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楚州行二
弘田縣。
此地乃是楊縣至金州的必經(jīng)之路，不同的是，青山縣乃是楚州至金州的要道。
若如先前所言，曹鎮(zhèn)若取金州之金礦，必然派兵拿下青山縣，于是，這就成了關(guān)門打狗之勢，既能阻斷可能南下的楚州援軍，也能斷絕金州軍殘部北逃。
至于金州軍向南邊逃竄，則完全不用考慮，因為更南邊，道路交通不便，運輸艱難，金州軍若是沒有充足的準備，只怕在半路上就得完蛋。
需知，越往南邊，越來越偏僻，毒蟲猛獸之患甚于軍鎮(zhèn)，加上時不時出沒的妖魔，幾乎就是天然阻礙。
走進這城，沒有其他動作，魏子云直接去了城內(nèi)一家寺院，只因此處乃是散游僧隱居之地。
寺院之中，僧人大約十多人，都有著武藝在身，只是看得出來尚處于入門的階段，大約也就是龍秀之一般的水準，其中為首一人倒是還算入眼，但也就是搬運周天的境界了。
只不過，令魏子云頗感意外的是，自己來了這里，這寺院一眾僧侶反而有些高興，尤其是聽說自己和散游僧有著關(guān)系之后，似乎更開心了？
看著這些人眉間凝結(jié)疏散之意，莫非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卻見大雄寶殿之內(nèi)，幾名僧人舒緩眉睫憂苦之色，看著眼前的道人，一個個的都向著為首之人使眼色似乎暗示著什么。
“不知和尚可是有什么難以言說的事？”魏子云看著幾人，念及到散游僧，想了想還是決定幫助一二。
“道長?！?p> 為首的僧人雙手合十，躬身一拜，許是修行了什么特殊的養(yǎng)生武功的緣故，這人看上去，顯得年輕些。
但在魏子云感知之中，眼前這人氣血根底已經(jīng)枯竭，也就是保養(yǎng)到位，看著年輕而已，但是，仔細思索，這也屬于正常，畢竟，真正厲害的武功是屬于上層把持之物。
相較于金錢、權(quán)勢，這才是真正改天換地、變易命運的便捷法門，事實上，就是素來講究猛將拔于卒伍的軍中，真正從下層上升的將士，也是迫于軍中武功的限制，其實最高官階也就是到千夫長這個層次，再想要晉升，就需要數(shù)代籌措之功。
如，聯(lián)姻，或者交換武學，投靠上層勛貴，再或者，付出極大的努力，入朝廷太學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此間世界，太學不僅僅是一個講授四書五經(jīng)的地方，所謂六藝，禮、樂、射、御、書、數(shù)，那是真真正正被傳承在里面，由朝廷帶頭，也是天下寒門子弟除了投靠名門大教和世家勛貴之外唯一的一處地方。
此間地方學成之后，又是不分文武，所謂上馬治軍、下馬牧民，乃是官員們的真實寫照。
“不知長老有何見教?！?p> 依著習慣，魏子云客套了幾句。
卻見眼前寺院的監(jiān)院和尚苦笑道：“哪里有什么見教，只是聽聞道長同我院的方丈有些交情，這才厚著臉皮，懇請道長能幫幫鄙寺逃脫此劫！”
“哦！不知出了什么事？”魏子云眉頭一皺，第一反應就是有高手趁著散游僧死后圖謀此處，但反應過來之后，這才想到，這弘田縣沒什么厲害的人物啊，加上散游僧這些年的威望，不至于這么快人走茶涼吧。
聞聲，監(jiān)院和尚苦笑道：“道長有所不知，前陣子，金州那邊大帥傳來消息，說是為保衛(wèi)桑梓，需本地人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我寺院便被官府征收了一萬兩的稅，貧僧說我院窮苦，這一萬有些多，那人當時變了顏色，且說了，若補不上錢，便要征地……”
“一萬兩？”
魏子云聞聲，看著眼前和尚，皺眉道：“這一萬兩對貴寺來說，不算多吧？”
他來之前可是聽說了，弘田縣之外，數(shù)千畝地歸這寺院呢，待到豐收之后折算，可是不少錢，而且這些年大戰(zhàn)頻頻，糧食本就是急需，只會漲價不會虧，何況，這還不算香火錢呢。
“道長誤會了。”
監(jiān)院和尚一聽，就知道了怎么回事，同身后幾人相視一陣，有些欲哭無淚。
這才嘆息道：“道長與方丈師兄關(guān)系不差，應該知道方丈師兄是什么脾氣吧。”
一聽這個，魏子云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眼前的僧人一見，心氣微微一振奮，有了底氣，這才解釋道：“道長一定聽說了，我寺田土甚多，按道理講，這區(qū)區(qū)一萬兩，屬實不算什么。”
魏子云一聽，是這個道理，便看著和尚，等他繼續(xù)說下去。
