕩,只有平靜和殘酷,對自己的殘酷。
布條裹得太緊,胸口處仿佛要炸開一般的疼痛,可是她卻絲毫不覺痛。
要讓自己變得強大,首先就必須斬去所有軟弱的部分,女兒的身份,是自己的軟肋。
而無雙,她想起那個男子溫潤如玉的面容,心底一陣揪緊。
無雙是自己心底永遠(yuǎn)無法釋懷的一個心結(jié),是內(nèi)心深處最柔軟最沒有防備的一個角落,即使如何嚴(yán)格的要求自己,也無法將他在自己心里的地位撼動分毫。
只是無雙那般絕世風(fēng)華,卑微如她,又哪里有資格去仰望?
望著天上那輪清月,難以言明的落寞情緒突然填滿了她的胸口。
腳步聲突然從左邊傳來,明末扭頭一看,一身黑衣的秦?zé)o年正向她走來,月光下他的身影修長而優(yōu)雅,仿佛披拂著月光而來的月之使臣。
她立刻站直身子,換上一副戒備的神色。
秦?zé)o年略帶微笑的走到她面前,說道:“明將軍,賞月哪?”
明末面容冷淡的點點頭,看著迎面走來的秦?zé)o年在月光下如同被神的手雕刻出來一般的面部線條,心里仍然不住感嘆。
一個男人生的這般禍國殃民,上天真是不公平??!
“想不到軍中嚴(yán)肅刻板的明將軍也有這等閑情逸致,實在讓秦某人有些驚訝呢?!鼻?zé)o年說話的聲調(diào)永遠(yuǎn)都是似笑非笑,仿佛調(diào)侃又仿佛嚴(yán)肅,讓人永遠(yuǎn)也無法辨清他笑容背后的真實面容。
“讓你驚訝的事情還多著呢?!泵髂┑恼Z調(diào)冷冷的,對這個美的過分的男人她實在無甚好感,叛國倒也算了,居然還不知廉恥的做了慕顏赤的男寵,簡直是丟盡了封國人的臉。
“將軍想必不介意在下陪你一起賞月吧?”秦?zé)o年勾起嘴角,臉上的笑容實在是完美無比,無懈可擊。
明末突然伸出手在秦?zé)o年臉上摸了一把。
秦?zé)o年愕然一躲,但慢了一步,還是讓明末占了便宜去了。
“明將軍輕薄于我?”他優(yōu)美的眉往上一挑,不敢置信的問道。
“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沒有戴面具?!泵髂╈o靜的說道。
秦?zé)o年啞然失笑,“那你可有答案了?”
“沒有,你的皮膚很光滑,我想慕顏赤一定喜歡。”明末的語氣里有一絲譏誚。
慕顏赤?墨如烏金的雙眼滑過一絲訝異,片刻之后便一陣釋懷,略帶無奈的苦笑著搖搖頭。
看來之前是他低估了眼前女子的想象力了。
“我這張臉只給我喜歡的女子摸的,慕顏赤還不夠格。”秦?zé)o年并不解釋,只是微微一笑略帶輕佻的說道。
“那要是你不喜歡的女子摸了會怎樣呢?”明末很好奇自己摸了他的臉會有什么下場。
“過來?!鼻?zé)o年神秘的示意明末把耳朵伸過來。
明末將信將疑的看著他,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猶豫了片刻,還是把耳朵湊了過去。
一個濕濕的吻毫無預(yù)兆的印上她的臉頰,瞬間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懲罰就是讓我親一口?!鼻?zé)o年臉上的笑容簡直比正午的太陽還要燦爛。
“可惡!”明末回過神來,一張立刻臉漲的通紅,惱羞成怒的拔出腰間的刀朝秦?zé)o年去!
該死的叛賊,下流的男寵,居然親了她!!
身為封國鎮(zhèn)國大將軍,統(tǒng)帥三軍威嚴(yán)無比的她居然讓一個娘娘腔的男人給親了!
她兩眼簡直要噴出火來!
憤怒得要失去理智的她已經(jīng)顧不得這是在主帥帳的附近,不顧一切的揮刀朝秦?zé)o年砍去!
秦?zé)o年一邊躲一邊苦笑著說道:“你摸了我一下,我親你一口,我們扯平了,你為何要發(fā)這么大的火!我尚是童男身,就讓你這般輕薄,虧的人可是我呢!”
明末聞言臉都綠了,她停下動作,喘著粗氣向秦?zé)o年說道:“你,你再說一遍!”身為慕顏赤的男寵居然說自己是童男身?他是童男身,難道她就不是了么!
