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方雅歌清楚的記得,那年她還小,遼東進貢了一批海鮮,舅舅賞了長公主府一份。當時連翹就說過,她的家鄉(xiāng)在海邊,從小最喜歡和弟弟下海捉螃蟹,那時她雖小,卻是記住了這件事情。所以當日在連翹主動要求陪自己上船的時候,方雅歌才沒有多想。
連翹本想假裝溺水,可看到岸邊的兩人根本不為所動,甚至一些聽到喊聲跑到了岸邊的婆子,也因為郡主在而不敢靠近。
感覺到自己的手腳已經(jīng)越來越無力,逼于無奈,連翹只能自己向岸邊游去。雖然連著三日來滴米未進有些體力不支,可是求生的本能還是讓連翹緊緊的抓著池塘邊的水草爬了上來。岸邊的主仆二人見此神情冷漠,岸邊的眾人也不敢吱聲。
連翹知道自己完了,她會水的事情再也掩飾不住,而且眾人也都知道了她謀害郡主的事實。連翹癱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著,半天都爬不起來,只是,她再也得不到一點同情的目光,所有人看她的眼神中都充滿了鄙夷。
“連翹,你還要說自己不會水嗎?”
看著眼前濕答答的人并不吱聲,方雅歌接著說道:“你知不知道,我想讓你死根本不需要理由,我現(xiàn)在來問你,只是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如果你想抵賴到底,那么可以不用說話了!”
聽到方雅歌的話,連翹知道這是實話,就單憑謀害主子,她就沒有活路了,關在柴房三天卻不給她半點吃的,就說明自己的命已經(jīng)無關緊要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連翹決定賭一把,用身上的秘密換她自己的命。
“郡主,連翹知錯,郡主想知道什么,連翹一定都告訴您。”
現(xiàn)在連翹這才覺得她已經(jīng)不認識眼前的方雅歌了,郡主讓她感到恐懼。
“走吧,去母親那里。”
方雅歌可不想所有的人都聽到她們的談話,剛才的那一番折騰其實也是方雅歌有意為之,一方面是要眾人看清連翹的真面目,這樣以后才不會傳出公主府是非不分、苛待下人、草菅人命的話。此外,有時候打草驚蛇也未必不是好事……
連翹落水沒多久,就有那機靈的婆子跑到了棲鳳苑通風報信,靳柔聽說后大吃一驚,向來溫柔賢淑的女兒怎么可能作出將人扔進池塘的事情?!直到方雅歌帶著連翹出現(xiàn)在靳柔面前,她才相信了這一切。
“母親?!狈窖鸥枰贿M入內(nèi)室,就如同一只乳燕般撲入靳柔的懷中。
“母親,可是用完早飯了?女兒床上躺了兩天都要把骨頭躺酸了,今日覺得好多了,一大早就想陪母親來用飯,卻想著先解決了連翹的事情,結果耽誤了時間,沒趕上早飯。”方雅歌一臉的委屈。
聽到女兒到現(xiàn)在還餓著肚子,靳柔哪里還有心情考慮別的,趕忙命人讓廚房準備早飯。丫鬟們便連跑帶顛的去大廚房吩咐傳飯,一盞茶的功夫靳柔內(nèi)室的桌子上就擺滿了精致的早點。
方雅歌挑揀著自己喜愛的菜,用了一籠蝦餃,配著廚房調(diào)制的醬藕片,還喝了一碗用水晶梗米和金絲小棗熬制的一品甜粥,吃的簡單精致,溫養(yǎng)調(diào)胃。靳柔看今日方雅歌的胃口比前兩日好多了,心中十分安慰,笑容一直掛在臉上。
吃完早飯后,又有丫鬟遞來茶盞、痰盂、帕子、臉盆、香胰子等物,莊婕就服侍著方雅歌漱口凈手,一件件事情進行的井井有條。但是對跪在地上的連翹來說,現(xiàn)在的每時每刻都是煎熬。
方雅歌用了半杯茶,才坐到靳柔的身邊說道:“人我已經(jīng)給母親帶來了,還請母親好好的審一審這個丫頭,如果真的有人故意想要害了女兒的性命,還差點就得逞了……想來就讓人毛骨悚然?!?p> 聽了方雅歌的話,想到女兒將連翹扔入池塘的事情,靳柔暗自心驚,自己的女兒一向單純散漫,何時觀察事情如此細致入微了?難道真的是經(jīng)此一難,比平日想的多些?
還是以前女兒只是裝作什么事情也不懂,什么事情也看不透,為的是讓自己安心??粗窖鸥枰蕾嚨纳袂椋嵬蝗挥辛宋峒矣信蹰L成的感慨,女兒肯用心思考總比一味的單純天真好。
“我的歌兒說的對,今日我本也準備讓人好好的審審這丫頭,讓主子經(jīng)歷如此災難,無論是有心為之還是無心之失,斷然是不能留在府里了。不過她如果真的是受人指使,現(xiàn)在肯悔過,指證那幕后的人,倒是可以留一條命。”靳柔凜冽的目光掃過連翹。
聽到靳柔的話,連翹趕忙應聲,道:“奴婢是受人脅迫的,長公主,奴婢不想害郡主的,是有人威脅奴婢??!”
