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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眉

第十章 弦斷

晚晴眉 墨千心 3242 2009-04-14 13:23:22

    閣主大安,洗劍閣上下無一人不歡喜,澹臺沁這幾日一直非常忙碌,笑幽時常在夜半看到他書房搖曳的燭火,以及窗紙上那伏案的側(cè)影。

  軒轅晨空請辭回了山下的軒轅世家,臨走時,他與澹臺沁在書房密談了一個多時辰,笑幽隱隱覺得,他們的密談與她有關(guān)。緊接著澹臺沁開始將很多事務(wù)派給笑幽處理。笑幽對這些并不陌生,十二歲起,她已經(jīng)可以幫軒轅晨空處理部分奏報,對于閣內(nèi)的情況,她大概比八年未理事的澹臺沁還清楚幾分。她也曾偷偷利用手中權(quán)力派人尋找冥玉令和鳳凰血,但正如預(yù)料般,一無所獲。

  繼軒轅晨空后,江重重亦準(zhǔn)備返回羽國,下山前,笑幽去送,離別總是有些感傷,淡淡的離愁讓兩人沒有像往常一般互相暗損,反而使得氣氛有些尷尬。笑幽不知該在他走前說些什么,她遠沒自己預(yù)想般那樣善于表達感情。

  江重重笑了笑道:“來送我,也不帶點禮。沒拿的出手的,彈支曲子送送也好嘛,聽了五年你的琴,都養(yǎng)下了習(xí)慣,回去后可好些日子沒的聽?!?p>  聽了五年……?等等他到底在說什么……原來禁地里……一直都聽得到!笑幽呆愣當(dāng)場。原來是這樣……那個笑著說從未聽到琴聲的人,聽懂了她的琴,聽懂了她的心,所以他說,他聽不到。

  江重重看著臉色突變的笑幽,不明白哪里說錯了,疑惑著喊了聲:“笑兒?”

  笑幽欲哭又帶笑的眼,看了看江重重略顯擔(dān)憂的表情問道:“阿重,告訴我,事實上他早就可以出關(guān)了對不對!但直到五年之期前一天,他還沒有決定是不是要出來對不對!”

  江重重一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急急扔下一句:“你想多了丫頭,時候不早,我走了……有空來羽國看我。”便飛快帶著隨從下山而去。

  笑幽看著江重重離開的方向,緩緩倒在雪地,她伸展手臂,抓了一把雪緊緊攥在掌心。原來在情愛里,她真的好幼稚。澹臺沁他,大概是聽了那一首訣別之曲,才決定見她的吧。他和軒轅晨空不讓她進九重天,是要她在漫長歲月里斷了這份不該有的念想,從頭到尾,全是她一人的自作多情,執(zhí)著地想要替紀(jì)泠煙,替莫倪,還他一份完整純粹的愛,卻自欺地忽略了關(guān)鍵——他根本不需要她的愛,就像他給她,她不需要的身份一樣。

  既然如此,第二天何必出關(guān),她已用琴音送了訣別之意,他不要她,那讓她心冷離開不是正好。還是……他心底對她也有一份不舍……不舍與她訣別,只不過夾雜著太多東西而不愿意去看清他自己的心。

  她坐起來,心中有了決定。他不敢看自己的心,那就讓她來替他剖開來看個清楚。她不要再吊在半空里,上不得也下不去。凄凄怨怨只愿長伴君身側(cè),她做不來!下月十四,是他的生辰,就那天吧!

  七月十四,天門山下已是酷暑難耐的時節(jié)。笑幽從峰頂望下去,隔著層層薄霧依舊可以看到山下蔥蔥的綠意。今日笑幽裝扮得極為嬌俏,褪了湖藍色衣裙,一襲淺粉色綢衣完美的勾勒出少女輕盈的線條,鬢側(cè)壓一朵水橫枝,清麗中透一絲嫵媚、兩分溫柔。

  澹臺沁素來不喜閣內(nèi)眾人為他慶生,今年也不例外。沒有紛鬧的壽宴正合笑幽之意,今夜的獨處,她策劃已久。

  精致的晚膳擺在灼子軒正廳,笑幽特地備了幾壇子好酒,支開淼淼和陳默兩人,靜靜等待澹臺沁赴約。

  “笑兒今天打扮很獨特,長大了,開始愛美了?!卞E_沁進門,眼前一亮,笑著調(diào)侃笑幽。

  笑幽不答,拉他入座。布菜斟酒,若非旁人不知她的心思,定會贊嘆這好一副天倫之樂的畫面。酒至半酣,笑幽起身,說有禮物送他。施施然轉(zhuǎn)回房中,不一會抱了琴進來。

  澹臺沁見到抱琴而立的她,下意識握緊了酒杯道:“笑兒莫非也學(xué)了琴?”

