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游山玩水

　　　　大唐開元十四年的三月。

　　洛陽通往長安的驛道兩側(cè)，遍植垂柳依依，春風(fēng)剪裁出鵝黃的柳葉兒，遠遠望去，如煙似霧一般。

　　驛道上馬蹄得得，約莫有千騎羽林緩馳而過，羽林騎衛(wèi)護著二百多輛車身小，雙輪大的馬車，在驛道上絡(luò)繹不絕。

　　路旁折柳相送的人們注目過去，有人認得那馬車似乎是草原諸胡常用的勒勒車。

　　“右威衛(wèi)將軍李巖赴河西任上，好大的場面！”一位送別友人的官員贊道。

　　他的友人年齡不小，面相老成，額頭浮出憂色：“還有貶到河西去的宰相張九齡，你瞧瞧，騎隊中還有好幾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小李將軍未滿十七，得志輕狂，那張河西文弱，從未經(jīng)歷過邊戎，我看，大唐的河西，交到這兩人手中，懸若危卵！”

　　那官員忙示意他噤聲，轉(zhuǎn)目四顧，才說道：“圣人英明，這河西之事，豈是你我能妄下推斷的。你一路之上須謹言慎行，小心禍從口出?！?p>　　那人頻頻點頭，兩人又話別了幾句，依依惜別。

　　一個身子粗壯面容黧黑的商人靜靜地聽，也不言語，待騎隊過后，翻身上馬，帶著幾名隨從，遠遠地吊在騎隊后面。

　　他身后相距幾十步的地方，幾名少年鮮衣怒馬，挎弓攜刀，從這個商人身邊飛馳而過。

　　騎隊中，李巖回頭望了一眼位于洛水北岸的皇城，高大雄偉的城墻漸漸在視線中模糊，雙腳輕輕一磕，策馬追上河西節(jié)度使張九齡。

　　“張河西，這一路桃花梨花次第開了，桃紅柳綠，春guang明媚，又帶著家眷，我們緩緩而行，瞧見景色優(yōu)美的地方，不妨停下來游玩一番?！崩顜r拱手笑道。

　　我還想盡快奔赴河西，瞧瞧百姓的春耕，秋天的備戰(zhàn)，那有這閑情逸致，可皇帝說了，行軍衛(wèi)護之事，全聽李巖的，他也向自己保證，河西軍情民事，會源源不斷送到行營來。張九齡問道：“小李將軍，依你這個游山玩水的走法，何年何月才能走到河西？”

　　“張河西，行軍是兵家之事，該快的時候快，該慢的時候也得慢，急不得！”李巖恭敬答道。

　　張九齡甚為不解，又不方便多問，只極不情愿地應(yīng)了一聲：“好吧！”

　　這條函關(guān)古道，位于山嶺淺丘之間，沿途林染新綠，淺草野花讓人眼睛非常舒服。

　　“若蘭，霜兒，你們瞧那座山峰！”李巖揚鞭一指，冷霜兒順著他的馬鞭望了過去，一座陡峭峻拔的山峰逼入眼來，白色的山嵐云霧蒸騰，半隱半露出滿山遍野的紫花，看著極美，猶如仙境一般。

　　正好在這兒賞玩賞玩，李巖沉聲喝令：“安營扎寨?！鄙磉叺挠鹆钟H衛(wèi)一下子散開去，前后忙著傳令去了。

　　羽林騎五更從驛站出來，行軍不到一個時辰，就聽見前面?zhèn)鱽戆矤I扎寨命令，張九齡窩著滿肚子火，催馬到了李巖跟前，劈頭問道：“小李將軍，怎么又停下來了？”

　　不能直接跟他說這兒景色優(yōu)美，我們是自助游，停下來玩玩，李巖臉色肅然：“張河西，我們行軍，其實是在演練游牧戰(zhàn)法，你瞧瞧，這是裝衣服食物的箱子車?！?p>　　催馬走了幾步，李巖的馬鞭指著一輛勒勒車，上面裝著大扁圓桶，對張九齡道：“這是專門拉水的水車，那邊還有四塊活動車廂的大車叫柴薪車。”

　　哪有什么水，這水車里面，全裝的山中仙釀，一路售賣過去，算算倒有一筆好收入，幾位小娘子的胭脂水粉錢不就全有了。

　　“傳令，羽林騎安營扎寨之后，不得有絲毫懈怠，立即進行操練，羽林親衛(wèi)，隨我登山，每到一地查勘地形，這是將領(lǐng)的一個基本素質(zhì)。”李巖當著這未來老丈人的面，發(fā)號施令，他久在軍中，做起戲來也像真的一樣，自有一股生殺由己的威嚴。

