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綺年和哥哥都是母親親手帶大的,自幼看著她事事親為,將宅中上下皆打理妥當,是名標準的賢婦。
父親贊她能干,是持家的好妻子。
她覺得,這就是對一個女子的肯定。
生活中潛移默化的影響,讓她學會用耐心待人,維持家的寧靜和溫馨。
平日府中丫環(huán)、婆子若有難處,求到大小姐處基本都能應(yīng)允,她待人素來寬厚。
顧綺年亦覺得,自母親放權(quán)將府事交到自己手中至今,雖談不上凡事都處理得盡善盡美,但總有個如意的結(jié)局。
然說起李蓮,用可憐可恨都不足以形容,顧綺年覺得,更多的是可笑。
這些時日,她就跟個跳梁小丑般在府中折騰,一面以色魅惑父親,一面又對母親溜須拍馬,當所有人都不長眼睛的嗎?
顧家之所以忍耐,無非是看在那個孩子的份上。
畢竟,事無絕對,哪怕可能性極小,卻也不能忽視。
孩子若是顧家的,且不論當初真相如何,這兩年里對她們母子不管不顧,父親總是有責任的。
因而,哪怕李蓮使千奇百樣的花招引人注意,顧綺年都沒過分指責。
她以為,人沒有自知之明,也總會有幾分良知理念。
直到上回她利用親生兒子,給孩子吃安神散后用熱毛巾將肌膚燙紅再冒雨跑去桐涼閣,又是想自己和父親去她屋里,又是想污蔑藍蘇,顧綺年才覺得無法容忍。
以前在文水縣時,她有聽說過不少女子無理取鬧、當街對罵撒潑的案子,卻都沒她這樣的。
坐在燭臺前,擱下手里的書,用銀針挑起燈芯。
眼前光線忽明忽暗,她輕嘆出聲。
剛剛珠兒來過,討了明礬。
顧綺年心中就有些惆悵,雖早知曉這世上有頗多逐利求榮的人,但依舊不愿將人心想得太惡。
人之初性本善,不是嗎?
每個人都有家庭,有父母兄弟子女,生活中遇到不如意,心中藏著難以對人言的苦衷。
絕地困境時,就希望有人能幫自己一把。
李蓮的出身和先前的遭遇確實值得人悲憫,顧綺年私心就想給她一次機會。
因為對方總信誓旦旦的稱孩子就是父親的,而她如果是想靠著父親和顧家回京,讓李家認她。那且先不論其手段卑鄙,當初設(shè)計的就該是父親,是斷不可能去主動引.誘范師爺?shù)摹?p> 顧范兩家往來多年,顧綺年自然聽說過范師爺品行不端的流言。
她就存了絲僥幸,暗想著是否李蓮亦是不知情,將范師爺當成了父親,以致于認定孩子是顧家的。
但是,她問珠兒要明礬了。
這意味著什么?
她十分清楚孩子的身世,知曉若驗證就會被拆穿。
李蓮是存心抱著別人家的孩子來找父親負責的,這種荒唐的事她竟也能做得出來!
顧綺年就想到當初李蓮出現(xiàn),范太太湊巧過府替她證實,且范倩婷又唆使自家下毒手,心中就有些泛出冷意。
敢情都串通好的是嗎?
范倩婷借自家之手替她娘解決李蓮母子,算盤打得可真好!
當初其父范增偉在父親身邊當差,明著是替衙門辦事,私下卻收人錢財故意將案子線索賣出去,以致最后府衙里積了那么多證據(jù)不足無法證實的民案。
被父親察覺后,他下跪懺悔發(fā)誓將得來的錢財散還給百姓,又求他念著過去五六年來的情分網(wǎng)開一面。
那正是父親剛升遷做知府的敏感時期,不久前他還因治好水災(zāi)受到了朝廷褒揚。
事情若傳了出去,貼身的師爺都貪污不正,別人會怎么想他?
人都有私心,沒必要因為一個師爺放棄大好前程。
父親就放了他一條生路,而范師爺因近幾年再無府衙聘他,在家中靠著祖上家產(chǎn)度日,倒也安分。
不過,母親告訴她,其實范師爺總懷疑父親貪污,聽說私下還想找證據(jù)。
他是存了分不甘的,無論是抓把柄要挾還是討好奉承,范師爺都想再回衙里繼續(xù)做事。
表面君子背后小人,說得大抵就是他這種人。
顧綺年私下和娘說讓父親跟他相處時留心些,別走太近著了道。父親正好聽見,她就被教訓(xùn)了一頓,說自己是不相信他。
故而,兩家雖表面往來如友,私下卻頗多恩怨。
顧綺年還是小看了人心。
她不敢想象,若爹娘還是從前的性子,面對李蓮日日的逼迫和所謂的“人證物證”,會不會真的妥協(xié)認下他們母子。
范師爺能忍受自己的兒子喊別人親爹?
必定是能從中有所得。
燭焰明亮,顧綺年搖搖頭,不愿再想下去。
將銀針擱在旁邊,她單手撐著幾面欲起身喚侍女進來洗漱,屋外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小姐、小姐?!?p> 是藍蘇的聲音。
來人匆匆進屋欠了身,著急道:“小姐,東院那出事了,蓮姑娘的孩子好像要不行了?!?p> “她又鬧什么?”
