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駿他們在柯鹽又做了一天的休整,準備了充足的干糧和水。
老爹的話顯然引起了大家的擔心,雖然夏駿得到了何九陵的指教,但那畢竟是半個多世紀前的路線,變數(shù)肯定很大,因此所面臨的困難和危險仍是未知的。
他們進入祁嶺的第一個目標是要找一個人。
要找到這個人首先要找到當年那個阻擊戰(zhàn)場。因為按照何九陵的交代,在戰(zhàn)場的西南方向,大約三里路的范圍內(nèi)有一條采藥人小徑,順著小徑向北走,翻越一座山,過兩條深谷,就能到達一片溶蝕崗。
而那個人就“住”在溶蝕崗的一個高坡上。
他們猜測,要找的這個人應(yīng)該是個死人。
趕尸人的方向感和對復雜地形的強記是相當出色的,所以他們并不懷疑何九陵指向的準確性,但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時隔60多年地形地貌的改變到底有多大?
即使找到祁嶺戰(zhàn)場,那條所謂的采藥人小徑是否還能分辨得出來?
第二天一大早,夏駿他們乘小巴到了離祁嶺最近的閔洲寨,這里是現(xiàn)代交通工具所能到達的最遠距離。
他們必須從這里朝著西北方向步行進入祁嶺。
這一帶的地勢已經(jīng)變得陡然險峻,一行人從中午一直走到傍晚時分,經(jīng)過了大約五十里的崎嶇山路,才達到了一座深藏在山坳里的神秘小寨。
布伏寨幾乎與世隔絕。
寨子藏在一個方圓不到兩公里的洼地中,四面高山峭壁嶙峋,像是一個堅固的鐵桶圍住寨子,只留了一道巨大的豁口作為通往外界的唯一出路。
若是戰(zhàn)亂年代,這里倒真的屏障天成,易守難攻。
寨子還不到一百戶人家,房屋建筑得風格與先前的柯鹽寨截然不同,幾乎是清一色的磚石結(jié)構(gòu)。
除了橫梁和門窗是木頭外,這里的屋子連頂也都是青灰色、大小規(guī)格不一的石片瓦!
夏駿他們一進入寨子,灰布青衣的一群人便把他們團團圍住,臉上的表情并不友善。這個寨子里的人,對突然光顧的陌生人充滿了敵意。
“嗨,你們好?!?p> 程浩凡有點緊張,他沖著他們打招呼,但是并沒有人理會。
“我們只是來借宿的?!背毯品策呎f邊往人群里看,希望能找到一個說話有點分量的人。
“借宿的?”
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粗壯男人甕聲甕氣地從人群中走出來。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們,接著問:
“你們從哪里來?到這干嘛?”
“我們從上海來,到這一帶做考察。”夏駿說。
“上海?我怎么沒聽說?”帶刀疤的中年漢子顯然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他用狐疑的眼光看著夏駿說,“考察?到這里考察?”
“刀疤,上海是大城市,屁都不懂就別豬鼻子插蔥裝象了!”
人群里不知道誰喊了嗓子,圍觀的人哄地笑了起來。
“刀疤”被人揭了短,臉上有些掛不住,滿臉窘迫。
這一笑,氣氛倒緩和了下來。
“這些看起來兇巴巴的人,也還有憨厚的一面?!毙勒Z想著,寬心不少。
程浩凡忙拆了包紅塔山,抖出一支遞給“刀疤”,再掏出一個一次性的打火機給他點上,之后又連煙帶火機一起都塞到他手里。
“刀疤”抽了口煙瞇著眼看了看過濾嘴邊上寫的幾個小字,雖是沒見過,但他曉得應(yīng)該是包好煙,他有些得意起來。
“大哥,您看誰家里比較方便,我們就借住一晚上。”程浩凡趁熱打鐵。
其實借宿只是個掩護,他們真正的目的是要找一個熟悉地形而且為人可靠的向?qū)А?p> 如果單純是為了住,他們就不一定要進寨子了,背包里有的是各種各樣野營的裝備。
“看你們也不像壞人,就到我家去吧!”“刀疤”拍了拍胸脯說。
聽“刀疤”這么一說,圍觀的人群一下子便散開了去。
程浩凡他們跟著“刀疤”往寨子深處走。
寨子的主路是用盆大的方石鋪就的,雖然有些不平整,但卻顯得很大氣。路的兩旁是一幢挨著一幢的石頭屋子,房子的地基高出地面一米多,拾階而下的屋前空地就是各家的院落,用半米多厚的石墻跟主路隔開。
石墻只有半人多高,墻磚大小厚薄不盡相同,很隨意地被摞在一起抹上了白灰。在各家庭院里忙活的人這個時候都紛紛站了起來,隔著矮矮的石墻看著他們這群陌生的來客。
通過與“刀疤”的交談,他們才知道這個寨子至盡還沒通電,沒有電視甚至連電話也沒有,遠遠比柯鹽寨要閉塞和落后,這也就難怪他連上海都不知道。
最令他們奇怪的是,寨子里的人從主觀上就非常排斥與外界的交流與融合。
除了隔三岔五有外面的貨郎進來做點易貨的小生意外,他們從來不主動往外走,過的是一種封閉的、自給自足的生活。
他們獲取外界信息的主要渠道,便是與貨郎們的交談。
“刀疤”的家跟他們在前面看到的房子沒有太多區(qū)別,進了矮石墻圍著的院子,迎面是一個高高的石臺,石臺上面是一字排開的、五間連成一體的石屋。
石屋門扇的木頭是天然的棕紅色,和白灰石墻相配倒是自然得體。
石臺的正面是一個石跺,順著石跺側(cè)面一級級的石階就可以登上石臺。
“刀疤”的妻子嬌小白皙,雖然已經(jīng)有兩個兒子,但看上去還是顯得很年輕。
不難看出來,在這個家里,漂亮的女主人有著絕對的權(quán)威。
欣語從包里拿出一支口紅和兩支圓珠筆,口紅送給“刀疤”的妻子,筆給她兩個還不到十歲的孩子。
女人得了好處,歡天喜地地吆喝著刀疤趕快安排他們住下。兩個孩子也是十分喜歡熱鬧,左右不離地圍著欣語打轉(zhuǎn)。
吃晚飯的時候,刀疤神秘地對他們說,女人今天特別高興,所以特意做了好菜來招待他們呢!
