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椒房殿
“哦,你遇到陛下了?”衛(wèi)子夫拿出手帕為霍去病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說道。
“嗯?!被羧ゲ↑c了點頭,說道,“剛才和三位表妹在外面遇上了。陛下在和主父大人、韓大人商量國事呢?!?p> 衛(wèi)子夫眉頭微皺,問道:“那他們現(xiàn)在?”雖然說,在衛(wèi)子夫懷劉據(jù)期間,劉徹的寵愛漸漸偏向了后宮的王夫人和李美人,但是如果有行到椒房殿,還是會進(jìn)來坐上一坐,吃頓便飯什么的。這也是衛(wèi)子夫恩寵未衰的重要標(biāo)志,所以劉徹在遇到了霍去病后,卻過椒房殿而不入的行徑,不由得讓衛(wèi)子夫有些擔(dān)心。
“陛下帶著兩位大人出宮了?!被羧ゲ?yīng)道。
“出宮?”衛(wèi)子夫吃了一驚。雖然劉徹少年時,也有過任意妄為,微行出宮的胡鬧事跡,但是從她入宮以來,劉徹還真沒做過這樣的事情。沒有任何預(yù)警的突然出宮,實在讓人很驚訝。衛(wèi)子夫問道:“是去哪位王侯家探訪嗎?”
霍去病連忙搖頭說道:“不,不是的。陛下讓楊公公去尋了一套白衣來,是打算微行去茂陵邑?!?p> 衛(wèi)子夫喃喃自語道:“怎么會忽然想到去茂陵邑?是去看茂陵的進(jìn)度嗎?”
“不是啊。”霍去病搖了搖頭,說道,“我聽說是去看韓墨大人心儀的女子。”
“韓墨?”衛(wèi)子夫重復(fù)了一遍這個名字。她是最了解劉徹的,這個帝王固然有冷酷無情的一面,但是若他真的對哪個臣子有了好感,那么也會給與他們毫不猶豫的信任和巨大的恩寵,一如對主父偃,一如對公孫弘。她腦中浮現(xiàn)出韓墨總是云淡風(fēng)輕的笑容,看來那個溫文儒雅的年輕人會成為第三個人呢。
……
劉徹帶上了韓墨、李敢并幾個侍衛(wèi),從側(cè)門離宮后,一路向茂陵邑行去。原本他還想叫上主父偃同來,卻被主父偃以須監(jiān)督出征糧草運輸為借口拒絕了,因此便只有韓墨跟隨同去。騎在馬上,看著路邊的風(fēng)光,劉徹不覺想起自己當(dāng)年被竇太皇太后壓制,經(jīng)常策馬離宮的那段時光,當(dāng)時總是用姐夫平陽侯曹壽的名義,在外面胡作非為,如今想來真是恍如隔世。
說來,姐夫近來的身體似乎不大好,回宮之前可以去姐姐那里看看他。劉徹如是想著。
一路上劉徹的心情很好,不斷地指著一路上的風(fēng)景和韓墨二人談笑,氣氛很是輕松。
不一會兒,一行人已經(jīng)來到了茂陵邑陳府門前,一個侍衛(wèi)在劉徹的示意下,敲響了陳府的大門。門很快就打開了,開門的是陳東。陳東望了望李敢,恭敬地問道:“這位爺,你找誰???”
