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子虛(修改)
見安子駐足,凌子虛聲音漸緩:“昨天我去你房里,不單是為了勸你原諒香云,而是要告訴你另一件事,千行的大軍已經(jīng)直逼臨安了。”
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安子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這和千行有什么關(guān)系?”
“皇上如今如驚弓之鳥,整個皇選在這個時候想做駙馬能得到什么好處?”凌子虛反問道。
這倒也是,萬一大宋又被金國滅了,尹天衣駙馬爺當(dāng)不成,還有可能成為金人的階下囚,除非他等的就是混亂。安子稍作思索,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個自認(rèn)為不成熟的想法:“或許,他就是想趁亂得到某些東西?”
“也有這個可能。不過,只怕皇宮大亂的時候,你這個帝姬還沒有被承認(rèn),他自然成不了駙馬,也就無法借駙馬的身份趁亂了。”
前后似乎都沒有了理由,尹天衣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凌子虛的話讓安子漸漸不安,卻激起她更大的好奇心。既然他想利用自己,即使不答應(yīng)他的婚事,他也必然采用其他方法,與其被動等待他的招數(shù),不如應(yīng)承下來,隨機(jī)應(yīng)變。
對付他,安子需要一個可靠的幫手,除了凌子虛,似乎再沒人比他更適合。一個合格的合作伙伴,首要條件就是要對對方知根知底,思索片刻,安子說道:“子虛,這次我不想再逃避,我急切地想了解我身上所有的謎底,一如我很想了解你一樣。從我到這里開始,周遭發(fā)生的一切讓我不敢相信任何人。惟獨(dú)對你,竟是心甘情愿的信任。只是你從一開始就沒有告訴我你的來歷?!?p> “你懷疑我?”凌子虛惘然。
“是,從一開始的采花賊,到現(xiàn)在,我始終都在懷疑你的身份。只是盡管懷疑,卻仍然毫無條件地相信你。一直以來,我在等你的解釋。為什么好好的一個捕快,成了通緝犯,還特意找到了我。那日你受傷那么嚴(yán)重,轉(zhuǎn)眼就飛身來救我。我不信這世上竟有如此良藥,只有一個可能。你其實(shí)受傷不重,之所以受傷是故意的,是為了接近我。那枚射入佛保頸部的暗器力道那么重,一個垂危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到?”安子說出這番話,竟是無比的心疼。與其說她在揭穿凌子虛,不如說是在揭開自己一直想掩蓋的事實(shí)。平生第一次,在指責(zé)別人的時候,傷心欲絕的竟是自己。
凌子虛沉默。
許久,仿佛是自言自語一般說道:“初見你時,我只覺得你雖然稱不上心思單純,卻也沒這么多心計(jì)。如今的安子,竟是我不認(rèn)得的了?!?p> “你無須避重就輕,只需回答我。”安子直視凌子虛,不容他有半分閃躲,一切的一切,都是情勢所逼,亂世生存,稍有分心,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凌子虛這次沒有回避,他看著安子,沉默許久,終于艱難地開口道:“倘若你愚鈍些,可以少諸多煩惱。好吧,當(dāng)日我確實(shí)是故意接近你的?!?p> 安子希望他承認(rèn),又害怕他承認(rèn)。如今他承認(rèn)了,卻宛如一把在眼前舞了半天的利劍終于刺進(jìn)胸口,剎那間,呼吸困難,幾欲窒息。
“為什么?”安子悵然問道,聲音里幾分難以掩飾的顫抖。
“事情說來話長,尹天衣三兄弟放出話來,立誓一定要得到慕容惜。慕容渠許我以慕容惜為誘餌,埋伏了大量捕快緝拿尹氏三兄弟。結(jié)果,慕容惜臨陣脫逃,卻出來了一個你。”
“原來我成了慕容惜的替代品。然后呢?”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慕容渠怎么可能讓自己的女兒以身犯險(xiǎn)呢?他那么做,無非是想把我逼到絕境。事后,慕容渠以我辦事不利為由到刑部告了我一狀。我的官職從刑部侍郎直降到員外郎,官階從從三品到從六品。我到青樓搜查金國人時,已經(jīng)只是員外郎的職位了?!绷枳犹撜f道。
“那為何后來又成了通緝犯呢?”