　　臨行前，皇帝一再強調(diào)，李巖為河西討擊副使，主持前線軍務(wù)，皇帝還不放心，遷瓜州刺史張守珪為河西節(jié)度副使，輔助李巖，張九齡這才徹底明白，自己這個節(jié)度使的職責(zé)就是后勤軍需和民政，配合河西大將李巖在前線用兵。

　　中書令張說入獄，張黨大多受到株連，李巖舉薦自己為河西節(jié)度使，其實是在保護自己，張九齡明白這一點，對李巖客氣許多。

　　邀請張河西一起登山游玩，李巖還沒那么傻，那不是給自己添堵嗎？就讓他在營地里觀摩觀摩練軍，瞧瞧他的女婿帶兵練兵的法子，長長見識也好。

　　攜張若蘭和冷霜兒兩個美人兒，一同登高踏青，那個中情趣，美得讓人艷羨。

　　帶著高仙虎等羽林親衛(wèi)，李巖邊登山邊觀察著山勢地理，與他們討論幾句用兵之法。

　　爬到半山，張若蘭感覺有些累，伸出手來，嬌聲喚道：“巖哥兒，拉我一把?！?p>　　自從婚事一定，張若蘭的心情好了許多，蒼白的臉上也有了血色，此刻暖暖的陽光照著，如落了兩片飛霞，看得李巖心中一蕩。

　　“巖哥兒，那條狗跟上來了?！崩渌獌盒÷暤?。

　　李巖牽著張若蘭的手，勾住她的腰，抱在懷中，從她的香肩望了下去，看見那面目黧黑的商人正步履輕松地登山。

　　現(xiàn)在還得利用他傳遞消息回吐蕃，暫時動不了他。

　　“好景致啊！”李巖左擁右抱，大聲贊道，一條大河繞山穿澗，如絲如練。山風(fēng)過處，山下的松濤聲與大河的波濤聲交匯，漫山遍野的花香跟著襲來，令人心神俱醉。

　　一改剛才的警惕，這會冷霜兒也與李巖卿卿我我，一路打情罵俏到了山頂。

　　親衛(wèi)攜帶著桂管布所制的馬扎，布桌，取出酒菜放在布桌上的凹處。

　　在山頂，李巖攜美放眼四望，但見蒼山如海，滾滾大河如長龍巨蟒，從萬山叢中狂奔而來，旋又盤谷穿峽翻騰而去，讓人胸懷豁明，一股子豪情四溢，李巖與美人兒飲酒高歌，疏狂一醉。

　　在山頂游玩了兩個時辰，李巖帶著幾分醉意，拉著兩個美人的手慢慢下了山，那面目黧黑的商人遠遠綴在后面。

　　到了山腳，李巖戀戀不舍回頭張望，夕陽映照著青翠的山峰，如紗如帛的山嵐絲絲縷縷地纏繞，又是另一番景致。

　　山腳下，幾個挎弓攜刀的少年在路旁等候著，遠遠地看見羽林親衛(wèi)簇擁著小李將軍過來。一個劍眉星目的少年與身邊的伙伴嘀咕了幾句，那伙伴點點頭，三名少年走到道路中央，“噗通！”一聲跪下了，攔住了羽林騎的去路。

　　面目黧黑的商人繼續(xù)往前走著，聽道那劍眉星目的少年朗聲道：“我們兄弟三人，高寒，李豬兒，張虎，愿隨小李將軍到河西去守土開疆?！?p>　　李巖分開羽林親衛(wèi)，上前一瞧，這三個少年不過十一二歲，身體還未長成，搖了搖頭，問道：“你們是哪家的子弟？出塞擊胡，志向可贊，可年歲太小，在家好好讀史明志，勤習(xí)弓馬，日后報考羽林武學(xué)，再到河西軍前效力。”

　　幾個少年當即哭道：“嗚嗚……我們的父輩都戰(zhàn)死河西，愿鞍前馬后……追隨將軍，為父報仇。”

　　“都回去吧，日后報考羽林武學(xué)！”李巖帶著羽林親衛(wèi)，繞過他們，翻身上了戰(zhàn)馬，揚長而去。

　　“誰會去報考羽林武學(xué)？那里邊都是一些紈绔子弟，哥幾個，我們就跟著小李將軍，到了河西，他被我們誠心感動，一定會收了我們的?！眲γ夹悄康母吆o了拳頭。

　　“對，到了河西，日后我們也有機會做到將軍?！鄙硇挝⑴值睦钬i兒道。

　　那名面目黧黑的商人在他們身后不遠處，坐在一塊青石上歇腳，聽到三個少年的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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