“左內(nèi)史韓墨大人攜友前來拜訪貴主人?!笔绦l(wèi)拱手行禮道,因為劉徹說了是微行,所以他們只能以韓墨的名義前來拜訪。。
陳東是認(rèn)識韓墨的,畢竟前幾日才來過,他遙遙朝韓墨點了頭,然后說道:“這位大哥,請告訴韓大人,我們家小姐和徽臣小姐都出去了,他們來晚了?!?p> “出去了?去哪里了?”侍衛(wèi)皺眉道。他來自宮中,總覺得皇帝想見的的人自然應(yīng)該乖乖待在府中厚著,還真沒想到會遇到人不在的畫面。
“茂陵邑新開了一家叫‘食為天’的食肆。我家小姐去那般嘗鮮了?!标悥|規(guī)規(guī)矩矩地回答道。他就是因為機(jī)靈過人才被陳嬌挑出來作門房的,陳嬌可不希望自己的門房狗眼看人低,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知道韓墨身份的他,不敢慢待這一行人,忙說道:“若是幾位不介意,可以在府中稍待片刻,小的去請小姐回來?!?p> 侍衛(wèi)不敢擅做主張,回身向劉徹說明了一切,詢問劉徹的決定。
劉徹并沒有想到這個女子居然會不在,他轉(zhuǎn)頭對韓墨笑道:“沒想到這位姑娘如此難見。果然是所謂佳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啊?!?p> 韓墨知道皇帝是在開玩笑,也回之一笑,便說道:“不如臣隨陛下入內(nèi)等候,讓人去請她來?!?p> 劉徹卻搖了搖頭,說道:“我們?nèi)ツ鞘碁樘炜纯窗?。既然都來了,也不差這幾步?!?p> 他既然都開了口,其他人自然沒有意見。于是一行人又慢悠悠地到了食為天前。這座兩層高的建筑明顯剛剛經(jīng)過整修,一股勾人的香味從里面?zhèn)鞒觯弥車娜硕疾蛔〉叵騼?nèi)張望。劉徹挑了挑眉,沒想到這宮外的廚子手藝居然會在御廚之上,他翻身下馬,將韁繩交到侍從手中,向店內(nèi)走去。
食肆內(nèi)的設(shè)置倒是十分簡單,和一般的店鋪沒什么區(qū)別,原先那令人嘴饞的香氣正是從幾個食客的桌上發(fā)出的。食肆的掌柜為人老成持重,他看到劉徹一行人身份不凡,立刻迎了上來。
“幾位爺,上二樓的雅座嗎?”掌柜熱切地問道。
韓墨正想開口說自己是來尋人的,劉徹卻先開了口,說道:“掌柜的,可有兩位女子來你這里就餐?姓陳的?!?p> 要知道這個年代,女性的地位雖然并不低,但是女子聯(lián)袂出行還是比較少的,所以他一提,掌柜的臉上立刻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事實上也不能不了然,這兩位姑娘可是客棧的幕后老板呢。
劉徹呵呵一笑,給了李敢一個眼色,李敢立刻從懷中取出幾貫錢,交到掌柜的手中,說道,“你給我們挑個好位置,就在她們的雅座旁。”
“好的?!闭乒裎疵馊侨松刹桓揖芙^,只得殷勤地帶著劉徹等人上了樓,送到了雅座中,送上了幾盤炒菜,緩緩?fù)讼?。而此時身在隔壁的陳嬌和劉徽臣則早已經(jīng)得到了店內(nèi)伙計的報訊,知道來了一群人尋自己。反正此時正事已了,她們也就放開心懷品嘗菜肴,打算等酒足飯飽再去應(yīng)付那群人。
劉徹原本的主要目的只是來尋那神秘的陳姑娘,誰想到,到了這食為天后,發(fā)現(xiàn)此處的菜色確有非凡之處。他舉箸嘗了嘗味道之后,便吩咐韓墨等人不必拘束,也坐下同吃。他的耳朵卻還集中精神聽取著隔壁的動靜。他當(dāng)然不知道陳嬌早得了人報信,只是一餐下來只聽得隔壁竹筷碰盤子的輕響,還以為隔壁的兩位女子是食不語原則的忠實信奉者。在他繼續(xù)要放棄這無聊的窺聽,讓韓墨去請那陳姑娘來一見的時候,隔壁忽然有了動靜。
“姑姑,我們回去吧?!币粋€陌生女子的聲音從左邊傳來,傳入了劉徹的耳中。劉徹挑了挑眉,心道,可算是開口了。不過他從稱呼中他猜出,這聲音并不是正主。他嘴角含笑,靜靜等待著另一個女子開口。
“嗯。這就回去。左右也沒什么事情。”
熟悉的聲音,雖然已經(jīng)兩年多未曾聽聞,但是劉徹卻還是馬上辨認(rèn)出了聲音的主人的身份,手上的筷子幾乎要因為震驚而掉落了。
“公子,你怎么了?”一直小心伺候著的李敢馬上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不對,急忙問道。劉徹陰沉著臉,沒有回答他。韓墨亦發(fā)覺了劉徹的異常,他和李敢對視了一下,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驚疑不定。
這時,又響起了另外一個男子的聲音,正是剛才將他們送進(jìn)雅座的那個掌柜。
“陳姑娘,你們要回去了嗎?”
