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事先約好的時間,王仲明來到了棋勝樓——雖然答應(yīng)了加入棋勝樓,但有些事情還是要事先說清楚的,金鈺瑩和陳見雪在這件事中所起的作用是穿針引線,真正可以拍板做決定的,還得是陳淞生本人。
走進棋勝樓的院門,卻見樓門旁擺了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老一少兩個人正在對弈擺棋,老的是老金頭兒,少的是金鈺瑩,看棋盤上棋子擺的并不是很多,很明顯,至少是讓六子的指導(dǎo)棋。
“呵,偷得浮生半日閑,很會享受生活呀?!蓖踔倜飨蚨舜蛘泻?。
吃完了中午飯,曬曬太陽,再殺上一盤,既消磨了時間,又享受了陽光的溫暖,增進了爺孫倆的感情,所謂的天倫之樂就是如此吧?金鈺瑩在那里隨手應(yīng)對,滿臉笑意,全然沒有昨天和曹雄對決時的沉重嚴(yán)肅,老金頭雖然愁眉苦臉,一個勁兒的嘆氣搖頭,卻是樂在其中,樂此而不疲。
“噢,呵呵,是小王呀,過來過來,快幫我支兩招,大事不妙,你快看看這塊棋還能不能活?!迸ゎ^見是王仲明,老金頭兒笑著招手叫道。
金鈺瑩也抬起頭來,目光和王仲明在空中撞上,臉微微一紅,表情有點尷尬,“王先生,您來啦。”嘴上說著,眼睛不自覺地躲過一邊。
這個小姑娘,大概還在為昨天下午在陶然亭公園哭鼻子的事兒而不好意思吧?
“呵,是呀?!眮淼絻蓚€人身旁,低頭看棋局,金鈺瑩的白棋正在全力圍捕一團黑子,黑子棋形笨重,出頭不暢且眼位也不夠豐富,顯得非常危險。
“怎么樣,能不能活?”老金頭兒再次催問道——和孫女兒下棋自然談不上壓力,贏也好,輸也好,都是個樂呵,不過好輸不如賴贏,能贏的話當(dāng)然比輸了更開心,至于別人的支招......輸了當(dāng)然是別人的錯,贏的話,當(dāng)然是還自已的功勞了,誰讓最后決定落子哪處的只能是自已.
王仲明笑了,“呵,這塊棋活有活的辦法,死有死的好處,不過我不能說,您還是自已看著辦吧?!薄泳?,黑棋的優(yōu)勢太大,上手一方使用帶有無理性質(zhì)的手法是沒辦法的事兒,自已要是幫老金頭兒支招,這棋也就沒法下了。
“呃......,什么意思?為什么不能說?......,噢,你怕她不高興呀?......,呵呵,孫女,行不行呀?”老金頭兒笑著向?qū)O女兒問道。
“爺爺,您就別難為人家啦。王先生是有正經(jīng)事兒要做,別耽誤人家?!苯疴暚撪凉值馈妥砸训臓敔斚缕寰褪且粋€玩兒,目的是為哄老人家高興,輸贏都無所謂,所以有人給爺爺支招她并不在意。問題是,和王仲明認(rèn)識的時間并不是很久,雙方的關(guān)系也沒熟到可以隨便玩笑,隨便支使的程度,爺爺這樣叫人幫忙支招,是不是有點兒過份,會不會讓人家有反感?
