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年前離京（上）
嚴查茶馬貿(mào)易這件事真的很熱鬧，錦衣衛(wèi)、刑部、內(nèi)侍、鐵衣衛(wèi)，甚至連京里的某些功勛都想?yún)⑴c。上面的意思，到了下面永遠都會變質(zhì)。嚴查茶馬交易是為了以中原物資控制草原部落，保證朝廷的利益與戰(zhàn)馬來源?？稍谙旅娴娜丝磥?，這不過是地方上權(quán)力的一次重新洗牌，一直占著好處的人該倒臺了，那個位置也該換別人站了。
回到家，王叢云也就只知道皇上要嚴查邊境走私，錦衣衛(wèi)可能要插手此事，卻不知道紀綱打算讓王千軍這些人打先鋒，結(jié)果王千軍回家一說，王叢云的神色馬上就變了。
王叢云沒有多說什么，領(lǐng)著王千軍進了書房，其他人誰也不許進來，然后從書房里的暗格內(nèi)拿出了一個銅箱子，當著王千軍的面就打開了。
銅箱子里裝著的是金條，黃燦燦的金條。數(shù)量其實也不多，兩百兩的黃金而已，換成白銀就是兩千兩銀子。王叢云看著箱子里的金條，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道：“這兩百兩的黃金是兄弟送給我的，前后送了幾次。至于來源，他們沒說，但我大概也猜得到，跟邊境上的走私有關(guān)系。礙著人情我不能不收。不收的話，不僅死不給兄弟們面子，更會讓他們懷疑我會舉報他們，多年的生死同袍就這么完了。千軍，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明白，王千軍當然明白。在一個圈子里，你鶴立雞群就是錯，最后的結(jié)果不是被人排擠或者踩倒，就是你用你自己的努力改變所有人。只可惜，后面的這種人太少了，大多數(shù)的結(jié)果都是前一種。
“父親一直藏著這筆金子，不用嗎？而且這跟父親忠君愛國的思想也是相左的。與韃靼人交易，可是資敵之罪！”王千軍將一塊金條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挺沉的。這金子可是好東西，無論哪個年代，金子永遠都是這么的誘人。
將王千軍手中的金條奪了回去，王叢云放回銅箱子，直接將箱子蓋上了。他說道：“資敵？這不過是普通的交易而已。兄弟們很有分寸，鐵器、兵器都是不賣的，平常也就交易一些布匹與茶葉。而且這筆金子，我不打算用在咱們家，存起來，留給那些丈夫為大明戰(zhàn)死而失去依靠的孤兒寡母！千軍，你沒帶過兵，你是不知道邊軍的苦！跟隨皇上起兵的眾兄弟很多都是邊軍，在沒有隨皇上起兵前，眾兄弟春戰(zhàn)秋守，年年有戰(zhàn)斗，年年有死傷，光靠衛(wèi)所田地的收入也就勉強一家人不餓肚子而已。春季，邊軍主動去襲擊邊境上的敵對部落，以報復這些人在秋季的劫掠！到了秋季，成群的韃靼騎兵叩關(guān)，為了保護衛(wèi)所里的家人，邊軍拼死作戰(zhàn)，家就在衛(wèi)所里，哪里也去不了。一邊打一邊耕地，能從地里得到多少收成你也想到了，為國賣命也不能不讓吃飽肚子。反正茶葉、布匹、青紙這些東西也不是稀罕物，換來戰(zhàn)馬到內(nèi)地一賣，一年的收成就有了。不僅一家人吃得飽，還能多買點保命用的軍械、火yao什么的。朝廷有的時候一些法令有自己的目的，可實際上卻有點事與愿違。連韃靼部落戰(zhàn)俘自己都說了，如果可以得到想要的物資，他們也就沒必要來搶了。兩個民族斗了這么久，真的有點累了。當然，這些都是普通韃靼人的想法，恢復元朝盛世可是蒙元殘部一直的夢想。”
王叢云說完這些，又把銅箱子藏了回去。這些金條他不會用，再窮也不會用。最終這些金條只會給那些需要幫助的人，而王千軍，小小的兩百兩黃金，王千軍有自信自己能夠賺來的。
“其他的，兒子也不好說什么。等這事真正確定下來，兒子再跟父親商量。具體要去哪里還要看紀綱怎么說！”西北的邊境好幾個衛(wèi)，紀綱也絕對不敢放權(quán)放太多，肯定只是讓王千軍先負責一個地方。
“那就只能這樣了。千軍你比我們都聰明，也更會算計。我跟你母親唯一能夠給你的也就是我們這輩人的人脈，無論是哪里父親都有會告訴你一兩個可以信任的人！”王叢云的人脈是王家最大的財富，這些人脈雖然是一種制約，但同時也是對王千軍最大的幫助。