“嗯。掌柜,你們廚子那道魚香肉絲手藝進(jìn)步不少呢?!?p> “呵呵,多謝陳姑娘夸獎。”
“哪里,這也是你們廚子夠努力,當(dāng)?shù)闷鸢?。?p> “我已經(jīng)讓人去牽姑娘的馬,姑娘等等馬上就到?!?p> “有勞掌柜了?!?p> “應(yīng)該的”
說話聲漸漸遠(yuǎn)去,直至沉寂,劉徹的臉色令整個室內(nèi)的氣壓變得很低很低。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正好可以望到門口的情景。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蒙面女子和一個穿著淺綠色衣服的少女,被一個黑色衣服的男子扶上了馬車,呂掌柜在一邊恭敬地為他們送行。
“陛下?!表n墨看劉徹呆呆地望著,不由得擔(dān)憂地開口詢問。劉徹仿佛被這一叫驚醒了一般,飛快地下樓,騎上馬,追著前方的馬車,李敢、韓墨等人不敢放松,忙在后面追著。
馬車行得并不快,慢慢地向劉徹他們來時的方向行去,很快就到了陳府門口。劉徹追到時,正好看到陳嬌等人下車,打算入府。
“姑娘,等一下?!痹诒娙颂みM(jìn)門之前,劉徹開口喊道。
陳嬌等人轉(zhuǎn)頭一看,是一個穿著淺褐色衣飾的青年男子,正立于馬上對著自己等人說話,背光的他看來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請問,你是?”陳嬌禮貌地開口問道。
“小姐,他就是剛才和韓大人一起來拜見的人?!遍_門的陳東已經(jīng)認(rèn)出了劉徹,忙插嘴說道。
“公子有禮了?!标悑闪私獾攸c了點頭,禮貌地對劉徹行了個禮。兩人說話間,韓墨等人也已經(jīng)追上了劉徹。
陳嬌看到韓墨,沖他一笑,雖然隔著面紗。她心情十分愉悅,因此自從韓墨前來拜訪后,家里附近鬼鬼祟祟的人忽然都消失不見了,可見韓墨的分量,而這些監(jiān)視者的消失則意味著她的逃逸計劃多了一分成功的可能性。她遙遙對韓墨說道:“筠長來啦。要進(jìn)來坐坐嗎?”
和陳嬌做了十余年的夫妻,又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劉徹,對于陳嬌的一顰一笑都是那么的熟悉,他輕易地看透了面紗下陳嬌的笑臉,那微彎的眼角,那發(fā)亮的眼眸,都是阿嬌心情絕佳的標(biāo)志。但是此刻她的愉悅卻讓他極度不悅。見到陳嬌的韓墨,有那么一瞬間將身邊的至尊帝王完全遺忘,他輕咳了一聲,答應(yīng)道:“多謝陳姑娘,那墨就不客氣了?!?p> “請用茶。”陳嬌令阿奴送上泡好的茶,放到韓墨和劉徹的面前,示意他飲用。
這對韓墨和劉徹來說是個新奇的經(jīng)驗,其時還沒有這樣飲茶的。而陳嬌,也是在得到了余磊留下的筆記本后,才知道了炒茶的制法,終于能夠喝上自己習(xí)慣的茶。韓墨喝了一口茶后,不由得露出了驚訝的神情,說道:“這是?”
“是我自制的茶?!标悑啥酥璞鞓返卣f道,“香吧?也多虧了阿奴手工了得,竟然將工序做得一道不差。呵呵。要是我自己來,可就沒那么多的精力呢?!?p> 韓墨低頭又吮了一口,贊嘆道:“真是好茶。你總是能給我?guī)韺映霾桓F的驚奇?!?p> “呵呵,不過是些雕蟲小技。”陳嬌回道,她的眼睛瞥向自打進(jìn)來就一直不說話,死死盯著自己的劉徹,遲疑地問道:“不知道這位公子是?”事實上,若不是因為劉徹是跟著韓墨前來,但憑他此刻死盯著她看的色狼樣,她會讓他在敲門的第一時間就吃閉門羹,更遑論登堂入室了。
韓墨遲疑地看了劉徹一眼,他此刻才想起這個低氣壓存在。
“在下,王通。”劉徹的主動回答解除了韓墨的為難。
“王公子?!标悑捎焉频鼗氐?。
劉徹微微一愣,因為她此刻的鎮(zhèn)定,他對自己的判斷產(chǎn)生了一絲懷疑。如果她是阿嬌,絕無可能在面對自己的時候,還這么鎮(zhèn)定。
“……”
“王公子?”陳嬌奇怪地發(fā)現(xiàn)眼前人竟然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只是一直盯著自己發(fā)呆。
“失禮了?!眲乇粡纳钏贾袉拘眩蛋底晕页靶α艘环?,縱使她便是阿嬌又如何,自己何須這般失態(tài),“在下沒想到開創(chuàng)彭城煤行的人,會如此年輕。一時失態(tài)。”
對于他的話,陳嬌一笑了之,雖然她并不認(rèn)為眼前這個看來心機(jī)深沉的男子會因為這個而如此失態(tài)。她將注意力重新轉(zhuǎn)向韓墨,說道:“筠長,你今日來是?”
