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站在一旁,一直在期待著徐達說出致仕告老的話來。也許最終徐達一個月后還是會去世,但也許說不定他的命運真的就會改變也有可能。
在緊張的片刻之后,看到徐達最終還是同意留下之時,景天的心里即有些失望,又覺得這才是徐達。徐達就是如此,他不好金銀,不好女人,骨子里始終有一股子忠君的思想?;实劢兴粝?,哪怕他就是病的起不了床,他也不會請辭的。
朱元璋感動的上前一把與徐達擁抱在一起,互相重重的拍打著對方的背。這一刻,朱元璋不再是皇帝,徐達也不再是太傅不再是魏國公,兩個人仿佛一下子回復到了三十年前,那個時候他們還正是年青之時,滿心的激昂之情,欲在這元末亂世之中,重辟一番漢人天下,建立起一番不世功業(yè)。
想當初濠州城外,朱元璋主動將自己招募的兩萬兵馬留給了義父郭子興,自己只帶著徐達、湯和、周德興等十八個兄弟離開之時,那時他們也曾如今天這般,兄弟互相擁抱,然后喊著他們要建立自己的功業(yè),然后大口的喝酒,縱馬闖蕩天下。
再想當初潘陽湖大戰(zhàn),明軍初戰(zhàn)幾次失利,他們也曾這般相擁鼓勁,最后終于一舉擊敗了陳友諒的四十萬大軍。
“拿酒來!”朱元璋一聲大吼,面色激動。
雖然今天的狩獵還剛開始,但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勸皇帝不是飲酒之時的。侍衛(wèi)們提出幾大壇酒,打開酒壇往金杯中倒?jié)M,朱元璋不滿的看了侍衛(wèi)一眼。
“不要小杯,給朕和徐兄弟換大碗,換海碗!”
徐達也仿佛回復到了幾十年前的感覺,拋開了心中一直以來的小心謹慎,豪爽道:“對,換海碗!”
大海碗換上,朱元璋和徐達一連飲三大碗酒,頓時整個人更加的激昂起來。仿佛他們已經(jīng)真正回到了三十年前的時候,朱元璋喝完第三碗酒,一把將碗甩到一邊的地上,大喝一聲,用粗曠的嗓子唱道:“云從龍,風從虎,功名利祿塵與土?!?p> 徐達這個時候也將碗中酒飲盡,大聲接道:“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蕪?!?p> “看天下,盡胡虜,天道殘缺匹夫補。好男兒,別父母,只為蒼生不為主。”一旁的信國公湯和、江夏侯周德興等朱元璋當年濠州起兵的老兄弟這個時候也全都激動的跟著唱起來。
朱元璋越發(fā)激動,親自提起酒壇,給自己倒了一碗,又給徐達、湯和、周德興等老兄弟一一倒酒。那些人仿佛一下子都集體穿越回了三十年前,就連藍玉、常茂這些后輩小子們也都激動的端著碗上前接酒,當年他們也只是晚了一點參加紅巾軍,也算是從龍元佐。
剩下的不少如申國公鄧鎮(zhèn)等功臣之子,他們大多都是父兄戰(zhàn)死病死后襲爵的,他們雖有高爵,可并沒有如湯和這些人一樣的和皇帝一起經(jīng)歷過的那些經(jīng)歷。此時有些羨慕的站在一旁看著,卻不敢也拿個碗上前接了酒一起亂唱亂嚎的。
“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方罷手。
我本堂堂男子漢,何為韃虜作馬牛。
壯士飲盡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頭。
金鼓齊鳴萬眾吼,不破黃龍誓不休。”
一遍遍的紅巾軍軍歌唱起,諸人無比興奮。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方罷手,他們唱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與皇帝同村的周德興與湯和兩人還各從御林軍那撥了把刀在一邊舞刀,沒有多久,這些君臣就差不多都已經(jīng)半醉了。
景天從皇帝與徐達開始喝酒起,就一直有些驚訝的站在那里。他沒有想到史上一像留名殘酷與大殺功臣的朱元璋,居然也會有放下皇帝架子,與老兄弟們?nèi)绱睡傯[的一面。
“來,你也喝一杯,小子,朕可是很看好你的。年紀雖小,可箭術(shù)很好,膽識更不錯。要是你再把這碗酒也喝了,那你就酒量也好了。要是你早生個三十年,朕收你為馬前先鋒大將?!敝煸俺镁疤彀l(fā)愣時,將一碗酒塞到他手上。
看著皇帝那笑容,景天一仰脖閉著眼睛喝了。剛才一碗鹿血都喝了,此時一碗酒怕他什么。
“好,好小子,有種?!毙艊珳鸵娋疤煲豢诰秃攘艘煌刖?,笑著上前拍著他的肩膀大叫道。
酒入喉中,景天只覺得馬上就有種天旋地轉(zhuǎn)的感覺,加上先前胃里的鹿血翻騰,他差點沒倒地上嘔吐起來。
“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方罷手。小子,來,一起跟著唱。大碗喝酒,大聲唱歌!”藍玉拍著景天的頭道。景天有些不滿的轉(zhuǎn)頭讓過藍玉的手,對藍玉他實在是沒什么好感覺。此時喝了酒后頭暈時,這種感覺更盛。
“別以為就你會唱歌,我還會唱比這更好好聽,更熱血,更豪邁的歌呢?”景天一連摟著湯和的大腿,一邊不滿的對藍玉道。
“喲,那你唱個給我們聽聽,我倒不相信,你還能唱出什么比紅巾軍軍歌更好聽,更熱血,更豪邁怕歌來!”藍玉借著點醉意,卻是在故意戲耍景天。
景天此時完全已經(jīng)是處于半醉半醒之間,借著醉意,他張口就唱:“狼煙起,江山北望。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一首精忠報國,雖然景天唱起來有點太過稚氣,不能直接唱出那種熱血、豪邁,精忠報國的氣勢來??蛇@簡單卻又大氣的歌詞,還有比較陌生卻又很有熱血的調(diào)子,卻讓眾人都為之眼前一亮。
“我愿守土復開疆,堂堂中華要讓四方,來賀...”
