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著稀米湯吃完咸菜餅子,唐缺又陪著父母說了一會兒閑話,就自回房練習毛筆字去了,自從他開始上學以來,家里的日子一天好過一天,如今唐張氏兩人對他學習的事情再沒了當初的擔憂,反倒是傾心傾力的支持。見他進房,外面洗碗的唐張氏都輕手輕腳了許多。
當日在毒寡婦莊上做完賬房活計后,唐缺就回了自己家,這些日子也主要是在家中溫習課業(yè),練習毛筆字,依著嚴老夫子的解經(jīng)學習《論語》,一下午的時間就這么很快的過去了。
隨后一天半的時間里,唐缺從嚴老夫子那里回來后就沒再出門,直到第三天下午,算算時間毒寡婦也該從縣城里回來后,他這才繞山路到了莊上。
毒寡婦回來也沒多久,見唐缺到了,頓時一臉高興的將他迎進房里,“你的新衣裳帶回來了,這可是縣城老北街上王婆子親手做的,要不為等她,我上午就能回來。蘭草兒,來幫著換上”。
劉里正也是個麻利性子,前天說完后就派人將置辦衫子的錢送了過來,硬錚錚的三百文通寶,換算成后世貨幣也值得九十塊錢了,若是再考慮到購買力因素,能當后世九十年代中期的一百二十塊人民幣。
但唐張氏拿到這錢卻犯了愁,可憐他一個小山村女人,穿衣服從來都是自己縫制,那里知道該怎么置辦見官的好衣裳,那樣的衣裳必須得去縣城才行,為了兒子的體面她倒是不怕跑路,但該買什么樣的卻實在沒底。
唐缺見她為難,就撇下一百文在家,自己拿了剩下的兩百文出門,說是請村學里要上縣城的先生代買,其實卻是到了毒寡婦莊上,正好她第二天早上要上城,順便捎一件回來就是,畢竟在買衣服上女人的眼光要更好些,兩百文哪!這可是唐缺穿越以來穿的最貴最好的一身兒衣裳。
唐缺打開毒寡婦遞來的竹紋布包袱,入眼處先是一雙嶄新的六合靴,因這種靴一般是用六塊皮革縫綴而成,看上去有六條縫,所以又稱“六縫靴”,就像眼前這雙純皮制成的靴子自然就貴,一般百姓根本就穿不起。
六合靴下面疊著的是一身全新的內(nèi)衫小衣,純白如雪的隱泛絲光,唐缺雖然分不清這材質(zhì)到底是綢,是綾,還是緞,僅憑手感也知道是好貨。內(nèi)衫小衣下面壓著的才是外穿的衫子。式樣是團領的儒服,不過內(nèi)里卻鑲著一層油光水滑的皮毛,至于外面的顏色也正是唐缺最喜歡的竹紋色。
唐缺手撫著儒袍內(nèi)襯的皮毛,眼神兒卻是落在毒寡婦身上,“這三樣東西那一件都不止二百文,多謝了!”。
有這句知情識趣兒話,毒寡婦一番苦心就得了回報,“客氣啥,還不趕緊換上試試,若有什么差池去改時也來得及”。
唐缺聞言也不矯情,上榻就開始脫衣服,三兩下之間全身就只剩了一條底褲,他這般干脆的露出了一身扎實的肌肉,倒讓毒寡婦主仆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她們嘴里雖然輕輕啐著,但雙眼卻忍不住瞥過來看個不停。
等唐缺里外換好后,毒寡婦又拿出一個小包裹遞過來,“這里面有遠游冠一頂,綠松石腰帶一圍,不過花的卻是蘭草兒的錢,整整攢了一年半的月例呀,這丫頭對你倒是真舍得”。
相比于這兩樣物件兒,倒是蘭草兒的這份心更難得,唐缺聞言,也不避毒寡婦在身邊,反手摟住正為他整理衫子的蘭姐兒,嘴上就吻了上去,“多謝了,不為你的東西,就為你這份心!早晚我必定十百倍的還你”。
“誰要你還!”,這還是兩人第一次當著毒寡婦的面親熱,饒是平日大方的蘭姐兒也被臊的不輕,替唐缺帶冠及系帶時,勾著的頭始終就沒抬起來過。