“我是來……”韓墨頓時有些噎住了。因為本就沒什么事情,只是君命難為才來了這么一趟,結(jié)果要求前來的那個人卻在見到陳皎的那一刻開始失常到現(xiàn)在。
“是在下聽聞姑娘多才,只身創(chuàng)建了彭城煤行,所以特意請筠長帶我前來拜訪。想了解姑娘的身世和師承?!眲爻鲅詾轫n墨解圍,同時不著痕跡地觀察著陳嬌。
“在下只是一個普通女子罷了,哪里有什么師承。”陳嬌微微皺了皺眉,她沒想到,韓墨居然會為了滿足某個人的好奇心而帶人來探她。這一個月里因為好奇而來拜訪她的富家子弟,可也有不少,只是那些人她一個都懶得理會,沒想到今天倒霉被抓住,被迫接待的這人也是因為好奇。如果是司馬遷那樣的歷史名人,她還有心思接待接待,但是王通?無名小卒,她真有些不想理會這人。
“普通女子?普通女子恐怕不能讓衛(wèi)青將軍和韓墨內(nèi)史傾心吧?”劉徹將衛(wèi)青和韓墨的名字用重音重重讀出,帶著一絲他自己也不甚明了的憤恨。
陳嬌只注意到他話中的衛(wèi)青二字,猛然想起之前劉徽臣撒下的彌天大謊,知道那謊言開始形成影響了,她愣了愣神,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而一直安靜地待在一邊的劉徽臣忙接話道:“那是衛(wèi)青將軍的厚愛。至于韓大人,他和我姑姑之間,光風(fēng)霽月。王公子且莫亂說。”她口中雖然如此辯解,眼睛卻別有深意地看了韓墨一眼。經(jīng)過這兩次的接觸,她算是看出來了,眼前這位韓大人對陳嬌姑姑怕是癡心得很。只是平素很是機(jī)靈的姑姑卻在這事情上顯得十分遲鈍,竟然遲遲沒有發(fā)覺,只希望這位王通的胡言亂語別讓姑姑忽然醒悟了才好。
反應(yīng)過來的陳嬌不是很高興地擺出臉色,說道:“若韓大人和王公子沒有別的事情,就請吧?!闭Z氣中有著濃濃的逐客意味。
韓墨亦被劉徹剛才那一語弄得很是尷尬,是以此刻陳嬌出言趕人時,他絲毫沒有想到身邊人是九五至尊,只忙著拉起劉徹告退,生怕令陳嬌心中不快。劉徹沒有任何推拒地被韓墨帶出了大堂,臨出門前,他還一直用充滿疑惑的目光注視著陳嬌。
……
未央宮,一如既往的莊嚴(yán)和華麗,劉徹獨自坐在宣室殿里,緊蹙著眉頭,默默回想著今日的簡單會面。
不,不是她。
多年夫妻加上從小到大的情分,劉徹自認(rèn)很了解陳嬌,即使這兩年在宮外有過什么奇遇,也不可能完全改變一個人的心性,讓她在面對自己的丈夫時還這么冷靜。
但是,那聲音和透過面紗隱約可見的容貌,以及身形動作,又哪一點不像她?
是耶?!非耶???
“陛下!”楊得意的聲音適時將他從沉思中喚醒。
“什么事?”
“聶勝大人來了!”
“讓他進(jìn)來。”劉徹沉聲道。
“臣聶勝叩見陛下!”聶勝小心地踏進(jìn)宣室殿,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起來吧!”
“謝陛下!”
