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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唇

第十二章 鳶尾花 1

河唇 徐婉心sy 2159 2023-10-23 20:40:52

  第十一章鳶尾花

  上山的時候,后藤想起昨天的計劃。他一直想周末上南山看看,想得睡不著覺。今天早上,后藤從高力農(nóng)場沿河步行 30里。在河套找到從前的學(xué)生。

  他知道汽車從山頂經(jīng)過,將開拓團的糧食、蔬菜、衣物和木頭運到曲家火車站,再運往日軍前線和軍事要地。平日連半根繡花針扎進媳婦腳心到心臟附近溜達村民都會折騰幾天,他們對日本人進村沒有反應(yīng)。后藤對大自然和人力挺在乎。他穿著黑顏色的交領(lǐng)風(fēng)衣,斜挎方形防雨帆布包,里邊是相機、膠卷和紙筆,包外的附袋是水瓶和匕首。他拍攝動植物照片,心雖膽怯,也一直保持日本內(nèi)地的科研習(xí)慣。他將河谷、丘陵、草原以及樹木存入鏡頭。膠卷有限,許多在風(fēng)中搖落的葉子只能手繪到本子里。

  4個學(xué)生佩服他做學(xué)問的毅力。后來連草叢里的花草也要畫就開始厭煩。后藤打開畫本,問,看過沒?春天時畫的。

  看過。徐愛岏回答。可哪兒都是。徐天啟現(xiàn)出不屑的神色。

  知道叫啥名有啥用途嗎?后藤問。不知道。孫秀豐回答。

  這是小山菊花,黃色。后藤說,這是白頭翁,紫色。滿洲人有詩云:白頭翁

  戈壁青青我的愛

  俏麗的花兒在盛開

  心中有你我的親

  美目盼兮怡我懷

  執(zhí)子之手到白頭

  好姑娘啊,可愛的花

  為何見你如見她

  再看這張,少花米口袋,粉色。金雞菊,金黃色。柞樹也叫蒙古櫟。后藤還想介紹更多,他想滿洲人對大自然沒有感覺,也不愿知道名字,混混沌沌,將幾千年的自然風(fēng)光忽略掉。他說,大和民族,手持鋒刃,心賞菊花。凡高先生把鳶尾花畫成紫色的火焰,鳶尾花是世界的藝術(shù),招蘇臺河就有,我發(fā)現(xiàn)時被驚到了,五體投地。想要這里的民將花和藝術(shù)聯(lián)系起來還得百八十年。學(xué)生們沒有搭理,草原上啥花都有。聽到“五體投地”孫俊豐就想起“五”字開頭的詞“五谷豐登”和“五馬分尸”。

  后藤想提取河水和泥沙,因為拿不動就打消念頭。只要日本人還在這塊土上就還有機會。他對煤炭石油也作過分析。這樣的大河套,在遠古必有森林,森林和動物轟然倒下深埋地下。起初世界沒有民族和國家,不用犧牲軍人的名聲就能獲得資源。河谷里是河水,沒有森林與礦產(chǎn)。礦藏在河岸上,“河岸”在漢文墳典里稱為“滣”。他沒有保存水樣、泥沙。

  1932年“九·一八”后,準(zhǔn)確地說自 1934年起,日軍參謀本部陸地測量部用航空相機對東北的同江、虎林、延吉和內(nèi)蒙古的百靈廟、烏珠穆沁、錫盟蘇尼特和五原等地進行航測并繪制1∶10萬的地圖,出版測繪教程。

