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微服巡查
天長節(jié)前第三天，帝都長安，興慶宮中的勤政務(wù)本樓。
還是在夏末，暑熱未退，不過掩映在綠樹濃蔭下的勤政務(wù)本樓涼風習習，仿似入了秋，皇帝李隆基高坐雕龍胡床，問身邊的右監(jiān)門衛(wèi)大將軍高力士：“天長節(jié)來臨，源侍中提議大閱兵，展示大唐武力，威懾吐蕃突厥、山奚契丹，為十月的泰山封禪作些準備?！?p> 并未立刻作答，高力士思索了一陣子才拱手道：“圣人明見，整軍經(jīng)武，炫耀武力，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震懾四方，確是一個好法子。同時再調(diào)集羽林中的勁軍悍將，前往邊塞防秋，十月泰山封禪，圣人便可高枕無憂?！?p> 皇帝李隆基聞言點頭，道：“高將軍思慮甚密，就這樣辦。朕聽聞左威衛(wèi)郎將李巖操訓(xùn)甚嚴，用厚賞激勵士氣。十六衛(wèi)中的勁軍悍卒紛紛轉(zhuǎn)投左威衛(wèi)。可有此事？”
李巖和冷霜兒隔三差五地給高力士請安，閑聊中也談起過這件事，不知皇帝的意思到底會怎樣？
高力士不偏不倚，奏道：“左威衛(wèi)郎將李巖練軍，確實與十六衛(wèi)不同，圣人，百聞不如一見，你不如抽個時間去瞧瞧?！?p> “兵法云，攻其不備，出其不意。聽聞七月十六過后，李巖、杜希望將儀仗羽林全調(diào)到羽林武學訓(xùn)練。高將軍，我們要不微服去羽林武學瞧瞧，看李巖、杜希望在大熱天如何操訓(xùn)軍士?！被实劾盥』蝗粊砹伺d致。
高力士忙著吩咐監(jiān)門衛(wèi)準備，不一會兒，百多騎如風一般卷出興慶宮，望曲池坊羽林武學去了。
路過改造過的一段坊街，道路平整，路旁春天種植的七葉樹綠蔭似蓋，繁花滿樹彷似星辰，讓人從樹下經(jīng)過，感到一片陰涼。
監(jiān)門衛(wèi)鐵騎過處，沒有皇帝記憶中的漫天塵土。
“高將軍，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不如繞行一段朱雀大街瞧瞧改造工程的進度。”皇帝李隆基被監(jiān)門衛(wèi)環(huán)擁在騎隊中，緩轡輕馳，揚著馬鞭對身旁的高力士道。
騎行在改造后的朱雀大街，李隆基轉(zhuǎn)目環(huán)顧，心中甚是暢快。這街上中間是灌木綠籬，道路兩旁是濃蔭如蓋的七葉樹，混植著楓樹，人行道，車馬道涇渭分明。李隆基此前雖見過朱雀大街的實景模型，此時穿行于大街之上，身臨其境，感受自然不同。
走了一段，李隆基發(fā)現(xiàn)于坊街對應(yīng)處，總有一道用青石板鋪就的路，連接街道兩側(cè)。李隆基有些不解，便問身邊的高力士道：“為何每隔一段就鋪上一道石板路，這有何用處？”
高力士回稟道：“圣人有所不知，這青石板路名為‘人行橫道’，坊街對應(yīng)的地方就有，以供官吏百姓橫穿，李巖說這樣人車分離，安全有序。另外，他還要求在馬車上安裝一串銅鈴，提醒來往行人注意?！?p> 可不是這樣嗎！李隆基環(huán)顧四周，酷熱的天氣，朱雀大街依舊熙熙攘攘，行人絡(luò)繹不絕，但卻井然有序，絲毫不亂。
巖哥兒年少，能力卻不低，看他這一年多來辦的幾件事，不但籌劃周詳，而且事情辦得干凈利落，實屬不易，我倒要看看，你還會給我?guī)硎裁礃拥捏@喜？
李隆基心里思忖著，只聽得高力士指著朱雀大街對面，說道：“圣人，您看那邊?！被实劾盥』D(zhuǎn)過神，應(yīng)聲望了過去。