王千軍是徹底不能在南京城過年了，這事很快就被紀綱拍板了，王千軍要去的地方是涼州衛(wèi)，那可是邊境上的重鎮(zhèn)，當然也是最麻煩的地點，因為那里有很多大人物存在。明代并不設甘肅省，西北地區(qū)多是衛(wèi)所與都指揮司，也就是地方上的地區(qū)軍事總機構(gòu)，下轄多個衛(wèi)所。涼州衛(wèi)的附近就是陜西行都司，也就是統(tǒng)領(lǐng)整個甘肅地區(qū)衛(wèi)所的指揮部，紀綱還真會挑地方。
紀綱下了命令，王千軍也必須去領(lǐng)命。這是王千軍第一次見紀綱，在王千軍眼前的紀綱怎么看都是一位武人，一位十分標準的武人。當然了，看到紀綱后，王千軍也明顯感受到了紀綱那種陰狠的感覺，就如同一頭饑餓的狼正在王千軍眼前，與王千軍交談。
“叛黨與流寇亂京之事，本座還沒有當面謝過你，王賢侄多謝了，本座為當天晚上的將士們謝了！”論輩分，紀綱的確是王千軍的長輩。只是，那天晚上，紀綱到底派那些人去是什么用心，也就只有紀綱自己知道。
王千軍一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抱拳回道：“紀大人無須如此。小侄也是錦衣衛(wèi)百戶，為錦衣衛(wèi)出力自是小侄子的分內(nèi)之事。是小侄要多謝紀大人，給了小侄如此重要的差事，承蒙紀大人看得起小侄，小侄勢必馬到成功，將擾亂我大明國法，通敵叛國的人犯一網(wǎng)打盡?！?p> 知道是敵人，那就該沖過去砍上一劍嗎？事情可沒有這么簡單，真這么簡單的話，漢王就可以直接去東宮，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忙，甚至連兵器都不用，赤手空拳的他就可以殺掉太子，然后坐上太子的位置?？扇绻麧h王真這么做的話，那最后得利的只有一直在旁等待機會的趙王！
王千軍與紀綱這兩個明知對方是威脅，肯定會成為敵人的人，為了各自的盤算扮演著各自應該扮演的角色。紀綱，是一位關(guān)心和重視下屬的好長輩，好上司。王千軍則是一位尊重上司，尊重長輩的好下屬。
紀綱站了起來，走到王千軍的身邊，說道：“此事交給賢侄辦，本座相信賢侄一定會馬到功成。對于賢侄的才能，本座是一萬個放心，賢侄不僅是靖難功勛子弟，跟是道衍大師的高徒，道衍大師之才，本座那是無比佩服，不知道衍大師身體可好，本座一直公務繁忙，很久沒去看望道衍大師了，實是無奈??！”
如果王千軍是紀綱，他絕對希望道衍早點死掉，袁珙快不行了，如果連道衍都死了，那永樂帝身邊就再也沒有能夠信任的謀士，紀綱也就安心了?？上?，過上僧人生活的道衍不僅精神頭很不錯，身體也很不錯。
“《永樂大典》已成，老師最近正在寫書，寫一本跟佛家有關(guān)的書籍。具體內(nèi)容是什么小侄也不大清楚，但肯定是老師多年的心血。老師現(xiàn)在除了平日的本分之事外，精力都放在著書立說上?！?p> 王千軍說的是真話，道衍最近的確是在寫書，而道衍內(nèi)心到底在想什么，王千軍也不是太清楚，也不會去問。總之，王千軍相信，當他摔倒的時候，自然會有道衍會來扶上一把。只是，對王千軍的這種說法，道衍的眼神中明顯的不相信。
“哈哈，道衍大師的著作，不知道本座是否有緣賞讀?？上В咀饺展珓辗泵?，朝廷叛黨、天下奸佞實在是太多了，捕之不完??！賢侄還有什么事嗎？如果沒有的話，本座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忙?！?p> 紀綱要趕人了，王千軍還真有事情其他事要問，他有點難為情地說道：“紀大人，小侄真需要在此時動身前往涼州衛(wèi)嗎？小侄實在是想留在京城過年。小侄覺得，此時前往涼州衛(wèi)有點過早了。按照韃靼人的習慣，春季他們要繁育馬匹，放牧牛羊，而內(nèi)地的新茶也都是在春季采摘，要等到夏初才能制作成茶餅。韃靼等外族部落也都是夏秋兩季才來朝貢，這邊境走私也都在夏秋兩季，此時北方已經(jīng)下雪，這個時候去實在有些太早了。”
看到王千軍為難的樣子，紀綱搖了搖頭說道：“賢侄啊，不是本座不讓你在過年，實在是沒有辦法。賢侄你還是見識太少了，此時前往涼州衛(wèi)雖不是邊境走私的旺季，但也有大量的邊境走私存在。夏秋兩季蠻夷自會前來朝貢，無法朝貢就舉兵劫掠，無需跟邊境上的走私商人進行交易。此時你前往涼州衛(wèi)正當時，既有了充足的時間布置，又能殺雞儆猴，大肆抓捕正在進行走私的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