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熲笑著點了點頭：“世充真的是機敏過人，不用我點破，自己就知道了。想必你也知道此行的風(fēng)險，我還是跟當(dāng)時在建康同樣的話，我不強迫你，是不是想去，由你自己決定。”
王世充心中暗嘆，恐怕高熲早在南陳的時候就留意自己了，自己長了一張西域胡人的臉，會說粟特話和突厥話，又是經(jīng)商能手，這些條件都是天然適合當(dāng)間諜的，加上自己足智多謀，又在戰(zhàn)場上證明了自己的勇氣，更難得的是有著強烈的升官封爵愿望，找遍整個大隋，恐怕也沒人比自己更適合了。
但王世充仍然覺得有必要先弄清楚幾個問題，于是他開了口，說道：“齊國公，下官有幾個問題還要先弄清楚，您應(yīng)該知道，下官并不怕死，但不愿意死得不明不白?！?p> 高熲點了點頭，抬了抬手，示意王世充說。
“第一件事，就是下官現(xiàn)在并不認識那劉居士，即使劉居士派人混入安遂家的使節(jié)團中，或者是跟著我們下次出使的隊伍一起出行，下官也沒辦法讓那劉居士給我一個身份憑證吧，若是我的身份出了問題，那突厥人可能會當(dāng)場翻臉，甚至禍及長孫將軍和裴舍人，誤了朝廷大事的?！?p> 長孫晟馬上說道：“這個你放心，今天劉居士和安遂家已經(jīng)約好，交換了信物，到時候劉居士會想辦法讓人持信物混進使團當(dāng)中，突厥人明天就要走，劉居士說了，打算讓他的使者跟著下次我們出使突厥的使團一起上路，這個人我們一定會查出來的，到時候暗中把他做掉，由你帶上那信物就行。”
王世充點了點頭，繼續(xù)說道：“這第二件事，就是前一件事假設(shè)能順利進行，我們?nèi)チ送回屎?，下官該如何給大義公主設(shè)局呢？如果這個公主聰明的話，絕不可能親自見我這個使團隨從，只會派安遂家來與我接頭，到時候抓不住現(xiàn)行的。”
高熲想了想，開口道：“這一點主要靠你，不過我建議你可以扮成商人隨行，我朝歷次出使突厥的使團，都會攜帶大量的商品去交易，主要是絹帛絲綢之類的器物。這樣的話，我認為安遂家作為突厥可汗本部主管市集貿(mào)易的吐屯發(fā)，就有了和你光明正大接觸的機會，然后再安排和大義公主的密會?！?p> 王世充搖了搖頭：“下官以為，如果要向突厥方面表達劉居士那愿意作為內(nèi)應(yīng)的誠意，光帶上絲綢絹帛這些合法的商品恐怕還不行，下官斗膽，請求在這次的貿(mào)易中，允許加入生鐵走私?！?p> 此話一出，長孫晟和裴世矩臉色大變，就連高熲的眉頭也微微一皺。
突厥居塞外，并沒有大量的鐵礦石，以前突厥的阿史那部落最早是在西域的金山一代為柔然汗國當(dāng)鍛奴，但鐵礦石卻是出自西域各國。等到突厥分裂成東西兩部后，開始的幾十年，西突厥還向東－突厥供應(yīng)鐵礦石，可是后來沙缽略和達頭可汗翻臉后，西突厥就趁機中斷了鐵礦石供應(yīng)。
所以后來沙缽略急得連隋朝都顧不得再管，傾盡全力地與阿波可汗跟達頭可汗作戰(zhàn)，就是想奪取對西域的控制權(quán)，從而搶到鐵礦石的產(chǎn)地。
草原上的作戰(zhàn)，一向以弓箭為主，但要是箭頭是獸骨磨制而非鐵制，那威力就會下降許多，可汗本部之所以實力強過其他部落，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在于可汗的精銳衛(wèi)隊往往身穿鐵甲，箭頭和兵器也是鐵制。
自隋以來，對突厥向來是嚴(yán)禁生鐵出口，律法中有明文規(guī)定，有向突厥販賣生鐵一百斤的，當(dāng)即斬首。因此王世充一提這個條件時，在座三人皆驚。