唐時但凡有點本事的男人誰不是有妻有妾?女子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有婦德,而婦德的第一條就是“戒妒”,“五刑之屬三千,而罪莫大于妒忌,故七出之狀,標其首焉”,這可是白紙黑字寫在《女孝經(jīng)》中的原文。再加之兩人之間又有主仆名份的尊卑,所以毒寡婦并不擔心蘭草敢與她爭寵,是以對唐缺的舉動并不在意。
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唐缺這具身子本就修長有貌,這番頭戴遠游冠,身穿竹紋袍,腳踏六合靴的收拾出來,一等蘭姐兒替他系好殺腰的綠松石腰圍,頓時就如同大變活人般換了個模樣,儼然成了一個透著些富貴氣的儒雅俊逸公子。
唐缺就著那面半人高的新磨銅鏡照了照,對這身新裝也很是滿意,等他轉(zhuǎn)回榻邊時,兩女眼中的贊嘆之色還未消散。
“行了,衣裳也試了,現(xiàn)在該說正事了”,見唐缺問話,早有準備的毒寡婦從懷里掏出一張紙來,“張縣令來的時間不長,四娘舅知道的就這么多了,妾身怕記性不好給忘掉什么,因就請人錄在紙上,你自己看吧”。
“還是你想的周到,蘭姐兒,勞煩你來捏捏腿”,唐缺頭枕著毒寡婦的腿躺下去細細看起紙上的記載來。這時節(jié),上邊兒自有婦人柔柔的給他撫著鬢角,下邊兒蘭姐兒揉腿的力度也拿捏的恰到好處,份外舒爽。
毒寡婦遞過來的不過是薄薄的兩頁紙,唐缺卻足足看了兩柱香時間才放下,看完后他也沒說話,枕著下邊肉綿綿的腿開始思忖起來。
這天下午,唐缺從毒寡婦莊上走時,手上拿的除了裝著新衣服的包裹外,還有一副土老財生前為附庸風雅置辦下的圍棋及幾份棋譜。
第二天快中午的時候,劉里正從縣城里回來了,看他滿臉含笑的樣子,想必唐缺出的壞主意是落實下來了。
至于打探新縣令的喜好,劉里正說出的也沒什么新東西,基本跟毒寡婦那張紙上記載的差不多,兩人根據(jù)新得來的消息一番合計后就開始為接官忙碌起來,只不過劉里正每天忙完后就能睡覺,而唐缺卻還要連夜擺弄圍棋。
說起圍棋,這還是唐缺在后世里打下的底子,后世里唐缺上小學的時候,他的高知父母還沒什么名氣,相對就有多點的時間花在他身上,那個時代的城市父母都琢磨著要給孩子從小培養(yǎng)些特長愛好,他的父母也未能免俗,于是有那么一段時間唐缺也跟無數(shù)的同齡人一樣,放學后在不同的特長班里穿梭,書法,鋼琴,甚至連芭蕾都有,直到唐缺自己選擇了圍棋之后,這種瘋狂的穿梭才總算結(jié)束。
這一學就是六年,開始的時候是唐缺的確有興趣,后來的目的卻是希望能借圍棋上的好成績引起越來越忙碌的父母的注意,畢竟最初學棋的日子里都是他們陪著去的,這也是唐缺記憶里關于童年最美好的回憶之一。
不管是出于興趣,還是希望引起父母的注意,總之那六年唐缺學的很用心,他本就是天性聰慧,再一用心之后進境就極快,直到把省城少年宮里水平最高的棋師都給驚動了,幾度試圖引誘剛上初一的唐缺專業(yè)學棋,可惜這時候的唐缺已在無數(shù)次的失望后漸漸放棄了對圍棋的興趣,對父母朦朧的憤怒甚至使他厭惡起曾經(jīng)最喜歡的圍棋來,最終在練習了六年后徹底罷手不學。這一丟就是近十年。
唐缺在這十年里連一次棋子都沒摸過,此時重新再想撿起來也著實不易。
每每當唐缺根據(jù)隱約的記憶打譜到深夜時,看著搖曳的燈盞,都忍不住在心底抱怨這個張縣令為什么偏就好這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