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希聲醒來的時候已是晌午,昨晚喝的盡興,只是醉酒之后,終歸有些不太好受。
此刻他揉了揉脹痛的腦袋,下意識望了眼師父的房間。
忘了,那扇門再也不會打開了。
張希聲有些悵然,但隨即理好了心態(tài)。
青牛還在昏睡,張希聲獨自提了把鐵鍬來到后山。
昨天老道士留下的信紙的背面提到,他將提前領(lǐng)來的五百兩銀子全埋在了后山那棵雙樹同根的老桂底下。今天張希聲便是來尋這五百兩銀子的。
張希聲想念老道士不假,但也絕不會愚蠢的守著銀子不用來當(dāng)作念想。一來這銀子代替不了老道士在張希聲心里的份量,張希聲對師父的懷念也不是一堆銀子可以代替的。
二來張希聲現(xiàn)在實在是窮??!短時間弄不到錢不說,徒留著銀子挨餓老道士要是知道了,非得氣活過來不可。老子拿命換的錢,你就拿來看看用?
繞著桂樹轉(zhuǎn)了幾圈,張希聲看準(zhǔn)了一塊土壤較之周圍明顯較新的地,鼓足了勁兒,一鐵鍬推到了底。
“咔”,鐵鍬的頭剛沒進(jìn)土里一半就碰到了硬硬的阻礙。張希聲小心翼翼的鏟去了上面的土,就看見一個四四方方長寬高各三尺的木頭箱子靜靜的躺在土里。
張希聲連拖帶抱,好不容易才把死重的箱子從坑里弄了出來。免不了一陣灰頭土臉,但張希聲此刻顧不上這些,急忙打開了箱蓋,果真是一箱銀光璀璨的上好紋銀。
成色質(zhì)地都是佳品,同樣一兩銀子較之普通碎銀能多換百來文錢。
但張希聲的目光卻全然不在銀子上面,盡數(shù)落在了疊放在銀子上的三本古樸書籍上。
張希聲將三本書全數(shù)拿了出來,最上面的也是最厚的一本,赫然寫著《符箓真解》幾個大字。
而后那本則是《萬靈錄》,最后的也是最薄的那本,張希聲呆住了。
那是老道士的筆跡,老道士的一手小篆寫的分外出彩,形似老龍盤踞,骨如江海兼容。張希聲從小就最愛看他寫字。此刻一眼就看出來了他的手筆。
張希聲緩緩撫平書角的褶皺,
最終翻開了那本《太清引靈訣》。
開頭是老道士熟悉的語氣,張希聲仿佛透過蠅頭大小字跡,看見了老道士抄寫時嘴角和藹可親的笑意。
“《太清引靈訣》,傳自吾師張子淵。惜吾資質(zhì)平庸,難承吾師之厚望。修行一甲子,終難有所成,今傳于吾徒希聲,萬望揚我一脈之聲名。以慰吾在天之靈?!?p> 所以,這是一篇修行之法。
張希聲重重的呼了一口氣,強壓住心頭的好奇,合上法門。此刻心神不定,不宜立刻觀看法訣。雖然他也很想看看修仙的法訣,但心里頭還是清楚要是眼下去看只怕會一無所獲,空耗時間。
張希聲將三本古籍收進(jìn)衣袖中,又從木箱里取出了五十兩銀子。將余下的錢重又埋回地下。
做完這些后,又移了塊長滿青苔的大石頭壓住了潮濕的新土。只待有幾天陰雨綿綿的天氣,沖刷走周圍的細(xì)土,非有心尋找之輩難以輕易察覺。
“徒兒多謝師父賜銀之恩?!睆埾B暶娉饦浒萘巳?,最后看了眼桂樹,轉(zhuǎn)身回到道觀。
“吱――”張希聲推開門老舊的門時難以避免的發(fā)出了尖銳刺耳的吱吖聲。
老青牛聞聲醒來,抬眼見是張希聲,又重新合目睡去。
“行了行了,別睡了。咱還有正事要辦呢?!睅煾鸽m然多半已經(jīng)走了,但他這個做徒弟卻不能讓他老人家流落他鄉(xiāng),他一定要把師父找回來!
