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節(jié)裝病
轉(zhuǎn)瞬間便是臘月十八。早晨卯初一刻，橘紅和薔薇便叫醒東瑗，打水服侍她漱口洗臉更衣。
東瑗抹了青鹽在牙齒上，初醒的懵懂令她動(dòng)作緩慢而笨拙，緩緩漱了口；又接過薔薇遞過來的帕子洗臉，微熱的巾帕貼上肌膚，暖流在面頰徜徉，似喚醒了她的瞌睡，東瑗精神不少。
橘紅為她挑了衣衫，然后和薔薇幫她更衣。
銀紅色繡折枝海棠百蝶鬧春的褙襖，湖水色如意云頭八寶金織襕裙，襯托東瑗眸光瀲滟，肌膚勝雪，斗室內(nèi)光線頓時(shí)被她的華采逼退得黯淡了三分。
薔薇微愣，見她鴉鬟微散間便天成嬌媚，忍不住驚呼：“九小姐，您長得可真好看……”
一語說的東瑗神色微凜。
橘紅忙給薔薇使眼色。
薔薇又是一愣，卻明白東瑗和橘紅的意思：九小姐不喜歡旁人說她漂亮。這讓她有些不解，漂亮不好嗎？多少女人窮盡一生，追求不過是姿容瑰麗，博取旁人眼球的艷羨。
既然東瑗不喜，薔薇亦不再多言，轉(zhuǎn)身去拿了她的五彩緙絲石青銀鼠披風(fēng)出來，又把上次老夫人賞的盤螭暖玉手爐尋出來，換了銀炭。
橘紅便喊了梳頭的媽媽，替東瑗梳頭。
梳頭的萬媽媽幫她梳了元寶髻，高髻上插了四朵金地點(diǎn)翠掐金絲嵌粉紅米珠的珠花。元寶髻中間，則帶了一支蝶穿白玉蘭花簪：頂花用白玉做成白玉蘭花瓣，用大紅寶石做成花蕊；四周數(shù)只金蝶嬉戲，蝶身點(diǎn)綴了各色寶石，蝶須鑲嵌了白色米珠，左右兩只金蝶口中各銜一排瓔珞，垂珠兩串，紅藍(lán)寶石做綴角，直抵額頭。
纏枝蓮紋浮雕蝙蝠玻璃鏡中，東瑗望著稚嫩白皙卻譎艷嫵媚的臉，猛地將這只畫龍點(diǎn)睛的碟穿白玉蘭花簪摘下來，有些不悅道：“不要這個(gè)，戴著累！”
萬媽媽卻忙按住她的手，笑嘻嘻道：“好小姐，您別著急摘！”
橘紅亦忙道：“小姐，這個(gè)是世子夫人昨日送來的，就是想著您今日戴。這個(gè)多好看啊，華貴大氣，最襯您的容貌。您別拂了世子夫人的好意…….”
薔薇見橘紅開口了，亦幫著勸。
東瑗的手便松開，任由萬媽媽重新幫她帶好。
她能如何？
她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憔悴些，故意餓了兩天，可昨晚老夫人叫寶巾送了內(nèi)造的胭脂水粉，還叮囑橘紅和薔薇，今日的妝容要厚重，否則便是失禮；世子夫人叫人送了頭面，她是躲不開了。
她本就年幼，又要涂脂抹粉，哪里還能因?yàn)轲I了兩天就憔悴失色？
燭火下的玻璃鏡泛出昏黃光芒，她能瞧見自己這張傾城秾麗的臉。這上挑的眼角，更添了天然的妖嬈風(fēng)流，只要淡笑都似故意勾人魂魄。
她知道，很多老婦人不喜歡這等容貌，覺得太過于狐媚像，不安分?？蓶|瑗不敢僥幸，萬一太后喜歡呢？
畢竟她們是進(jìn)宮為妃，非為后！
替皇帝選妃，就是替皇帝納妾，美艷自然是最重要的。
況且**森嚴(yán)，她又是重臣之家的嫡女，非戲子樂工之流，又能不安分道哪里去？
她的背景和教育決定了她不會(huì)甘于下|流。
可這些擔(dān)心，有什么用？
她是不是要進(jìn)宮，就好像她來到這個(gè)世界一般，都不是她能掌控的，而是輪回早已為她注定了。
重新戴上了這支蝶穿白玉蘭花簪，東瑗表情變得安靜平和。
