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無病頭皮一陣發(fā)麻，這種大事如何輪到他說話，而且二爺說的是一段沒有尾巴的話，商量兩次，商量的都是什么？現(xiàn)在對于長峁村能有幾種選擇？二爺都不說，這似在試探自己，而自己是什么人？對了，秀才，他是在試探這個身份。
唐無病搖搖頭：“二叔，族里的事不是我一個晚輩能說上話的，您和鄉(xiāng)老們說了算就是了，咋辦，侄兒都支持。”
二爺嘆了口氣道：“無病啊，你是村里讀書最多的人，懂的道理也多，怎么就不愿意為鄉(xiāng)親們出個主意呢？”
二爺耍太極，唐無病也不慌不忙道：“二爺，有什么話您就直說吧，看看侄兒有沒有能幫忙的地方?！?p> 二爺見唐無病不接招，有些無奈，又嘆了口氣：“無病啊，你和辛成他們從小長大要好得很，平日里他們都怎么說的？眼下有什么想法？”
此話一出，唐無病有些納悶了，難道自己跟那些年輕人之前有搞過什么陰謀嗎？唐無病道：“小侄一直專心讀書，很少跟他們交談，不過看樣子，莊稼是指望不上了，村里的后生們每日游手好閑，長此下去不是什么好事?！?p> 二爺怔怔地看著墻壁緩緩點頭：“是啊，我們老了，現(xiàn)在越來越不知道你們后生想什么了。只是我們這些老家伙商量過，逃也好，死也好，無論怎樣都不能當了賊。咱們唐家數(shù)代名聲不能毀在我們這些老家伙手上。”
唐無病心中一驚，怎么？難道村里的后生已經(jīng)動了從賊的心思嗎？但話里話外怎么像自己跟后生勾結(jié)著此事？有的話他不方便問得太明顯，只能繼續(xù)試探道：“二伯，從賊是不行的，這一點您不需要擔心，身有朝廷功名，肩負全族希望，其中輕重侄兒分得清。只是如今無法解決糧食問題，剩下的是不是只有逃荒了？”
聽了唐無病的表白，二爺總算點點頭：“我不擔心你，只是擔心莊正莊五他們幾個最刁頑的龜孫子。其實你七伯進城不僅僅為了買糧，還是在安排逃荒的事，可你七伯說，縣里的備荒糧早沒了，逃到米脂也是個餓死。所以如何逃，逃到哪去得從長計議?！?p> 看來二爺給自己透了底牌了，逃荒啊逃荒，看來長峁村已經(jīng)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既然鄉(xiāng)老們決不從賊，那么只有逃荒一個辦法。唐無病想想道：“侄兒還有一個辦法，不如管八伯十二哥借點糧食？等開春再組織大家播下種子，到了七月間就能收獲?！?p> 二爺嘆了口氣：“無病啊，你有所不知，老八和無定他們也沒什么余量，原先跟他們商量過，他們說最多每人拿五十石出來，一百石的糧食當?shù)檬裁从?？說到播種，連續(xù)兩年種下的種子要不成苗就枯死了，要不結(jié)不成穗，大伙都死心了?！?p> 唐無病剛想張嘴，又把話生生咽了下去，他知道今年天時將會有所好轉(zhuǎn)，可是該怎么說呢？總不能說自己那輩子從歷史書上看到的吧。
唐無病又問道：“二爺，不知道最近流賊情況如何？可有侵入本鄉(xiāng)？”
說起這個二爺，臉色倒好了許多：“這月早間，聽人說，總督楊老爺招撫了好幾股大盜，張述圣、姬三兒、苗美他們都已經(jīng)就撫，寇眾也都各自回鄉(xiāng)，這里只有神一元還在活動，但也氣焰小了許多，看來流賊已經(jīng)式微。咱們?nèi)ツ暌荒甓荚饬髻\侵襲，光跑到縣里避難就有四次。今年到如今倒還沒有試過，看來楊老爺已經(jīng)把流賊給滅了?！?p> “哦?！碧茻o病不置可否地答應(yīng)著，他心里清楚，崇禎二年，西軍東調(diào)勤王，楊鶴手中無兵，只得想出招撫的敗招，眼前可能暫時平復(fù)下來，可是過不了幾天，賊寇又要紛紛作亂。眼下不過暴風雨前的平靜而已。
唐無病又問道：“那咱村有人為賊嗎？”
提起這個二爺眼睛瞇縫起來，拈須道：“咱們唐家一族，族規(guī)森嚴，自然沒有一人為賊?！钡S即臉色陰沉下來，“如果照這樣下去，恐怕也難以保障那些頑劣的動了邪念。所以這方面無病還要多多用心，多跟他們講講道理?！碧茻o病心中微哼一聲，如果用講道理就可以制止動亂，那中國就不會發(fā)生幾百年一次的鼎革之變了。
聊了一會，唐無病提出了從早上看到唐無錯之后才有的想法：“二爺，無病有個事想找您商量商量?！?p> 二爺?shù)溃骸澳阏f！”
唐無病道：“侄兒想，以侄之才能否中舉還是未知之數(shù)，我唐家一脈百多年來未出過舉人，主要還是因為族中讀書人太少。如果現(xiàn)在不止侄兒一個秀才，而是有兩個三個，那么中舉的機會就大多了。我被鄉(xiāng)里養(yǎng)著，白吃飯也不好意思，不如召集村里七齡至十三齡的娃娃們，教他們認字寫字，說不定其中能有聰慧之人，日后也能成為秀才呢？如此一來，侄兒也算為村里鄉(xiāng)親出了力，受之無愧也。”
二爺一聽連忙擺手：“侄無需擔心，你當教習，那不是分心了嗎，耽誤了大比那可得不償失，不行不行?！?p> 唐無病笑道：“二伯不必擔心，我教娃娃們讀書寫字并不會耽誤太多時間，我可半天教授，半天讀書。如果整日讓我對著書本，估計效果也好不了。為我唐家百年大計，還望二伯同意?！闭f著起身作了一揖。
二爺看他神情誠懇，沉吟著在窯洞里轉(zhuǎn)了兩個圈，緩緩道：“教習不是不好，只是眼下正是逃荒的門檻上，吃都吃不飽，誰還有這個心思。唉……不過無病有這個心，我還是要代全族感謝你的?！?p> 唐無病道：“現(xiàn)在村里士氣很低，一個主要原因是看不到希望，讓鄉(xiāng)親們的孩子讀書，本身就是給他們希望。或許不能真正解決糧食問題，但也能讓村里安定一些?！?p> 說到穩(wěn)定士氣，二爺?shù)故莵砹伺d趣，聽無病說完也點點頭：“嗯，這樣也好，我可以給大家伙說說，誰有興趣就讓他們跟著你讀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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