和尚這話說完，心中也是小心，一邊仔細觀察著魏子云的表情，見他神色緩和，心中便有了主意，這才說道：“只是，方丈師兄，一直以來，使著寺內(nèi)錢糧救助左右百姓，因此，實際上來說，我寺大半的開銷，都花在了寄托寺院名下的百姓身上……”
嘆了口氣，又指著北邊說道：“道長知道，曹大帥和東邊的幾位大帥還在打仗，路上不知道有多少災民南下，原本本縣的縣令還能組織人手開拓土地，以工代賑，免稅三年，可是，這計劃確實趕不上變化……金州那邊大帥又要征稅了……”
“您也知道，這南邊的大帥就指望著金礦了，一直都是缺人手，因此，連連下令，將災民成批帶到南邊去……
唉，這事一出，您也知道，開荒之事和免稅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p> “我明白了。”
魏子云聽到這里，算是明白了眼前這個和尚的意思了。
說來，以這寺院的土地，其實壓根不可能交不起這一萬兩，但因著散游僧一直以來救助逃難的百姓，這才使得一個大寺院入不敷出。
畢竟，北邊曹鎮(zhèn)野心勃勃，一直要拿下金陵地界，加上伏丹派在背后，怎么可能會安分，更別提，曹鎮(zhèn)同東邊開戰(zhàn)的時候，就已經(jīng)謀劃著讓曹成章帶兵攻奪箐山縣了。
前不久，魏子云還不曾出山的時候，就因著征稅的問題，使得雙方大動干戈。
原本以為，到了這南邊會好一點，但現(xiàn)在看來，大哥不笑二哥，都是一路貨色。
“征稅，又是征稅！”
魏子云一聽，也是長嘆不已，從洛嶼山到這里，他聽得最多的就是這個，想想看，想他這樣的山主都要被逼的殺官造反，如喪家之犬一般南下，可以想象，普通老百姓在這三番五次的苛捐雜稅之中，過的是個什么情況。
就這個樣子，金州在路上不少災民的口中已經(jīng)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了。
為什么？
只因為金州這邊很少服兵役，要知道，金陵三鎮(zhèn)，戰(zhàn)事連連，說的最多的，就是征兵。
地方少年凡十五以上，六十以下者，悉數(shù)入軍營。
取其中壯碩者，為上勇。孱弱者為下勇，下勇押送糧秣，上勇者隨藩兵精銳作戰(zhàn)，若有表現(xiàn)優(yōu)良者，十取其一，補充藩兵陣亡者。
以上，是兵役，只會因為戰(zhàn)事而增加服役的次數(shù)，而絕不會因為已經(jīng)服役過，而免去。
除非你家壯丁已經(jīng)死光了，于是，百姓為免身死疆場，只能選擇逃去深山，或者裝作殘疾，有甚者，不乏賣身為奴，避免兵役。
要知道，這地方大族雖然我也因為稅賦之事而憂愁，但畢竟很少去服兵役，加上底子厚實，又有子弟為官，或多或少有些豁免。
因此，民間風氣就是一變，人市之上，自賣為奴者，競爭力度之大，已經(jīng)將價錢從原本的一兩銀子，壓到了數(shù)十文。
只因不用去前線送死。
同等，其他勞役也是如此，畢竟，戰(zhàn)事一動，修橋鋪路，行舟貨遠，也是尋常了。
于是，連帶著，大規(guī)模征發(fā)人力的情況下，又荒廢了農(nóng)時，導致來年收成必然虧欠。
但在先軍后民的大略方針之下，藩鎮(zhèn)不會考慮這些因素，只要手頭的軍隊穩(wěn)定，其他一切都可鎮(zhèn)壓。
如今想來，這金州也就是比北邊稍微好一點而已。
一邊的和尚聽著魏子云牢騷之語，都是苦笑，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就是現(xiàn)實。
魏子云轉(zhuǎn)過身子，看向大雄寶殿之外，說道：“你們這事，貧道確實能解決?！?p> 此言一出，眾多僧人都是松了口氣，還不等魏子云說完，那監(jiān)院和尚就要下拜。
魏子云見狀，手下真氣微微一托，便教他動彈不得，一時心頭驚駭莫名，連忙起身，站在一邊連稱佛號，就這一手，和尚便服氣了。
魏子云說道：“此事能解決，但關(guān)鍵就在于金州那位鎮(zhèn)帥的意思，正好貧道要去金州，可與你們解決此事?！?p> “但……”
看著眾多僧人，魏子云想了想說道：“你們先交一部分吧，我若強行為之，只怕那鎮(zhèn)帥心頭也是要與你們?yōu)殡y?！?p> “這是自然?！币贿叺谋O(jiān)院和尚連連點頭，畢竟，他們也明白眼前這位不可能時時幫助他們。
“好，我先去縣衙，與縣令囑咐一二，到時候縣衙來人，就說明此事辦成了，到時候，你們就聽著金州的消息?！?p> “有勞道長。”眾多僧人聞言都是感激。
“無妨?！?p> 魏子云搖搖頭，這事主要是看在散游僧的面子上，若無他一直救濟百姓，只怕這一萬兩，真談不上讓這個寺院到憂慮無奈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