“呵,別這么說。你爺爺問我,那就是相信我,我不說,是因為怕影響到他原來的思路。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就說一句吧?!本瓦@么進樓去,怕會被老金頭認(rèn)為自已擺譜,王仲明笑道,“棋子死了比活著的作用更大,只要您想開了,外面的世界大得很,金大爺,您不用著急落子,多想一些會有好處的?!?p> “呃......,你是說棄子?.....”老金頭兒一愣神,旋即回過味兒來。
“呵,這是您自已想的,和我沒關(guān)系。金老師,不如讓你爺爺先仔細(xì)想想,你先帶我去見你們總經(jīng)理好嗎?”王仲明笑道——越是高妙的招法越是難以掌握,因為那是由一連串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構(gòu)思所組成,其中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問題,都可能導(dǎo)致著手的惡手化,所以,與其告訴對方具體著法,不如啟發(fā)對方的思路,讓對方自已去制訂具體的方案。
“對對對,瑩瑩,你先帶小王去見老陳去,我不著急?!崩辖痤^倒是很痛快,不知道是想趁孫女兒不在的期間另找援兵還是另有想法,總之,他很樂意孫女兒陪著王仲明去見陳淞生。
“這......,好吧,不許偷挪棋子,我看的出來的!”陪爺爺在樓門口下棋,本就是為了等王仲明來,現(xiàn)在王仲明到了,陪爺爺下棋也就可以放在一邊了,金鈺瑩從椅上站起,特意還叮囑了一句,倒好象對面坐著的不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兒,而是一個六七歲大,隨時都可能調(diào)皮耍賴的頑童。
“呵,去吧,去吧?!比绻莿e人,這樣的話很有點傷面子,但說話的人是自已的孫女兒,那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老金頭揮手催著,笑得別提多開心了。
帶著王仲明去見陳淞生,一邊走,金鈺瑩一邊介紹著棋勝棋的情況。
“昨天的事怎么樣了?”見樓道里沒什么人,王仲明輕聲問道。
“呃......,你是說陶然居的事?呵,寫檢查,做檢討,扣獎金,也就這些了?!苯疴暚撔πΓ虑槎紨[在了桌面上,她心里反倒舒服了許多。
“后悔嗎?”王仲明問道。和這些表面化的東西相比,他更關(guān)心的是金鈺瑩心里的感受。
“后悔什么?”金鈺瑩不解問道——身邊的人知道事情的真實經(jīng)過后,大多是安慰她,替他打抱不平,想去向陳淞生求情,把處罰的力度減輕一些,這樣問她的,王仲明還是第一個。
“和曹雄下棋?!蓖踔倜髡f道。
“......”金鈺瑩一時沉默。
是呀,自已應(yīng)該后悔嗎?
如果忍住一時的沖動,沒有和曹雄下那盤棋,自已的自信心就不會受到打擊,同時也就沒有做檢討,寫檢查,扣獎金之類的處罰了,這些難道不是自已應(yīng)該后悔的理由嗎?但是......
“......我不后悔,我只是有點難過?!苯疴暚摀u了搖頭,倔強地答道。
“為什么?”王仲明問道。
“棋輸了,心里很難受,但靜下心來想,這說明我的實力還不夠強,心理素質(zhì)不過硬,想贏怕輸,最后自亂陣腳。我不怪任何人,只能怪自已的天賦不夠,努力不夠。我是應(yīng)該反省,應(yīng)該檢討一下自已,不光是棋盤內(nèi)的東西,也要檢討棋盤外的東西。相比這些,那些處罰真的不重要?!苯疴暚撜f道,這是對王仲明說,同時,也是在對她自已說。
“.....,呵,你能這樣想就好了,這說明你已經(jīng)走出輸棋對你造成的打擊,開始理智的對待輸贏了。說實話,我本以為昨天那盤棋留下的陰影至少讓你的情緒低落三四天的時間,沒想到這么你快就能恢復(fù),很不簡單呀?!蓖踔倜餍Φ馈J芰藗?,捂著蓋著不是辦法,那是逃避和躲閃,可以避過一時,但問題卻還留在那里,敢于亮出來說出來,說明已經(jīng)在面對問題。
金鈺瑩淡淡笑笑,陰影,哪兒就那么容易消除?表面的堅強是做給別人看的,就象處科手術(shù)后留下的創(chuàng)口,合攏了,并不等于里邊的部分也就是好了。
“呵,話說回來,棋雖然輸了,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我用了您筆記本里的招法,效果非常好,只是可惜,曹雄那家伙太狡滑,沒有上當(dāng),不然就沒后面那些事了。”金鈺瑩笑道,她想讓話題變得輕松一些。
“呵,說不后悔,這還不是后悔了?雖說贏棋主要靠對手的失誤,但指望對手的失誤而贏棋就有點兒天真了吧?!蓖踔倜餍Φ馈?p> “天真不好嗎?昨天你安慰我的時候,不也說過我天真嗎?”金鈺瑩的笑容變得燦爛起來,她覺得,和王仲明聊天很有意思,對方似乎有一種特殊的能力,能夠讓人在不知不覺中變的輕松,就象鄰家的大哥,寬容,大度,親切,體貼,如春風(fēng)化雨,潤物細(xì)無聲......,總之,很舒服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