一片水泊野景映入眼來，對面的開化坊，前面是一片小湖，湖中栽著半池碧荷，或紅或粉的水蓮花在陽光下有著別樣的風情，湖岸緩坡起伏，堆石植柳，老樹樁頭，掩映著一片粉墻烏瓦，如幅野渡溪岸山村的畫卷。
“這是惠妃娘娘賜名的酒樓，在水一方，圣人以后在宮中呆膩了，也可在在水一方樓上雅間里，感受殖業(yè)坊這邊熱鬧喧囂的市景兒，瞧瞧朱雀大街的坊市夜景?！备吡κ繘]少聽李巖說這個，今天有機會給皇帝吹吹。
“夜景？里坊天黑就關(guān)上坊門，金吾衛(wèi)上街巡邏，這夜景是怎么回事？”皇帝李隆基滿腦子都是疑問。
信馬游韁，高力士眼中閃爍著光彩：“啟奏圣人，李巖說了，大唐步入了公倉私廩俱豐實的開元盛世，道不閉戶，路不拾遺，自然得有一番盛世景象，朱雀大街兩旁，街角游園不斷，客棧酒肆相連，入夜取消宵禁，這條朱雀大街，就成了大唐的不夜城，百姓多了條謀生的路子，也會給圣人帶來更多的稅賦?！?p> 大唐的不夜城，揚名四方的朱雀大街，這是大唐開元盛世的帝都景象，皇帝李隆基心神微微激蕩，巖哥兒，這就是天長節(jié)你送給父皇的禮物嗎？開懷笑道：“哈哈，長安城內(nèi)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我這整日呆在宮內(nèi)，如今倒成了井底之蛙?！?p> 過了兩坊之地，道路旁就換了銀杏，皇帝李隆基有點移步換景的感覺，差不多走了五坊的路程，也就是朱雀大街的一半，到了靖善坊，監(jiān)門衛(wèi)稟報：“前面道路施工，請圣人繞行！”皇帝李隆基看見前面怕是有兩坊路程，正在烈日下緊張忙碌地施工。一時龍顏大悅，對高力士道：“回去擬旨，將朱雀大街改造工程的錢糧按實際耗用的補足，相關(guān)官吏，升遷一級，工程完工后，官吏民工另有賞賜。”
監(jiān)門衛(wèi)騎隊轉(zhuǎn)進了坊街，塵土揚起，一身是灰的感覺與朱雀大街有天壤之別，皇帝李隆基一行人只得快馬揚鞭，從行人稀少的坊街飛馳而過。
那是羽林武學么？朱漆銅釘大門前，武學生站在烈日下，挎刀攜弓，繃得跟標槍那樣直。
“來者何人，羽林武學前不得飛馳縱馬！”值衛(wèi)的校尉上前喝道，威風凜凜。
“右監(jiān)門衛(wèi)大將軍高力士到了，讓右威衛(wèi)郎將李巖前來迎接。”高力士催馬上前，揚鞭喝道。
“請大將軍稍候，監(jiān)門衛(wèi)進羽林武學，須騎馬緩行，不得在武學內(nèi)喧鬧?！敝敌l(wèi)校尉臉上沒有一絲懼怕，仍然大聲說出了規(guī)矩。
高力士回頭瞧了一眼皇帝，見他微笑點頭，這才放下心來。
不一會兒，羽林武學那扇朱漆銅釘大門大開，李巖帶著一眾教官前來迎接。
披堅執(zhí)銳的監(jiān)門衛(wèi)向兩側(cè)分開，眾星捧月一般捧出皇帝李隆基。
李巖一瞧，立刻明白過來，皇帝是來巡視羽林武學，立刻拱手行禮：“父皇，請恕李巖接駕來遲，軍中不行跪禮，見諒?！?p> “漢文帝有細柳營，朕有羽林武學，一切皆依軍中規(guī)定?！被实劾盥』鶙畋尴轮?。
進了羽林武學，演武場上空空蕩蕩，只有曲江池岸邊，有百名武學生正在習練游泳。
大步跨上了點將臺，皇帝李隆基臉沉似鐵，羽林武學敢情是繡花枕頭，外面警衛(wèi)森嚴，里面卻是軍紀松弛，從牙縫間蹦出幾個字來：“擊鼓三通，聚兵，列陣！”
話音剛落，只聽得一通雄渾響亮的鼓聲響起，武學生彷似如歸林的鳥雀一般從四面八方趕來。
他們早知道我要來，提前做好準備，皇帝李隆基很快就否決了這個念頭，高力士的忠心用不著懷疑。
二通鼓畢，羽林武學生甲胄整齊，已經(jīng)在演武場上列好陣，全都鴉雀無聲，透出一股讓人呼吸一滯的壓力。
李巖在點將臺上，跨前一步，凜然喝道：“羽林武學，恭迎圣駕！”