  笑幽點點頭,將琴輕放在矮幾上,席地而坐,輕聲答道:“習(xí)琴已近八年?!闭f完再不看他,定了定心神,二指落弦,一曲《縛絲》隨指尖撥挑漾開滿室的濃情蜜戀。這支曲,她在禁地外,彈了不知多少次?;叵胛迥觊g每一日的思念,琴音便陡然帶了少許化不開的清愁。

  澹臺沁劍眉微攏,如果說以前只是他和軒轅晨空的猜測,今日這一曲,卻是明明白白毫無隱藏的示愛。他要拿這孩子怎么辦……她為什么不懂,她年幼時與自己的那份牽連衍生出的并非男女情愛……那只是依賴、感激或者是內(nèi)疚。他連灌幾杯烈酒,心底默道:泠煙,或許從開始就有什么錯了,錯到今天不可收拾的地步。

  “笑兒,停下。”

  笑幽苦笑,連聽他都不愿聽完么,琴音沒停,幾個急音迸出,曲調(diào)一轉(zhuǎn),她彈起前世的曲子,檀唇輕啟,她對他唱:“留人間多少愛,迎浮生千重變。跟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嘩啦一聲,酒杯落地碎裂的聲響,伴著琴弦“錚”一聲斷裂的余音掃過后,正廳里靜得連呼吸都在這一刻凝滯。

  斷裂的琴弦在笑幽指尖留下一道細細的血痕,她垂頭,發(fā)絲流瀉,映著燭火,她的側(cè)臉也隨之明滅難辨。

  “為什么,忍心讓我空等那么久?”

  “既然已下了決心拒我于千里,為什么出關(guān)?!?p>  澹臺沁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得到她瘦削的肩微微顫抖。是啊,為什么出關(guān),本可以用繼續(xù)回復(fù)功力靜心閉關(guān)為借口就此讓她死心的。為什么聽到那天她絕望的琴音,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

  “我愛你。所以也請你拋開所有,看看你自己的心?!蔽覑勰?,這三個字,她說得艱難……因為她不敢去想會有怎樣的結(jié)果。

  “笑兒!那根本不是愛!這樣小的年紀(jì),怎么會懂什么才是真正的男女情愛!今日說開也好,我不想你誤了自己一輩子。你娘也絕不會希望看到現(xiàn)在你這個樣子。從初見,我便將你作為自己女兒來對待,有時看著你,便會想,若當(dāng)年你娘選擇的不是你父親,或許她和我也會有一個你這樣聰明可愛的女兒。所以不要再污了這份純粹的親情。”

  笑幽這時想起了瑞聚合冬院井底的水道,那冰寒刺骨的感覺遠沒有此時來的凜冽。冷……好冷……他可以不愛她,但不能否定她對他的是真正存在的愛。他可以拒絕她,但不可以說這份愛骯臟到會污了他對她的親情……她緩緩抬頭,一雙嬰兒藍的眼眸盈盈發(fā)亮,澹臺沁看到那雙眼睛,微微一震……

  “澹臺沁,我從未喊過你一聲義父,什么女兒,什么父女之情,是你強加給我而已。我愛你,從十五歲起初來這個世界便愛上了你,為了短短十六日的相處,我苦苦念了你八年,你喜琴,我為你彈。你嗜酒,我為你品。你愛詩詞,我為你作。你視洗劍閣為家,我為你守。你為我訂的第一套衣裙是湖藍色,我便獨愛湖藍色。你喜歡女子清麗出塵,我便從不點妝……你告訴我,如果這還不是愛……那什么才是你口中的愛……”

  十五歲?面對笑幽道出的真心話,澹臺沁聽得糊涂。他以為她是癡癲了,轉(zhuǎn)而又笑自己,他對紀(jì)泠煙何嘗不是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癡狂。因得不到,那癡狂就如同野草,在血液里蔓延生長,吞噬人全部的理智。她母親欠他的情債,他還沒有可憐到需要女兒來償還。溫言相勸是沒用的,只有徹底斷了她這份不該有的念想,才是對他們都好的方法。他冷視她,語調(diào)陰沉:“夠了,女兒家哪有將情愛掛在嘴上,讓人輕視!晨叔怎么會將你教成這個樣子,絲毫不懂得矜持,回房去好好想想你的身份,現(xiàn)在的你究竟配不配做洗劍閣的少主。”

  她對他說愛,原來只會叫他輕視啊……她的身份,呵呵,少主?讓他輕視的她,如何還配擔(dān)得起這么高貴的身份?她漾起一朵詭異的笑,將幾縷滑在胸前的長發(fā)撥去背后,發(fā)絲順著手指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度,她深看他一眼,眼眸燦若星辰。

  她的瞳孔太亮,這樣的眼眸讓澹臺沁只想遠遠避開,仿佛再在那目光下一刻,便會被灼傷。他側(cè)頭走向門口,卻不想笑幽身影一晃,拉住了他的衣袖。

  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讓澹臺沁忽然回想起她六歲時的摸樣,一雙小手在莫倪的尸身前輕輕拉住他的衣襟,滿眼淚光。一股無名火竄起,他揮袖甩開她的手,卻看到她明媚地一笑,對他道:“請讓我先走……義父?!?p>  她沒有回頭,一步一步,仿若走在刀尖上。她想起了童話里的美人魚公主,忍受著踏在利刃上的痛楚為王子起舞。而現(xiàn)在,她也可以忍受這樣的痛楚,為他離開。

  是的……離開……

  他沒有追來,笑幽輕聲在崖邊自語:“夜晚看不到那群鶴呢,我不是蓑雨鶴……飛躍不了他如同喜馬拉雅山脈一般的心房?!彼龑⑹志従彿旁陔x山的機關(guān)開啟處,暗門移動,她看著望不到底的石階,出神片刻后,將鬢邊壓著的那朵水橫枝摘下,粉白色的花朵依舊在盛放,她松開捏著細莖的手指,水橫枝脫離了束縛,落在暗門旁的青色巖石上。

  蜿蜒如綢帶般懸在空中的石階,淡粉色的身影飄飛而下。蕩古峰……澈今洞……龍息鳳骨珠,她或許該考慮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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