顧綺年蹙了蹙眉,三天兩頭的就拿孩子博同情,無休止了嗎?
何況,已經(jīng)送去了明礬,她現(xiàn)在該信心十足的等著滴血驗親,難道連一個晚上都等不及?
見主子不信,藍蘇喘氣急道:“小姐,這回是真的,那孩子真的不行了。
是珠兒親自去通知的老爺夫人,說孩子已經(jīng)沒了氣息,但蓮姑娘認定了孩子只是重病沒有死,還令紅葉姑娘趕緊出府請大夫去。”
“怎么會這樣?”
聽到不是玩笑,顧綺年亦變了色,緊張的問道:“好端端的,怎么出的事?”
“誰都不知曉,蓮姑娘說是急癥,拽著老爺不肯松手,說要驗父子關(guān)系?!?p> “這時候她還想著驗親?”顧綺年眉頭更緊。
藍蘇就點頭,答道:“是花容姐姐剛來通傳的,說是夫人讓您也過去。
花容姐姐剛私下跟奴婢說蓮姑娘怕是瘋了,珠兒和紅葉姑娘早勸她給孩子請大夫,但就是不肯。她做娘的好似倒并不著急,現(xiàn)在還跪在夫人身前求讓老爺認了孩子,說這樣孩子若有個三長兩短也不至于成了無名無姓的孤魂野鬼。
蓮姑娘執(zhí)意要認親,可花容姐姐說孩子八成是沒救的,嘴角耳朵邊都是血,臉都歪曲了泛著青呢?!?p> 聽說爹娘都在東院那,顧綺年心知事情嚴重,就急急趕了過去。
只是心底還有些困惑。
李蓮舍得用孩子使苦肉計,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但爹娘都是極精明的人,若孩子的癥狀是假裝的,就鬧不成軒然大波,亦不會特地守在那還命花容來請自己。
可見是大事。
那為何李蓮不緊張,還盡想著驗親?
無論怎樣,這里是顧府,真鬧出人命是大事,絕對不能不明不白。
她趕到的時候,東廂房的庭院里站了好些個婢女婆子,都擠著腦袋往燈亮如晝的屋里看著。
銀娟干咳兩聲,眾人就散到了邊上。
顧綺年剛走到門外的廊下,就聽到“哐當”一聲,是銅盆砸地的聲音。
李蓮沙啞且不可置信的聲音傳來,“不、不可能的,怎么會不相融?”
“李蓮,你想滴血驗親已如你所愿,可見孩子并不是我家老爺?shù)摹D闳粼俑壹m纏折騰,就休怪我們不留情面!”
是母親的聲音,帶著鮮有的凌厲。
“大小姐?!被ㄢ徴驹陂T邊低喚了聲。
顧綺年輕輕點頭,視線望向正中,就見到李蓮背依著凳子跌坐在地上。
她懷里抱著孩子,腳邊不遠處則是個倒合著的銅盆,水漬滿地,蜿蜒流淌染濕了她的裙角和繡鞋。
已經(jīng)滴過血了?
母親正站在對方身前,居高臨下的望著她,聲音清利而肯定,“李蓮,你的兒子到底是誰的想必你自己心里清楚。
兩年前在你舅家農(nóng)舍里發(fā)生的事,我和老爺已經(jīng)查得一清二楚,你先前懷著身孕進京,回來后便抱著孩子尋到顧家大門口,但最早前去了哪里?”
本頹倒在地的李蓮?fù)蝗换艁y的抬眸,她望著平時總和軟的眼前人,張了口就辯駁道:“我不知道夫人在說什么,你不要含血噴人?!?p> “是嗎?原來你不知情?沒事,我已命人去了范家,等會你就清楚了。”
何氏冷笑,續(xù)言道:“你自己剛剛都看到了,兩滴血不能相融,你兒子不是我家老爺?shù)摹,F(xiàn)在還要鬧嗎,你繼續(xù)抱著不放手是真的想他死?
本夫人難聽的話可告訴你,這孩子與我們顧家非親非故,是真的出了事是你這做娘的損失,還不趕緊松開!”
珠兒就上前蹲身想抱孩子,勸道:“蓮姑娘,把孩子給吧。”
雖然剛覺得孩子面目可怖,但李蓮口口聲聲都說孩子沒事,無論生死總是要證實,且夫人更不可能見死不救。
其實,她心中也責怪著李蓮,剛夫人老爺好說歹說的勸她把孩子放回床上,但如何都不松手,偏要先驗親了再論。
“珠兒?你、你騙我是不是?明礬根本就沒有用,還是你沒有放?!”
李蓮本就心虛,她不會想到讓珠兒下去端盆水來,里面加的并非明礬而是清油。
她信心十足的戳了兒子的手指擠出滴血,又以不驗親不看病為由逼著顧正也滴血,就想看他后悔莫及的神色,誰知最后卻把真相抖了出來?
顧夫人提到了范家,他們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
她什么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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