  蒼茫荒涼的漠南大屏障春天還刮龍卷風(fēng)嗎?秋草泛黃鴻雁南飛還有令人心碎腸斷的悲歌嗎?冬雪逼近草原狼還會舉頭望月長夜哀嚎嗎?勇猛頑強的成吉思汗子孫看到飛機暢行無阻還演唱粗獷豪放曠古寂寞的長調(diào)嗎?火焰向遠天久久地嘶鳴。秋風(fēng)中的人啊你們?yōu)樯恫簧鷼猓?p>  大戈壁里額布勒老師與伙伴們騎馬飛奔,他說,蒙古人是屬草原屬長生天的,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后藤從大河壩出來,要從原上的墳地走。萬物有靈,信仰薩滿教的蒙古人這么說。站住。火焰在腦袋里命令,那是人類的尸骨,踏在上面他們會痛會哭。先人的血肉喂養(yǎng)過草木鳥獸,他們化草成神為云為雨盤桓于天地之間,他們因屈辱睜大了樹的眼睛。勤于耕種的人啊,你們?yōu)樯恫簧鷼猓?p>  后藤在腹中打好草稿,上了山頂。他鞠躬說,你們回吧,深謝了!孫秀豐說,先生,前頭就是汽車站,我再送您一程。我以后不上學(xué)了。

  日本人單刀穿過徐家屯只給一個人帶來好處。徐桂箏從絕望的愛情中逃出來。她意識到這世上還有災(zāi)難,預(yù)知災(zāi)難能讓人冷靜,充滿力量。她很感激日本人,像多年后一位大先生對日本首相田中角榮說的,感謝你們侵略中國,使一盤散沙聚集起來。

  金大姐夢里的許多影像活躍起來。她晚上只睡一個時辰,夢里有火車一樣的大物件催促,像辦喪事忙于讓親人入土一樣急迫。容我再睡一個時辰,然后像小學(xué)生一樣回家。夢里沒有家的位置,她早就沒家了,家在上帝那里。也沒有恐懼,只是心率加快,如第一次趕火車,害怕上不去車。車開向哪?上帝的大家庭,那里集中了人類的大能和愿望。死亡一無所有為何給人安慰?棉麻布,雙層底,金大姐早上給家人縫了船形襪子。

  百樹在后藤來南山后一直心慌。她起大早做了飯,穿襪子左腳妥妥的,右腳老掉。秋風(fēng)鉆入褲管和布鞋,從腳底涼到喉嚨口。火焰沖她打個響鼻。百樹重新穿了幾次,發(fā)現(xiàn)穿反了。

  老馬客回來了,沒有減輕百樹的悲哀。那是死人的屋子,充滿灰白的光和凄慘的叫聲,老太太披著長發(fā)坐在黑的床上嘆氣。窗外秋霜滿地,推開門冷氣襲入,星光如灑在木頭上的鹽,一個棺材在斧鋸聲里現(xiàn)出輪廓。

  金大姐夢見父母從幾百里外來南山奔喪,S夫人讓她出門迎接。這是個盛大節(jié)日,相隔多年再次重逢。她沒有迎來雙親,而是跟隨兩個影子飄入一個宅院。那是長而遠的殿宇,白燈籠低低掛著,院里霜寒風(fēng)緊。進入內(nèi)殿,是爹娘的三間居室,在灰色的光里她看見父母穿著白甲外衣,沒有被褥也沒有鍋灶家具,只有白墻,死去的爹娘在墻角的風(fēng)里站著。

  天亮了,到處是光。喜鵲們在林里叫著。遠村傳來磨剪子的吆喝聲,音韻婉轉(zhuǎn),尾音拖長。金氏仔細回想昨晚夢里靈肉分離,一個在大地西頭,一個在小南屯。天上有一個巨大的聲音沖她嚷嚷,說她有事沒辦,行李里裝著活人的證明,她必須把它交出去。金氏就理論,站著理論坐著理論,對著星空和大地,用紙筆和語音,理論幾個月不分勝負。有時那怪物跟不上她的思路倏忽即逝,她追著由高空墜入地心。等煙氣浮起她被玻璃窗隔開。那個世界沒有光,是死人的國。夜里她從床上坐起,抱著被子,走出房門,朝南山和長河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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