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薄薄的似是人皮所制的面具被白衣女子慢慢撕下,云意初轉(zhuǎn)過頭去不忍看,那是一張酷似他母親蕭沉雪的面容,不同的是,他的母親雖然瘋了,但容貌依舊美麗,可白衣女子……
女子的眉眼鼻唇一樣樣展露在澹臺沁眼前,包括左腮上數(shù)道凌亂猙獰的疤痕,澹臺沁止不住倒吸一口冷氣,他認得她,幾乎是在看到她的眉眼時就想起了她是誰。她怎么會成了這樣……心中已肯定,猶疑的問句還是情不自禁的吐出:“蕭浮冰?”
白衣女子點點頭,他還記得她,她就知道她不會看錯人,他不是一個忘恩負義者。
“你……你的臉……”
蕭浮冰勾唇一笑沒有回答,左側(cè)的疤痕隨著她的笑怪異地扭曲。
澹臺沁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惋惜,他還記得那一年白衣若仙的她回眸一笑可謂風(fēng)華絕代。她放了被囚的他和紀泠煙時,曾問他愿不愿意為她留下,一雙純真的眸子閃著期待。他當時為紀泠煙執(zhí)迷不悔,哪怕她已經(jīng)是楚界明的妻。而蕭浮冰又美好得不似人間女子,站在她身旁,他竟然會覺得自己渺小又卑微,所以他義無反顧地拒絕了她,只留下一個許諾,不想再見時,會是這般光景。往事歷歷在目,他突然抬頭問:“莫非是因為那一次!你母親……不……不會,天下哪有這樣狠毒的母親?!辈坏仁捀”卮?,他察覺到自己的唐突,低聲道:“抱歉?!?p> “澹臺沁,我的臉你不必掛心,與你們無關(guān)。十多年前我放走你與紀泠煙,你說日后聽憑差遣的許諾應(yīng)該還作數(shù)吧?!笔捀”贿呎f一邊扯下一幅白紗遮住面容,她不想和他談?wù)撍樕系陌毯?,尤其聽到他說“天下哪有這樣狠毒的母親”,她心里驟痛,恰恰她的母親就是這樣……但她已學(xué)會原諒。
云意初聞言深深看著蕭浮冰,關(guān)于這些他一點都不知道。
澹臺沁望向云意初,握劍的手青筋盡露,“自然作數(shù)?!?p> “好,我不為難你。你與初兒的恩怨日后自行了結(jié),我絕不插手,畢竟你的一臂因他而毀。但我需要附加一個時限,初兒傷愈前你不得對他出手,并且我們一定要去碧海城?!?p> 澹臺沁沉默,心下激烈掙扎。
蕭浮冰看著他的神色道:“初兒是為救楚丫頭才傷成這樣,他即使毀了自己也不會動楚丫頭分毫,這點我可以保證,他此去只為見她一面,不要說傷害,他現(xiàn)在連自保都做不到。如果你還是不信,我可以立誓。”
澹臺沁直視著她的眼睛,那雙大大的閃著純真的眸子浮現(xiàn)在他腦海,與眼前人重疊。云意初不可信,那么她呢,他應(yīng)該可以信她的吧,初見時,她的武功已經(jīng)在自己之上,本可以用武力通過,可她沒有。半晌后,他薄唇微啟,語調(diào)沒有半絲溫度,“云意初,我會將你放在最后?!?p> 云意初冷冷看他,兩人目光交匯,眼底的殺意誰都沒有掩飾。
澹臺沁偏開頭,劍鋒緩緩還鞘,他默然讓道路邊,殺氣斂去,拉車的馬兒終于回復(fù)正常。當馬車與他擦身而過時,他聽到蕭浮冰低如耳語的話:“澹臺沁,我們兩清了?!?p> 他目送馬車漸行漸遠,兀自苦笑,他終究無法做一個無信無義之人,好在碧海城是戈兀山莊的地盤,葉離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他暗自盤算著云意初可能做出的對笑幽不利的一切舉動,最后還是決定先通知軒轅晨空立刻趕往碧海城,這樣他才能安心。
打定主意他向洗劍閣在盤羲城的暗樁行去,沒走出多遠,數(shù)十條黑影陸續(xù)從天而降,形成包圍之勢的同時不由分說廝殺上來,澹臺沁大驚下凌空掠起,卻觸到空中支起的一張看不出質(zhì)地的絲網(wǎng),一根根細絲看上去脆弱,實則堅韌無比,他的劍斬上去沒留下任何痕跡。他皺眉飄落在地,現(xiàn)在他的處境就像被關(guān)進一個籠子,絲網(wǎng)是籠頂,層層疊疊的黑衣人是籠壁,出不去就只能惡斗了。他揮劍抵擋的間隙掃視眾人,這群人是什么時候盯上他的,他甚至絲毫沒有察覺,會是誰派來的?他哪里知道,為了堵截他,一月殺排行前三十的頂尖殺手傾巢而出,他們心中只記得一個命令:“截殺澹臺沁,不容有失?!?p> 這會兒已經(jīng)走遠的蕭浮冰和云意初全然不知澹臺沁危急的處境。
“小姨,其實我也想問,你的臉到底是被誰毀掉的,真的與澹臺沁無關(guān)?”
蕭浮冰扯掉面紗,這張臉她只有在澹臺沁面前才會在意吧……她用手指摩擦著一道道疤痕,陷入回憶中。
云意初看著她的動作,雖然知道那些參差猙獰的傷痕已經(jīng)不會再疼痛,但他還是忍不住拉住了蕭浮冰的衣袖。
蕭浮冰抬眸微笑道:“這些傷痕是你外婆拿簪子一道道劃上去的,因為你娘,也因為澹臺沁。都過去了……不要再提了,再遇才知道早已經(jīng)找不回當年的心境?!?p> 云意初聽罷欲言又止,蕭沉雪從不對他提他的外婆是怎樣一個人,他從蕭浮冰簡單的言語中卻聽出很多很多東西,思想片刻后,他終還是問道:“小姨,你看著他的眼神和看別人完全不同,那里面我讀到了愛意,你和他怎么會遇到?你的臉……關(guān)于我母親我大致猜想的到,澹臺沁呢又是為什么?”
蕭浮冰注視著云意初,原來直到現(xiàn)在她的眼神還是學(xué)不會隱瞞。“我對他只是曾經(jīng)。一時心動遠越不過母女親情,你外婆其實不必這么做,我也不會像姐姐一樣背棄她的。至于和他的相遇……是因為紀泠煙?!彼徽f了半句突然道:“提起這個,或許我應(yīng)該將一件東西交給楚丫頭呢!反正放在我這里也沒什么用?!?p> “是什么?”
蕭浮冰高深地一笑道:“你不須知道?!?p> 云意初剛想追問,被胸中翻騰的氣血堵回,觸目的腥紅逸出他的唇角。
蕭浮冰臉色沉下來道:“現(xiàn)在知道難受了?方才我要再晚一點,就算你擊退澹臺沁,還有命去碧海城么?”
云意初還她無力的一笑,身子傾斜倒在旁邊的靠墊上,蕭浮冰看著失去意識的云意初,一只手搭上他的后心,將源源不絕的真氣輸進他體內(nèi)。她搖搖頭,眼中泛著憐惜,能為心中所愛去付出去爭取,或許也是幸運的,她早已經(jīng)失去了這樣的權(quán)利,只希望云意初不會如她一般品味著遺憾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