“威脅?是何人威脅你?!”靳柔急忙問道。
連翹緩了一下,盯著靳柔說道:“奴婢爹爹好賭,要不是輸?shù)募彝剿谋?,也不會從小就把奴婢賣進府當丫鬟。還好來到長公主府后做了郡主的貼身丫鬟,郡主慈善,奴婢不僅沒有受罪,還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奴婢爹爹惡習不改,奴婢的月錢銀子全都拿去還債了。前些日子有人遞了封信給奴婢,說是爹爹欠他們的錢,已經(jīng)被他們綁了,讓奴婢拿錢贖人……奴婢沒有辦法,就拿了平日里郡主賞賜的首飾告了假出去,哪想到……”
連翹攥緊了雙拳,下定決心般,緩了一會才繼續(xù)說道:“哪想到他們竟然別有所圖,拿爹爹的性命要挾奴婢為他們辦事,如若不然,就準備為爹爹收尸。”
說著就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他們?nèi)绻且镜拿窘o了他們就是,可是他們居然要郡主的命,奴婢如果不照辦害死了爹爹就是不孝,可是奴婢要是按照吩咐做,害了郡主,就是不忠,奴婢別無選擇。還好老天有眼,郡主平安無事,只是不知道奴婢的父親,是否還有命活著了……”
說著哭的更加悲涼了。這也是為什么連翹到現(xiàn)在仍想要活下去,她就想看看她的父親是否還活著,如果找個能托付的人照顧她爹,她就算死了也安心了。
安靜了片刻,方雅歌問道:“連翹,你可見到了那些人的長相”
雖然這樣問,但是方雅歌想,這些人行的是不可告人之事,多半不會露出真面目。
“沒有,那些人都是蒙面?!边B翹老實的回答。
“那又是誰讓你跟我上船的?”
“還是沒見到人,是一封信,上面寫著‘今日泛舟跟隨,伺機動手’!”連翹慚愧的低下了頭。
“你幾時發(fā)現(xiàn)的信?”方雅歌再次追問。
“是那日午飯時分,我和白芷姐姐她們一起去正房服侍郡主用飯,回來之后就見一個白色的信封,和第一次他們讓我?guī)иH金去贖爹爹時的方法是一樣的,信封就放在了小茶幾上。”
因為方雅歌的丫頭少,雅荷苑地方大,連翹住的是后罩房,自己就有一間單獨的小屋子,平日里很少有人進去。
也就是說這個人對連翹的情況十分熟悉,或者說對府內(nèi)的情況十分熟悉,而且那些信又是怎么堂而皇之的出現(xiàn)在了自己院子里的?如此說來,那些人豈不是時時刻刻都能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方雅歌越想越心驚。
“母親,他們的人一定還在府里,我們府中四周住滿了侍衛(wèi),更是有父親的親衛(wèi)隊來回巡邏,外人輕易肯定進不來,那一定是府里的人給連翹遞的消息,這個人必然還在我們身邊?!?p> 方雅歌的話靳柔怎么會不明白,當年在宮中那種,時刻生存在別人監(jiān)視之下的感覺又回來了。
靳柔憤怒的喊道:“來人??!”
聽到傳喚,夕霧、碧琴趕緊進入內(nèi)室,靳柔指著連翹吩咐道:“夕霧,你帶著連翹去廳堂,你將她剛才說的話全部寫下來,讓她簽字畫押,寫好之后拿來我看。”
“是”
夕霧屈膝行禮,領著連翹悄悄下去了,不一會就傳來了低低的話語聲。
“碧琴,你去將內(nèi)院的吳媽媽叫來,說我有事找她,讓她帶著幾個粗壯的婆子在外面候著。”
“是”
碧琴一聽暗暗心驚,一邊往外走一邊想,這吳媽媽是內(nèi)院的管事,是當年長公主出嫁,皇后娘娘賜下來的,說是皇后的陪房,一身的精明,手段更是了得,這十幾年來將長公主府打理的井井有條。此時叫吳媽媽帶著婆子過來,這是有大事要發(fā)生。
看到靳柔眉頭緊湊,雙手握拳,方雅歌知道母親這是動了真氣,忙不迭的安撫勸慰,母女正在說著貼心話,外面就傳來了腳步聲。
只見一個四十多歲的婆子跟著碧琴回來了,婆子一身寶藍色的襖子沒有半點花紋,穿起來干凈利落,頭發(fā)挽成了一個纂兒,用了一根銀簪子固定住,除此之外頭上再無半點飾物,婆子打扮的如此樸素,卻沒有人敢輕視半分,這可是個厲害的人物。
“老奴見過長公主、郡主?!?p> 吳媽媽屈膝行禮,她雖是皇后陪房,平日行事卻毫無越矩之處。
“免禮,碧琴,賜坐?!?p> 靳柔一聲吩咐,碧琴就將房間內(nèi)彩鳳牡丹圖案的錦杌搬了過來,吳媽媽斂身行禮,半坐了下來。
“吳媽媽,這些年你幫著我打理長公主府,也是辛苦你了。”
靳柔端起了炕桌上粉彩百花茶盞,輕輕的撥弄著,叮叮的清脆聲震得人心也跟著咚咚的跳。
“老奴不敢!”吳媽媽才坐下聽了這話只得再次起身行禮。
“呵呵,你當?shù)?。這些年我不問府中的事,全賴你費心的打理,你確實是盡心盡力。只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難免的就讓有心人鉆了空子?!?p> 靳柔依然不緊不慢的撥弄著杯蓋,一點都沒有要喝的意思,雙眼緊緊盯著碧綠色的茶水,寒光閃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