軍陣中響起一片整齊的的喝聲，如刀切豆腐那般整齊。
羽林騎交到李巖手中，皇帝暗暗稱道，朕一百個放心。
“父皇，讓儀仗羽林為你彩排一次后日承天門前的大閱軍？”李巖橫臂擊胸，行了個軍禮稟到。
“窺一葉可知秋，大熱天的將士們也不容易，解散了吧，每人賞錢兩貫，讓他們好生休息，準備后日承天門前的大閱軍?！被实劾盥』故峭ㄇ檫_理。
解散羽林武學生，李巖陪皇帝進了軍衙，到節(jié)堂坐下，皇帝李隆基問：“李游騎，剛才羽林武學生在干什么？為何聞鼓聚集得如此之迅速？”
側(cè)身侍立在堂下，李巖上前稟到：“啟奏父皇，這批武學生多是五陵子弟，吃苦耐勞的品性差些，這會兒天氣酷熱，在營房里呆著，聽教官講述號令旗鼓，或是講史明志……”
弄了半天，這還不是羽林武學的精銳，就是幫儀仗羽林，皇帝李隆基微微有些動容：“杜郎將還在北門練軍？”
“嗯，右威衛(wèi)羽林騎時刻準備著為父皇守土開疆，就是三伏天也操練不停?！崩顜r畢恭畢敬答道。
當然都是早晚練軍，誰會讓羽林騎披甲站在正午的烈日下操練？
“你只在羽林武學操練儀仗羽林？”皇帝李隆基好奇問道。
天天在烈日下操練羽林騎，這事兒有杜希望盯著，我還沒那么傻，在羽林武學練習武藝，每日還可在曲江池里游幾圈，練出一身流線型的肌肉出來，多棒，李巖據(jù)實答道：“兒臣隔幾日就會隨羽林騎訓(xùn)練一次，早晚多在勤習武藝，白日研習衛(wèi)公兵法?！?p> 皇帝李隆基輕輕笑了，語氣親熱：“懂得知人善任，多讀兵書，巖哥兒有了大將的氣度，不錯不錯！朕從朱雀大街過來，道路平坦無塵，步行與車馬分流，井然有序，街旁綠樹遮蔭，兩坊之地就有街角游園……你這個工部員外郎功不可沒?！?p> 高力士也瞧著皇帝高興，跟著贊道：“巖哥兒，大唐步入開元盛世，自然有番盛世景象，朱雀大街徹夜燈火通明，取消宵禁，讓官吏百姓，四方來使看看，圣人頗為贊同此事。”
皇帝李隆基笑呵呵地道：“既可利百姓，又可增賦稅，兩全齊美的事，何樂不為，明日就在紫宸殿與宰相們議議這事?！?p> 趁著皇帝高興，我就將工部員外郎那差事辭了，一門心思地練軍備戰(zhàn)，李巖拱手為禮：“父皇，改造朱雀大街，從街道設(shè)計到人員組織管理，事無巨細，我都一一過問。自率軍遠赴洛陽，剿除邪教太平道，就將此事交給工部李侍郎，現(xiàn)在朱雀大街工程已改造一半，進度甚快，都是他們的心力，兒臣汗顏，請求辭去工部員外郎一職，舉薦工部主薄楊玄琰、王維繼任此職?！?p> 李巖年少，有謙讓舉賢的美德，難得難得，皇帝李隆基拈須深思。
“父皇，兒臣關(guān)心河西戰(zhàn)事，聽聞這次泰山封禪，吐蕃派名將悉諾邏恭祿前來恭賀隨行，意在窺探我大唐實力。我已開始收集他的情報，琢磨著怎么對付他……”李巖朗朗稟道，臉上透露出與年齡不相稱的沉穩(wěn)凝練。
眼神一亮，皇帝李隆基也沒少研究河西的局勢，聽完李巖的見解后，緩緩道：“突厥毗伽可汗賢明，部眾都忠心擁戴他，他的手下闕特勤驍武善戰(zhàn)，所向無敵，暾欲谷深沉有謀，老而益智，是李靖、徐績一類的人物，他們罵吐蕃為狗種，兩國為爭奪絲綢之路的控制權(quán)，戰(zhàn)事屢起，矛盾重重，李郎將，對付吐蕃，也需借力打力。”
果然是一代雄主，李巖一付謙恭的小樣兒，后退一步，叉手為禮道：“兒臣謹受教，請父皇拭目以待，從天長節(jié)開始，看兒臣怎樣對付吐蕃名將悉諾邏恭祿?！?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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