“聶勝,明日,不,今日開始,你給我派人去嚴(yán)密監(jiān)視茂陵邑的陳府,什么樣的人在這府里進(jìn)出,你都要給朕查得清清楚楚?!眲囟ǘǖ乜粗檮俜愿赖?,然后說道,“還有,馬上派人去楚國彭城,打探彭城煤行的一切情況,朕要知道這煤行是怎么發(fā)家的,煤行的主人又是什么身份?!?p> “是!”聶勝聽出了劉徹語氣中急迫,忙應(yīng)承道。
……
“是嗎?他們已經(jīng)見過面了?”主父偃背對著前來報訊的老人,負(fù)手而立。
“回大人,小的親眼所見。而且陛下還入府呆了一會兒?!蹦抢先苏f道。
“孔車,你做得很好。那么你繼續(xù)待在那里。有任何人出入,都派人來稟報我?!敝鞲纲绒D(zhuǎn)過身,對著孔車安慰道。
“是,大人?!笨总嚬Ь吹貞?yīng)道,隨即又猶疑地說道,“大人,我們這樣監(jiān)視陛下的行蹤,不太好吧?如果讓陛下發(fā)現(xiàn),那……”
“你放心吧,沒事的?!敝鞲纲扰牧伺目总嚨募绨颍参康?,“你只要做好我交代的事情就行了?!?p> “大人,我聽說前陣子,有燕國那邊的人來府中,是不是真的?”孔車說得很是小心翼翼。
“嗯?!闭劦竭@個問題,主父偃忽然冷了下來,不愿多提。
“大人,逝者已已,現(xiàn)在外面人都稱你是‘偃太橫’,如果夫人地下有知,也不會開心的?!笨总囈贿呌^察著主父偃的臉色,一邊說道。
“孔車,你管得太多了。”主父偃聽到此處,一揮手,示意他退下。
“大人!”孔車低低地喚了聲,但是看到主父偃鐵青的臉色,便知道自己多說無用,于是只好退了下去。
主父偃面無表情地望著外面的天空,一言不發(fā),也不知在想著什么。過了一會兒,有一個家丁走近他的身邊,低聲說道:“大人,燕國來的那位貴客,請您過去呢?!?p> “知道了?!敝鞲纲葢?yīng)了一聲,他望了望自己緊握的拳頭,心道,你放心,這一次,我會讓他們?nèi)?,死無葬身之地,一定。
……
長安。桑府。
“李兄,你說的是真的嗎?”一個身著淺色便裝,容貌端正的青年驚訝地看著自己眼前的李希。
“不錯?!崩钕7畔率种械牟?,臉上帶著笑,溫柔地看著自己眼前的男子。
“我倒是真不懂了,這么多年來,你都禁止我在陛下面前提起你。如今又主動參加訾選,何必這么麻煩呢?!蹦乔嗄臧櫭急г沟?。
所謂的訾選,實際就是資選,按漢代規(guī)定,凡擁有相當(dāng)資產(chǎn)的富戶,均可以自備車馬衣服,到京城長安做郎官。郎官的職掌和設(shè)置亦比較特殊,雖有俸祿,卻無定職和定員,帶有見習(xí)和候補(bǔ)的性質(zhì),有時候甚至是沒有俸祿的。但是郎官卻可以出入宮廷,隨時有可能得到皇帝的欣賞。由于漢初嚴(yán)禁商人入仕,在漢初實際實行的帶有訾選性質(zhì)的制度,是納粟拜爵制度,其目的在于“貴粟”即重農(nóng),對象是富有的農(nóng)戶。李希一直以來多置田產(chǎn),納粟拜爵自然不在話下。
“桑賢弟,今時不同往日,這個答案,可以嗎?”李希依然笑得很溫和,眼前這個如自己弟弟般的青年是少數(shù)幾個能夠讓他放下戒心,真心交往的人之一。
“可以可以?!蹦乔嗄旯首鏖L嘆地拍了拍李希的肩膀,說道,“李大哥,你要是當(dāng)年早點想通,這十年的時間,以你的能耐,早可以做到御史大夫了?!?p> “十年前,”李希搖了搖頭,“竇太皇太后可不會欣賞我。再說,難道弘羊你的才能在我之下嗎?這十年你不能做到的事,我怎么會辦到呢?!?p> “嘿嘿。”桑弘羊?qū)χ钕L袅颂裘?,說道,“我就知道你。故意挑這種時機(jī)插手,搶我風(fēng)頭??!”