女人的廚藝確實不錯,很簡單的山菜和腌肉在她手里炒出來,味道比阿布做的要好上幾倍。
有一盤“肉絲”炒得香濃味美、筋脆可口,很有嚼頭,特別受歡迎。尤其對男人們來說,真是一道上好的下酒菜。
夏駿,程浩凡和“刀疤”喝著自釀的地瓜酒,聊得都很高興,只有袁民始終很拘束。
程浩凡抿了口酒,指著那盤“肉絲”問“刀疤”:
“大哥,這是什么菜?味道真的是不錯!”說著就勢夾了滿滿一筷。
“肉絲呀!”“刀疤”說。
“肉絲?怎么有點脆?”夏駿邊嚼邊提出質(zhì)疑。
“豬肉呀!這么好吃的東西都沒吃出來嗎?”“刀疤”有點失望。
程浩凡笑著搖搖頭,又夾了一筷。
欣語和袁民也都沒吃出來,欣語忍不住問他:“是豬的哪部份呀?”
“豬身上最好的東西,腸蛔蟲?!薄暗栋獭钡呐嗽谝慌杂行┰S得意地說。
她的話音剛落,除了還有些神智不清的嫣紅外,他們幾個人,包括一直沒什么聲響的袁民在內(nèi),全都擱了筷子,跑到外面哇哇吐將起來!
“刀疤”夫婦一看這陣勢,才知道這些城里來的人并無福消受這道美味,忙不迭將那盤菜收了去,又給他們一人泡了杯茶水清清口。
原來寨子里的人家養(yǎng)豬成活率很低,即使活下來也是滿肚蛔蟲瘦骨嶙峋。一頭百八十斤重的豬,蛔蟲就有十斤八斤。
寨子里的入認為蛔蟲長在豬的身上,自然也算是豬的一部份,扔了浪費。于是把成百上千的蛔蟲用開水燙死,洗凈曬成干絲,想吃的時候拿出來用水燙軟,再用點豬油爆炒,做為下酒的好菜。
客觀一點說,這蛔蟲絲的味道確實是不錯的,只是不能去想它們活著的時候那份惡心勁兒。
飯是吃不下了,但夏駿他們還是和“刀疤”一家有說有笑,盡量不破壞原本的氣氛,因為他們?nèi)匀恍枰M一步的幫助。
“大哥,我們還有件事情還想請您幫忙?!背毯品睬腥胝}。
“啥事就說吧,還客氣什么?”“刀疤”挺了挺腰板,打了個飽嗝。
“我們想從寨子里找個熟悉這一帶的向?qū)?。”程浩凡給他點了支煙。
“我就很熟呀!”“刀疤”拍拍胸脯說:“你們要去什么地方?”
“祁嶺?!?p> “祁嶺?”
“刀疤”聽到這兩個字頓時警覺起來。
“我們想找1941年時候的阻擊戰(zhàn)場,在祁嶺上,大哥應(yīng)該聽說過吧?”程浩凡說。
“刀疤”一口茶噗一聲噴了出來。
“祁嶺戰(zhàn)場?你們要去那里干嘛?”“刀疤”又開始一個一個地打量他們,仿佛不認識了一般。
一看他如此蹊蹺的反應(yīng),大家都有些不安。看起來這個古怪寨子真的有些不同尋常。
“是這樣,我們是搞歷史研究的,祁嶺戰(zhàn)場是我們的一個課題?!毕尿E不希望因此引來更大得麻煩,他忙做解釋。
“你們做什么我不管,我只是以兄弟的身份,勸你們在這里千萬別隨便提祁嶺戰(zhàn)場?!薄暗栋獭卑杨^湊過來,壓低聲音說。
“為什么?”夏駿不解。
“刀疤”剛想說什么,他的女人把他拉到一旁,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他點點頭,隨即對夏駿他們說:
“你們在家里等一會,我馬上回來!”說完頭也不回,丟下他們出門去了。
“他去哪?”程浩凡見狀有些緊張。
女人一聲不吭,失了先前的熱情,悶頭匆匆收拾掉桌子上的碗筷,領(lǐng)著兩個孩子也跑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