“哦,那個,其實我剛才說錯了,我這張臉只給我不喜歡的女子摸,我喜歡的女子要是摸了,懲罰就是讓我親一口?!鼻?zé)o年仿佛絲毫沒有意識到明末沖天的怒火,站在離明末五步遠(yuǎn)的地方不怕死的說道。
“你!”明末氣極,不再多言,提起手中的刀接連三個干脆利落的轉(zhuǎn)身朝秦?zé)o年站立的地方掠過去。
不過是瞬間功夫就已經(jīng)近到秦?zé)o年的身側(cè),她瞅準(zhǔn)時機使出渾身力氣朝秦?zé)o年的脖頸砍去,這一刀是她爹親手傳授給她的致命絕招,是集合了速度與力道的致命一擊,世上能躲過去的人不多。
但是她沒有看見秦?zé)o年有任何動作,一刀下去,卻意外的發(fā)現(xiàn)自己揮了個空,毫發(fā)無傷的秦?zé)o年站在一側(cè)笑意盎然的說道:“明將軍,我沒有武功,你真的要殺我么?”
明末怒發(fā)沖冠,提起刀又要殺過去,卻聽見一旁傳來冷冷的一喝:“夠了!”
她扭頭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周圍已經(jīng)圍了一大隊全副武裝的衛(wèi)兵,皆是滿眼戒備的注視著自己。
慕顏赤背負(fù)著雙手面目不善的站在衛(wèi)兵中央,冷冷的目光在她和秦?zé)o年身上輪番掃視。
“看來明將軍和秦軍師相談甚歡?。 比握l都聽得出慕顏赤看似冷淡的語氣中有著極力壓抑的怒氣。
明末一驚,立刻知道情況不太妙。
自己和慕顏赤的男寵深更半夜在營帳外調(diào)情,慕顏赤哪怕修養(yǎng)再好也要發(fā)飆了!
明末狠狠的瞪了對面一臉無辜的秦?zé)o年一眼,低頭說道:“將軍誤會了,我和秦軍師閑來無事在此切磋一下武藝,不知道驚擾了將軍,還請將軍恕罪!”
“切磋武藝?你可知道在主帥帳附近舞刀弄槍的后果?方才若是再近我的營帳五步,我的侍衛(wèi)便可以不用任何命令,直接將你誅殺!”慕顏赤冷著臉說道。
明末心里一驚,想起方才自己一直是追著秦?zé)o年砍,如果秦?zé)o年有心害自己,只要把自己帶到慕顏赤營帳前,那么她的下場毫無疑問不是被亂箭射死就是被亂刀砍死。
她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當(dāng)真是疏忽了。
“而且,我記得我說過一旦入夜你便不可出營帳半步吧?”慕顏赤的聲音中怒意更甚。
明末低下頭不說話,心里卻窩火,明明是兩個人打架,偏偏只找她的麻煩!
“是我大意了,明將軍初來不知道規(guī)矩,還望將軍海涵哪。”秦?zé)o年慢慢的走到慕顏赤近前,不疾不徐的說道。
慕顏赤轉(zhuǎn)過頭看著他,愈發(fā)覺得月光下秦?zé)o年的臉有一種近乎妖異的美感,這個男人實在是太過危險。
一種如動物一般敏銳的直覺掠過心間。
不能讓他和明末過從甚密!
他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大跳,當(dāng)下心里一陣煩悶,揮揮手說道:“你們都回自己營帳去,以后沒有重要情況晚上不要出自己營帳半步,否則,軍法無情?!?p> 明末如蒙大赦,立刻答應(yīng)了一聲,一溜煙跑回了自己的營帳,把帳門訂得死死的,不再傳出任何聲響。
留下秦?zé)o年和慕顏赤還有一干侍衛(wèi)站在原地。
待侍衛(wèi)們領(lǐng)命退下之后,秦?zé)o年才淡淡的開口道:“將軍今晚表現(xiàn)得失常了。”
慕顏赤雙眼瞬間變藍(lán),勉強開口說道:“你們二人身份敏感,我稍加關(guān)心也屬正常。”
“我們即已身在將軍權(quán)勢范圍之內(nèi),又豈會這般不識時務(wù),將軍多心了?!?p> 慕顏赤冷哼一聲,“希望如此?!?p> “我們?nèi)巳缃窬奂谶@方寸之地,都是因為想從彼此身上獲得各自的利益,將軍位高權(quán)重我向你俯首稱臣實屬應(yīng)該,但是明末````”秦?zé)o年頓了頓,突然昂起頭仰望夜空,下顎線條平滑優(yōu)美,讓慕顏赤不由得呆了片刻。
“我想得到這名女子。”他轉(zhuǎn)過頭來微微一笑,那笑容美麗得奪人心魂,連天上漫天星辰都為之失色。
慕顏赤深吸了一口氣,被秦?zé)o年這句話深深震撼,深邃的五官瞬間蒙上一層怒意。
“秦軍師還真是直白!”
“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封國人雖含蓄,卻也不會刻意隱瞞自己的喜惡。”秦?zé)o年語有深意的看了慕顏赤一眼。
慕顏赤眉頭一皺,“秦軍師此話何解?”
秦?zé)o年姿態(tài)優(yōu)雅的打了個呵欠,“將軍想必心知肚明,夜色已晚,將軍早點休息。”說罷轉(zhuǎn)身朝自己營帳走去,邊走邊說道:“明日俘虜營恐怕會有大事發(fā)生呢,真是令人期待啊?!?p> 話音回蕩間他人已漸行漸遠(yuǎn),留下慕顏赤獨自一人站在月光下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凝神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