李希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喝著茶,有些事情,他們之間可以心照不宣。他抬起頭遙望著外間的藍(lán)天,說道:“你看這天真好啊。正是雄鷹展翅的時候呢。”
和李希對談的青年,不是別人,正是歷史上漢武帝后期的重臣,也是他最后留給兒子昭帝的四位輔政大臣之一,桑弘羊。桑弘羊出生于商賈之家,十三歲時,因為善于心算,被召入宮中為郎官,后來成為漢武帝時期重要的財政大臣。歷史上,正是因為有他,才使得漢武帝對匈奴的連年征戰(zhàn)得到了相當(dāng)?shù)呢斄χС帧?p> ……
聶勝離開后,劉徹再度陷入沉思。等到日光漸斜,楊得意為室內(nèi)點上蜜燭的時候,他忽然開口道:“楊得意,韓墨在哪里?”
楊得意回道:“陛下回來的時候,說讓他先在殿外等著宣召,所以還在外頭呢?!?p> “叫他進(jìn)來。”劉徹沉聲道。
韓墨心中滿是不祥預(yù)感。在回未央宮的路上,劉徹臉上絲毫沒有了出宮時的輕松,反而泄憤似的抽打著馬匹,繳獲自匈奴處的駿馬在疼痛的驅(qū)使下發(fā)力狂奔,絕塵而去。那遠(yuǎn)去的身影,讓韓墨心中一凜,仿佛帝王的恩寵也正離他遠(yuǎn)去。在殿外等候宣召的幾個時辰里,他思索著劉徹的變化,變化是從他聽到陳皎聲音的那一刻開始的。那是關(guān)鍵的一刻,那表示陳皎是那個關(guān)鍵的人物,是可以讓這個掌控大漢天下,城府極深的帝王瞬間變臉的關(guān)鍵人物……
在聽到宣召的那一刻,他抬頭仰頭著落入西山外的斜陽,感覺那夕陽仿佛是自己這段戀慕的寫照,如果陳皎真的是能夠觸動帝王心防的那個人,無論皇帝是真心還是一時心動,無論陳嬌愿與不愿,他韓墨的感情都結(jié)束了。
“朕想知道,你是怎么認(rèn)識她的?”劉徹居高臨下地問道。他和韓墨的交談,從兩人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刻起,一直都是和諧的,帶著陽光的,仿佛史冊上君臣和睦的典范般。這是第一次,劉徹在他面前毫不吝惜自己的帝王威勢,為了威壓這個自己一貫看重的男子說實話。
韓墨亦從這開頭的一問中嗅出了危機(jī),他淡然一笑,說道:“陛下,臣想知道您憑什么問臣這個?”
“憑什么?”劉徹挑了挑眉,冷笑道,“憑她是朕的妻子?!?p> 韓墨猛地一咬牙,一貫的君子風(fēng)度再也不能保持,他紅著眼,看向劉徹,說道:“只因為今日這一見?只因為你看中了她,所以她就是你的妻子?陛下,我以為您和史書上那些強(qiáng)奪臣妻的昏君是不同的?!?p> 見他在自己如此威逼之下還能出言反駁,劉徹反倒對韓墨有了一絲佩服,他抬起頭認(rèn)真地看了韓墨一眼,說道:“不必拿言語激朕。韓墨,朕還以為無論是史書上還是后世都很難出現(xiàn)臣搶君妻的事情呢?!?p> “陛下以為這么說,就可以顛倒黑白嗎?雖然陳姑娘與在下并無盟約,但是臣對她……”韓墨也是豁出去了,咬牙說道。
“但是她和朕卻有一個天下皆知的終身之約。”劉徹走到韓墨身邊,靜靜地望著他,說道,“金屋藏嬌之約,愛卿不會沒聽過吧?”
“金屋……藏嬌?”韓墨的聲音猛地變得艱澀了許多,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劉徹。
“朕不會連自己結(jié)發(fā)十幾年的妻子都認(rèn)錯。而且,陳嬌陳皎不過是一字之差,連音都差不多。我想,這應(yīng)該是最好的證據(jù)吧。愛卿?!眲卣f道。他心中帶著些微快感地看著韓墨的情緒從激憤到崩潰。
“這怎么可能……她在遼東的時候,從來不曾說過?!表n墨在此巨大沖擊下,不由得有些神思恍惚。
劉徹則迅速抓住了他語中的漏洞,遼東……考慮韓墨的出身,還能有哪個遼東呢,自然是那在一年前開始聞名天下的滄??み|東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