當景天唱完最后一句時,連皇帝朱元璋也不由停下來側(cè)耳聆聽。
“好,小子,唱的好聽。調(diào)子好,詞也大氣。小子,這歌誰教你的?”朱元璋有些虛浮的腳步重重的撲在景天的肩膀上,把景天直接拍的坐到了地上。
費了好大勁,景天才在湯和的幫助下站起來,好半天才算是清醒了些??吹交实勰窃儐柕哪抗?,景天猶豫了好一會后才道:“這是景天聽祖父常講起鎮(zhèn)守北方邊疆的事情,小子聽久了后寫下來的。基本上都是祖父大人的話,我只是精選了其中一些而已。”
朱元璋笑著望了徐達一眼,然后對景天道:“這歌名叫什么,調(diào)子又是哪個教你的?”
“歌名叫精忠報國,是我聽祖父講岳母刺字的故事后想到的。這歌曲子是問娘,讓娘幫著譜的?!本疤旌兜?,剛才唱歌時痛快了,此時卻又覺得后悔了。
朱元璋對著景天一笑,也不知道那笑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轉(zhuǎn)身對曹國公李景隆道:“曹國公,朕怎么不知道令妹還有此等才能啊?!?p> 曹國公李景隆也就和徐允恭一樣年紀,因他父親夏天時故去,所以襲了曹國公的爵位,說來他也是皇帝的曾外甥,也算是皇戚。他呵呵一笑,也算是應(yīng)付過去了。
“堂堂中華,要讓四方來賀!”朱元璋朗聲念誦,突然身軀站的挺拔,目光中突然爆發(fā)出一陣猛烈的光彩來。
“唰!”皇帝一把將腰間所配寶劍撥了出來,明亮的寶劍光芒耀眼,越發(fā)映襯出此時皇帝的威武身姿。此時的他,哪還有半分的醉意之態(tài)。
“景天!”一聲巨喝,景天也不由清醒幾分,抬起頭望著手持寶劍的皇帝。
皇帝持劍而立,威風凜凜,目光直視景天。
“你可知道這把寶劍的嚴厲?”
景天搖了搖頭。
朱元璋舉起寶劍,豪邁笑道:“殺盡江南百萬兵,腰前寶劍血猶腥。山僧不識英雄漢,只顧嘵嘵問姓名。那你可知道這首詩?”
“這首詩大氣磅礴之詩是陛下所作,聽祖父所講,當年陛下潘陽湖大破陳友諒百萬大軍,次日微服訪一寺廟時所作。”
朱元璋大笑幾聲,“沒錯,這把劍就是這詩中所提之劍。當年朕擊敗陳友諒之時,佩帶的就是這把劍。剛剛你所唱的那首詩很好,堂堂中華要讓四方來賀!朕很喜歡,今日就把此劍賜予你!”
景天一愣,雙手捧著沉重的寶劍一時還有些回不過頭來。
這時皇帝又道:“景天,朕很看重你,今日在此許下諾言。將來你若從文,你去參加科舉,考中舉人,朕授你為縣令??贾羞M士,授你為庶吉士,考中探花,授你為翰林院編修。考中榜眼,授你為翰林院侍講學士??贾袪钤谀銥楹擦衷菏套x學士?!闭f完頓了頓,又道:“你若從武,若考中武進士,授你為實職百戶。若你從軍,斬敵首級一千授千戶,斬敵首級三級授指揮使,如斬敵首級五千,授世襲指揮使。你若能斬敵首級一萬,朕封你伯爵,你若斬敵首級三萬,朕封你侯爵,你若能斬敵首級五萬,朕封你為公爵!”
在場諸人聽到此,都不由齊齊一聲驚呼。承諾封伯、侯、公爵,這是何等的不可思議。大明爵位之難封,為歷朝之最??苫实垩巯聟s對一個六歲的小孩公然承諾。
就當眾公侯們以為皇帝的許諾只是至此為止時,皇帝突然舉杯又一飲一碗。然后望著景天,良久后再道:“你若能斬首九萬九,朕封你為王!”
一陣驚呼聲中,太子朱標上前攙住朱元璋道:“父皇,你醉了!”
朱元璋高聲道:“朕還沒醉。今日在場所有公侯都是見證,將來朕若早死。只要景天能殺敵九萬九,那這個王爵由新皇帝來賜封!朕金口玉言,爾等皆為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