“通緝犯的罪名來得莫名其妙,溫玉樓那天遇見秦尚書,幾日后,他便召見我,說看中我的身手要我?guī)退Wo(hù)大理進(jìn)貢來的寶貝,一顆夜明珠。誰想,我到那的第二天,這顆夜明珠就神秘失蹤了。秦尚書懷疑是我監(jiān)守自盜,下令要抓我,打斗中我受了傷?!?p> 如果是姓秦的栽贓,安子沒有絲毫懷疑,這個秦檜,最擅長給人安“莫須有”的罪名了,別說你一個小小的員外郎,就連岳飛大將軍以后都得栽他手上。
“他分明是故意栽贓給你的?!卑沧有Φ?,“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凌子虛尷尬一笑,竟不再說下去。
“怎么不說了?”安子問道,見凌子虛依舊默然,隨即明白,他是忌諱說到某個名字。“我來幫你說,他這么做,是因?yàn)槟饺菹?。慕容小姐傾慕于風(fēng)度翩翩,身手不凡的員外郎,秦檜心生醋意,硬給你安了個罪名,逼你離開大宋,斷了非分之想?!?p> 凌子虛點(diǎn)了點(diǎn)頭:“當(dāng)時我懷疑你是金國人,又覺得你不似一般的金國女人,便下了個賭注,賭你會收留我。大宋容不下我,我想投靠金人,等我有一天功成名就了,再折殺回來,除了秦檜那老賊!”
“不想我居然不是什么金國女人,倒是一個忘了過去的大宋帝姬?!卑沧幼猿暗?,“真是讓你失望了。”
“不,紅冉跟我說了以后,我不僅不失望,反而慶幸。委身做金人的走狗來除去秦檜,好比自殘四肢而存活。從知道你是帝姬那天起,我就決定跟隨在你身邊了?!?p> “紅冉居然肯收留你。”安子想起當(dāng)日紅冉看凌子虛時的情形,忍不住調(diào)侃道。
凌子虛尷尬地一笑。這廝,早就明白紅冉的心思,看他道貌岸然,一臉正氣的模樣,不過也利用了人家的心意。不過這些都在其次了,如今凌子虛就算勾引紅冉也讓安子飛不了醋,確認(rèn)了他并非潛伏在自己身邊的特務(wù)分子,安子的心情由谷底飛上云霄,滿臉掩蓋不住的笑意。
“前事我不計(jì)較了,救走慕容渠的原因其實(shí)還是為了你的慕容惜?”
“救他的原因先前我已說過了,我承認(rèn)也有一點(diǎn)私心。慕容渠嫌棄我家祖上行醫(yī)。為了惜兒,我才做了捕快,努力了許久,混進(jìn)刑部,也算小有成就,只可惜,終究還是被他人玩弄與股掌之間?!绷枳犹摲浩鹨唤z心酸。
安子心里的飛醋蹭蹭地冒。咬了咬嘴唇平復(fù)心態(tài),罷了罷了,找個伙伴不容易,暫時擱下這些兒女情長也好,反正自己也不是宋代人,不嫁這些老妖怪也罷,等老娘賺夠了錢,找個僻靜的地方做財(cái)主,逍遙過一輩子就行了。
見安子沉默,凌子虛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還是打算嫁?”
“嫁!”安子輕快地答道:“子虛,你給我聽好了:出嫁那天,你要在我身邊保護(hù)我,不能被姓尹的那個欺負(fù)了,如果我稍有差池,下半輩子我就死賴住你!叫你惦記你的慕容小姐,哼!”安子說完,撇下一臉驚愕的凌子虛,轉(zhuǎn)而對外面大叫道:“紅冉,紅冉!”
紅冉聽到安子大聲喚自己,趕緊邁著緊促的步子趕來,香云的事情她心里還有些歉疚,殊不知,安子早忘了,因?yàn)榱枳犹?,安子愛屋及烏地覺得紅冉也是不錯的,至少她換掉香云給自己下毒的茶。
“尹天衣的聘禮在哪?”
紅冉有些意外地看著安子:“大部分在庫房,還有一箱在您屋里?!?p> 安子想起來,尹天衣說那是他送給自己的嫁衣。宋朝的嫁衣是什么樣的還真沒見過,看看尹天衣品味如何。
“走,去看看我的嫁衣?!?p> 安子仿佛當(dāng)凌子虛是空氣,抓著紅冉的手就走,凌子虛無奈,只得屁顛屁顛地跟在后面。
安子屋里正中的桌上放著一個兩尺見方的半大不小的箱子,上面雕刻著一些牡丹文飾,邊角的地方還有大大小小的蝴蝶,圖案在安子看來顯得俗氣,不過在當(dāng)時也算是對得上安子的身份了,整體看來,還算精致。
打開箱子,一股清新的香味撲鼻而來,安子心里大大的贊嘆,尹天衣果然不同常人,一件嫁衣考慮的不單是做工精致,款式美觀,還加了香味。
正想好好夸他一夸,回頭見凌子虛微蹙的眉頭,似乎在疑惑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