萬媽媽見她不鬧了，便拿了對(duì)赤金嵌大顆南珠的耳墜為她戴上，人立刻又添幾分華貴灼目。
橘紅和薔薇幫她描眉畫鬢，直到卯初三刻才弄好，由橘紅攙扶著她，去了老夫人的榮德閣。
天色尚未大亮，天際一輪冰魄出碧海，懸在樹梢，拾翠館的地面似銀霜鍍過，處處閃著月華反映的清冷薄光。
今日進(jìn)宮，是薛府喜慶之日，寅正二刻家里的仆婦們便點(diǎn)亮了各處的大紅燈籠。
出了拾翠館，往西走過一條斜長小徑，就能看到桃慵館庭院里的桃樹虬枝，緊閉的門戶異常陰森。
東瑗不由站住了腳步，目光透過高高院墻，望向桃慵館二樓的一角，半晌不挪腳。
橘紅則后背發(fā)麻，拉了拉東瑗的袖子：“小姐，咱還是快點(diǎn)走吧……”
東瑗回眸，沒有堅(jiān)持，跟著橘紅繼續(xù)往榮德閣去。
榮德閣雖然燈火通明，丫鬟婆子穿梭忙碌，卻沒有半點(diǎn)聲響。東瑗便知道，她今日又是第一個(gè)，榮氏等人都沒有到。
老夫人早已醒來，她坐在臨窗大坑上吃著羊乳，頭上戴了兩只翠玉福壽嵌藍(lán)寶石棲鳳簪，穿著繡寶藍(lán)色繡棲鳳紋褙襖，玄青色柿子如意頭紋福裙，看到東瑗，老夫人眼眸微亮，笑著對(duì)詹媽媽道：“這樣一打扮，才像個(gè)樣子，平日里太素了！”
夸她今日的妝容、穿戴都很適宜。
東瑗便抿唇微笑。
她總是早來，也時(shí)常在老夫人這里吃飯。
詹媽媽問她用過早飯沒有，東瑗道：“還沒有……廚房里又是那些東西，不想吃，祖母的小廚房做的糕點(diǎn)精致些……”
“饞嘴貓兒！”老夫人呵呵笑，叫詹媽媽去端了早飯給她。
東瑗吃了半碗小米粥，兩個(gè)水晶餃子，便放了筷子。
丫鬟們撤了碗筷，扶她到老夫人的炕上坐下，重新上了熱茶，二夫人和薛東蓉來了。
薛東蓉脫了披風(fēng)，里面穿著緋色繡纏枝蓮紋嵌蝙蝠紋稠面褙襖，天藍(lán)色暗地織金福裙，梳了雙刀髻，高鬟帶了兩朵珠花，鬢前戴著跟東瑗一模一樣的蝶穿白玉蘭花簪，明眸皓齒，氣質(zhì)淡雅幽靜。
只是瞧著有些虛弱不堪。
東瑗望著她頭上的花簪，一口氣終于透了過來，原來世子夫人給每位進(jìn)宮的姑娘都送了！
想起自己昨夜半宿難安，東瑗就覺得好笑，她還以為世子夫人和世子是看中了她……
而老夫人目光犀利敏銳，發(fā)覺了薛東蓉的不對(duì)勁，蹙眉問二夫人：“蓉姐兒瞧著氣色不對(duì)，怎么回事？”
二夫人眼眸噙了濕潤：“這孩子……她昨日白天就開始跑肚，挨著不好意思說。晚飯也沒敢吃，哪里想到夜里起來五六次，早上臉都白了……內(nèi)宅落鑰，又是大半夜，她不敢說，怕我急了吵著找大夫，給爹娘添了累贅……您瞧瞧她……”
老夫人心疼拉過薛東蓉，手?jǐn)R在她的額頭，試了試，好似并不發(fā)熱，就問她：“怎么肚子不舒服？”
“祖母，我不知道……我這些年從未出過這等事……”她唇上抹了唇蜜，卻依舊有蒼白感，語氣亦輕柔低緩。
東瑗心中一動(dòng)：自己怎么這樣傻，拉肚子明明是個(gè)好招，怎就沒有想到，傻傻餓了兩天，毫無效果?？墒茄|蓉拉了一夜，就虛脫了……
這樣想著，她不禁望向薛東蓉。
她是真的跑肚，還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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