張希聲走到青牛身后順了順牛尾巴。青牛立刻哼哼著掙扎起來,不滿的抽動尾巴。
“先帶你去吃草,一會兒陪我再進(jìn)趟城。這次咱可有不少的東西要買?!睆埾B暵氏入x開道觀。青牛緊緊跟上。
等走出了一段路,小道士忍不住回首,遙望熟悉的道觀,那一眼中的深情和眷念,仿佛要將它的模樣刻印在靈魂深處。漆黑如墨的瞳仁中天地萬物漸漸淡化,只余下老道士留給他的道觀。
師父,咱們的家還在,您一個人在外別怕。我來找您了……
――
翌日,永安縣城。
“我說小道士,你到底買不買東西???不買別擋住我做生意?!币惶庂u朱砂和符紙的攤頭。老頭看著一個小道士走到攤前,起先熱情的招呼了一陣,但小道士始終置若罔聞,只是翻揀著看了看東西后就站在攤子邊上,既不走也不買。搞的老頭差點以為是啥時候得罪的對手專程來找事的,不過如果真是找事的,這就這么站著未免也太溫柔了點。
就在老頭和張希聲王八看綠豆,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時,空閑的小攤上又迎來了一個身披赤錦繡金玉縷袈裟,手持一串南海黃檀木做成的佛珠,體態(tài)富貴,面容憨厚老實的老和尚?!袄鲜┲?,您這朱砂價錢幾何?”
老頭見有個穿著富態(tài)的和尚有要買東西的意向,再顧不上一旁傻站著的小道士。滿是皺紋的臉擰成一團(tuán),笑得諂媚:“大師是要買朱砂?您放心,我這朱砂都是頂頂?shù)暮秘?,走遍整個永安城都找不到比這更好的朱砂了?!?p> 一旁的張希聲見老頭答的和老和尚問的風(fēng)馬牛不相及,好心提醒道:“老人家,這位大師是問你價錢呢?!?p> 老頭對這只看不買的小道士沒有什么好臉色,只是礙著有別人在不好發(fā)作,只好裝作沒聽見的樣子笑容僵了僵,繼續(xù)對老和尚說,“所以嘛,一分錢一分貨,價錢也比別處稍貴些?!?p> 生怕老和尚因此而不買,老頭連忙補充道:“不過您放心,我這朱砂用著絕對是別處怎么也比不上的。這么著吧,您只要買一兩朱砂,我這平日里五文錢一張的黃符紙,白送您二十張?!?p> “好的,那我買一兩。多少錢?”老和尚問。
“二兩銀子?!崩项^笑瞇瞇的回答。
“二兩嗎?”老和尚低聲嘀咕
――半個時辰后――
“一兩銀子外加二百文,不能再低了,再低我就要喝西北風(fēng)去了?!崩项^嘴唇干裂,臉色發(fā)白,從沒遇上過這么難纏的人。竟然硬生生和他耗了半個時辰。
老和尚沉思了一下,依舊保持著和善的笑容,“好的。”
老頭仿佛聽見了天籟,生怕他反悔,手腳麻利的秤裝好一兩朱砂丟給了老和尚。
可誰能料到,那老和尚數(shù)了數(shù)銀錢,不急不緩地說:“哎呀,今天只帶了一兩銀子又一百文。真是不巧。算了,合該是我與這朱砂沒緣分,老施主,我們有緣再見?!?p> 老頭驚慌失措,討價還價這么久要是因為一百文錢讓這老和尚溜走了,他簡直要死的心都有了。一把拉著和尚,哭喊道:“別走啊,我賣我賣。一兩又一百文。成交!”
老和尚掏出錢放到老頭手里時,老頭感覺這一兩銀子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沉重的多。
張希聲見時機(jī)到了,適時發(fā)聲,“老人家,我也和大師一樣要一兩朱砂?!?p> 老頭一哽,感情這也是個閱歷豐富的大佬,合著從頭到尾傻子竟是我自己!
行,賣一個也是賣,賣一雙也是賣。
老頭感覺有了先前的打擊,自己的內(nèi)心已經(jīng)強大了許多,強咬著牙很快就完成了又一筆買賣。
“老人家再給我來一百張黃符紙。”
老頭又點了一百張遞給張希聲。
張希聲清點確認(rèn)無誤后,遞出了四百文,“喏,這是四百文?!?p> 老頭急了,急吼吼的質(zhì)問:“我這一百張五文錢的符紙,你怎么就給我四百文錢?”
張希聲心平氣和的說道:“老人家,這一百張里不還有二十張是買一兩朱砂送的嗎?”
老頭臉皮一抽,大意了!
從老頭那里買到了便宜的朱砂后,張希聲的心情極好,牽著青牛向城外走去。卻在路經(jīng)一座寶光華氣的璚樓前駐足。
醉仙居。
這一次,小道士經(jīng)直走進(jìn)這座名蓋永安的酒樓。
“小二,上酒?!?p> 聲音不大,卻清晰的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