高熲喝了一口茶，神色依然平靜，說道：“世充，如果你要取得突厥人的信任，打算要賣給他們多少生鐵？”
王世充看向了長孫晟，笑道：“依長孫將軍看，如果要武裝起可汗本部的兩三萬鐵騎，需要多少生鐵呢？”
長孫晟雙眼中精光閃閃，說道：“三萬精兵的話，一副鎧甲需要生鐵三十斤，這需要九萬斤，三百萬支箭，每支箭簇需要生鐵三兩，這需要九十萬斤，如果再考慮到打造馬刀之類的，只怕至少要二百萬斤，往高里算需要二百五十萬斤。王老弟，你不可能把幾百萬斤的生鐵夾在使團的貨物里帶過去的?！?p> 王世充點了點頭：“確實不可能，但要是偷運個幾十萬斤，或者一百萬斤出去，先秘密停放在塞外某處，然后找突厥人來提貨，這個辦法總可以吧?！?p> 高熲雙眼一亮，點了點頭：“這個主意很不錯，可是你如何能把這上百萬斤的生鐵運出關(guān)外？世充，你要知道，生鐵禁運是我朝國策，這些年一直被邊關(guān)各州郡嚴(yán)格遵守，別說上百萬斤，就是上萬斤也很難運出去。如果是由老夫直接向邊關(guān)州郡下令，那勢必會泄密，到時候反而會引起突厥人的警覺?！?p> 王世充笑了起來：“此事下官剛才就有計較，這次南征時我跟隨的上級王頒，不是現(xiàn)在得了柱國之職，轉(zhuǎn)拜代州刺史了嗎？”
高熲的眉頭一下子舒展了開來：“世充，你的意思，是想利用你和王頒的交情，從代州那里把生鐵運出關(guān)？”
王世充點了點頭：“不錯，代州就是古之雁門關(guān)，出了關(guān)就是突厥的境，王頒這次在江南私挖陳霸先的陵墓，當(dāng)晚我?guī)П叭?，沒有阻止，反而幫著他一起挖墳，于是王頒欠了我一個大人情，加上此次南征，他從開府升成了柱國，而我的大哥戰(zhàn)死，卻只得到了一個九品校書，想必心中對我也有愧意?！?p> 長孫晟搖了搖頭：“王老弟，你這些都是私情，王頒畢竟是朝廷命官，現(xiàn)在更是一州刺史，不可能因為欠你一個人情，就放你幾百萬斤生鐵出關(guān)，再說這么大規(guī)模的交易，即使王頒點了頭，代州的長史，司馬和駐軍將領(lǐng)也不可能同意?！?p> 王世充微微一笑：“這就需要高仆射的密令了，還有請高仆射向至尊請一道密旨，在王頒赴任前向他出示。王頒在南征時就加了開府，這次回來后跟著他的南朝舊部足有上千人，這些人他都會帶去代州的，到時候只要王頒想辦法安排這些人巡邏，我們就可以把生鐵偷運出關(guān)，不會引起別人的察覺?！?p> 高熲沒有說話，站起身，來回踱步，顯然心中在權(quán)衡得失，王世充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心中也在飛快地思索著其他的方案。
半晌，高熲才停下了腳步，平靜地看著王世充，說道：“上百萬斤太多了，這些年我們本來已經(jīng)把突厥的軍力限制得很厲害，若是為了除掉一個大義公主，就幫他養(yǎng)出三萬虎狼之師，有些得不償失，世充，你反正只是為了取信于突厥人，我看給個三十萬斤就可以了吧?！?p> 王世充點了點頭：“那就按齊國公的意思辦，反正只是第一批的貨，如果一次弄得太多，突厥人也可能起疑。不過這次運往突厥的商隊貨物里，最好帶上一百斤的鐵礦石當(dāng)樣品，這樣也好釣他們上鉤?！?p> 高熲笑道：“世充，你這次準(zhǔn)備先帶多少絹帛過去？你要知道，這次賞賜南征的將士，朝廷的庫房現(xiàn)在可是沒多少絹帛了。你要掩蓋一百斤的鐵礦石，起碼得帶個十萬段絹帛才行。難不成，你看上了這次至尊封賞給各位功臣的絹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