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盤花生米都沒吃完,尤灝邈直接拿著紙包帶走,一邊捏在手里往外走,一邊側(cè)目看向終倚桃。
晚風(fēng)有點(diǎn)冷。
終倚桃縮了縮脖子,察覺到旁邊的視線,抬眸看過去,“你跟著我干嘛?”
“篙逸跟我說,有魔頭出現(xiàn)的痕跡,讓我到了就過去一趟?!?p> “那你還在樓下吃花生?”
“師姐,我大老遠(yuǎn)趕過來的,早就累了!”尤灝邈同她說話時,多少有點(diǎn)撒嬌的意思,這人是難得在那一眾弟子中,與她走的稍近些的,“實(shí)在是連路都走不動了,就在客棧睡了一覺,這不被他們給吵醒了。只是沒想到師姐也在這個客棧里?!?p> 終倚桃說道:“戈篙逸在哪?”
“好像在城外吧……”
從這里到城門就有一條筆直地大道,終倚桃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打算過去瞧一眼。
空氣安靜了片刻。
尤灝邈忍不住說道:“他們那樣說你,你也不出聲嗎?”
終倚桃沒有回答,尤灝邈又說道:“山上的時候,倒是同我們說得仔細(xì),怎么到外頭就一句話不說了?旁人這樣看輕你,你也不介意?!?p> 這幾年終倚桃說話越來越少,漸漸地自己也忘記該如何同人解釋了。
好似她原本那種“孤高難以親近”的假象,逐漸一分一分地刻在了她的身上。
每當(dāng)她想要說出口的時候,那一日的回憶便會紛涌過來。
在梧易山上,縱使人人都知道“說話難聽”是終倚桃的天賦技能,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容忍她。山門上有一人名叫貢棱寒,與她年紀(jì)相仿,兩人從小是互看不順眼。
貢棱寒總說她說話刺耳,回回沒有什么好臉色。好在兩人并不在同一座山頭,也沒有經(jīng)常見面,只是細(xì)小的不滿積累之后,到了有一天,莫名便爆發(fā)了。
那一日是花宴。梧易山上的花開的特別好,師祖讓山峰上的弟子都來賞花,終倚桃閑著沒事也去了,雖然那個時候起,山峰上關(guān)于大師姐“高冷”的傳聞便小有盛行,但終倚桃到底還是喜歡同人呆在一處。
她自己憋著不能說話,就是呆在人群堆里,看著旁人說話也覺得不錯。
就這樣一杯茶接著一杯。
坐在走廊旁賞花之余,碰到了貢棱寒。貢棱寒那時正受了傷,渾身靠著藥養(yǎng)著,脾氣也很急躁,遠(yuǎn)遠(yuǎn)走來速度很快,差點(diǎn)踩著裙擺絆了一跤。
終倚桃在一旁看著,出聲說道:“你既然都那樣了,怎么還出門呢?若是不好好調(diào)養(yǎng),傷勢好不了也不能再修煉了。”
貢棱寒沒什么好氣,“你就不能說點(diǎn)好聽的嗎?”
“……你氣什么?”
“我是覺得好笑?!必暲夂驹谝慌?,冷眼看著她,說道:“既然自己也知道自己說話不好聽,何必每次都湊到別人面前招人煩,你以為大家都愛搭理你嗎?就連跟你從小長大的溫汐玖都受不了你這冷嘲熱諷,其實(shí)你也不全是因?yàn)樘焐f話難聽吧?你就是打從心底里看不起別人,便如此高高在上地……”
彼時溫汐玖便站在旁邊,打斷道:“貢棱寒,你說什么?!”
“我有說錯嗎?!”貢棱寒尋常就脾氣急,那日卻還要暴躁三分,提高聲量說道:“就因?yàn)樗谴髱熃悖鸵驗(yàn)樗熨x高,你們?nèi)甲屩?!可在這山門里面,她都做了什么?連話都說不好,整日欺負(fù)新來的弟子,是,旁的人都不如她,就她終倚桃最——”
貢棱寒說到一半,對上了終倚桃的視線,話語卡殼了一瞬,隨即又冷笑了起來,“裝什么無辜。”
他這一聲說的不重,但周圍早已安靜下來。
在這樣的氛圍中,像是一道雷般,砸在了終倚桃的耳邊。她從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眼里,是這個樣子的。
師祖、師妹,周遭的所有人都照顧著她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多番同她說。
“你少說些話。”
“言語也會傷人?!?p> “即使你是無心的,旁人也會在意?!?p> 終倚桃聽了,又當(dāng)耳旁風(fēng)。心想她也沒做錯什么,只是在旁人的不斷勸說之下,無可奈何減少了說話的回數(shù)。
可她終究又不覺得,那真的能傷到誰。
于是對于她覺得能對這番情況有所理解的人,她還是一如往常。
終倚桃自己生得遲鈍,旁人的冷嘲熱諷,壓不住她三分,但這是頭一回,真的被人戳到了痛處。
她才知道原來言語真的能傷人。
且傷得不輕。
眼淚來得猝不及防,連終倚桃自己都沒有想到,那戳到痛處的瞬間叫她惱羞成怒,“我并沒有你說的那個意思!”
“我管你什么意思。說話難聽就閉上嘴,故意在別人面前討嫌,你以為自己能有多委屈!”
劍身一閃而過,貢棱寒那一頭秀發(fā),瞬間就被刮了個干凈。
連同眉毛也沒放過。
山上的人都知道她出劍快,卻還是頭一次見到,貢棱寒更是如此,等回過神來,已經(jīng)腿軟跌倒在地。
終倚桃轉(zhuǎn)身離開。
沒過幾日,溫汐玖前來找她。終倚桃躲在屋子里幾日不出門,也不知道外頭發(fā)生了什么。
只有溫汐玖偶爾會來尋她。
這日她帶來了消息,“貢棱寒要下山了?!?p> 蹲在角落的身影頓了一下,才抬起頭來,昏暗中看不清對方的動作,但溫汐玖能感覺到終倚桃在看她。
將手上的飯菜放在桌子上,溫汐玖嘆了口氣,“那日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先前受了傷,無論用了什么藥,都沒辦法調(diào)息回來,師祖也同他說了,再這樣下去只能離開梧易山。本就是心煩意亂的時候,你又正好撞了上去,才會如此?!?p> 終倚桃聲音有些沙啞,“……我真的,那么討人厭嗎?”
“也不是。”溫汐玖同她生氣那么多回了,終倚桃也不在意,她不明白為何這一次,終倚桃卻能傷心那么久,“只是師姐,你若是少說幾句,確實(shí)會更好一些。新來的弟子都不敢同你說,有時候你實(shí)在是太……不會照顧他人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