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劍氣沖霄
一聲嘎然脆響,顏紫霜已經(jīng)捏碎了手中茶杯,但是隨即她淡淡一笑,丟下手中的碎瓷片,取出一條絲絹,拭去了手上的殘茶水痕,若無其事地道:“妹妹果然見識獨到,竟然猜到平師伯會看重九殿下,紫霜真是失策,竟沒想到平師伯竟會在大庭廣眾泄漏真情?!?p> 明月眼中閃過一絲快意,這次赤壁相會,自始至終都被顏紫霜牽著鼻子走,她生性倨傲,雖然表面上言笑晏晏,但是心中已經(jīng)是頗為忌憚,直到此刻,她一語中的,讓顏紫霜丟了些許顏面,才覺得心神舒暢、,就連眼前的殘山剩水,斷壁殘垣,也似乎變成了世外仙境。
得意之下,她絲毫沒有發(fā)覺顏紫霜眼底閃過的一抹寒光,反而故作謙遜地道:“小妹哪有這樣的見識,這是家母偶然提及的。當(dāng)年家母在翠湖學(xué)藝的時候,武功雖然不甚了了,可是在各種雜學(xué)上卻是青出于藍,平前輩平日雖然專精武道,但是除此之外若有涉獵,都有不小的成就,不論書畫琴簫都是堪稱大家。家母一向自覺資質(zhì)淺陋,惟有以勤補拙,故而十分羨慕平前輩在文武兩途上的成就,故此不嫌冒昧,傾心結(jié)交??偹慵夷敢黄\心感動了平前輩,故而平前輩雖然落落寡歡,別無知交,但對家母卻是青眼有加,所以家母對平前輩的了解更在別人之上。但是家母曾說,平前輩外冷內(nèi)熱,恩怨分明,是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地的女中豪杰。只是家母也曾說過,只可惜平前輩性子過分高傲,不肯和光同塵,且又寧折不彎,故而一旦遭遇挫敗,寧可與草木同朽,也不肯屈尊在尊師之下。
平前輩既然是這樣的人,縱然一時昧于還恩令的誘惑,但是到了真正出手的時候,絕不會被任何外物羈絆的,姐姐也別怪平前輩泄漏真心,這是天性使然,并非存心給姐姐拆臺。而且既然平前輩說了一定要殺九殿下,除非是技不如人,九殿下絕沒有幸免于難的道理。小妹方才的那一課,只怕是不準(zhǔn)了。”只是雖然這樣說,但是明月眼中光芒閃爍,顯然心中并不完全這樣想。
顏紫霜見狀心中明了,平月寒明顯是只憑一己好惡行事的人,究竟是出手無情還是網(wǎng)開一面,都在她一念之間,難以預(yù)測最后的結(jié)果,只怕最后還是會應(yīng)了明月所言,楊寧仍有生機。幸好雖然無色庵主已經(jīng)不十分可靠,還有西門凜的存在,這一線生機可以說微乎極微,畢竟無色庵主縱然不下殺手,也沒有相助楊寧的道理。而且若是楊寧最后死在西門凜手中,還別有一番好處。這樣一來,就是西門凜明知道那位將要到范陽認(rèn)親的九殿下是假的,卻也不敢指出,甚至?xí)刚J(rèn)那人為真,然后攛掇羅承玉強行奪位,犯上作亂,就是羅承玉成功地繼承了燕王王位,也不免落得一個亂臣逆子的名聲。當(dāng)然顏紫霜還有更深一層的考慮,除了一定要鏟除的九殿下楊寧之外,眼前的明月也是一個不穩(wěn)定的因素,不論為敵為友,自己都不能掉以輕心,所以方才她捏碎茶杯,雖然是因為心中的震怒,但卻是故意放縱自己,就是要讓明月發(fā)覺自己的“破綻”。
經(jīng)過事先收集的情報,以及當(dāng)面的相處,顏紫霜心知肚明,明月是那種一定要親手掌控大局的人,這種人往往思慮周密,無所不至,只有當(dāng)她有把握超越或者控制你的時候,才會對你推心置腹,但是如果你顯得太過無能,她又會輕視你,不將你當(dāng)成合作的對象,只當(dāng)成棋子看待。所以她才會盡顯才華,懾服明月,然后才故意流露出一絲破綻,就是為了和明月結(jié)為聯(lián)盟。只是這一層意思,雖然明月聰明無比,卻畢竟少了些閱歷見識,卻是難以參透的。
不提顏紫霜和明月的勾心斗角,江水之上,楊寧生平最兇險的一戰(zhàn)已經(jīng)開始了。
一劍平平刺出,楊寧使出了達摩劍法第一式“仙人指路”,他從來出手,都是以狠毒奇詭見長,往往對手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就已經(jīng)落敗身死,方才的幾戰(zhàn)都是如此,令人生出神秘莫測的感覺,可是這一劍卻是大開大闔,堂堂正正,看似平常,卻自然而然就帶著一種凜然正氣,配合他肅然淡漠的端正容顏,令人生出錯覺,眼前這個少年并非是兇殘刻毒的魔宗弟子,而是名門正派苦心調(diào)教出的弟子。在場的白道中人多有和少林寺有淵源的人,對于這套在少林寺七十二絕技里面不過是中等的絕學(xué)頗為熟悉,只覺得這一劍,就是少林寺當(dāng)代的嫡傳弟子,也未必能夠使得這樣神完氣足,忍不住驚嘆連連。
無色庵主微微點頭,身形也不移動,竹簫斜斜一挑,已經(jīng)貼在了純鈞劍身之上,一帶一撥,這一劍雖然是輕描淡寫,可是卻已經(jīng)帶了蕭然之勢,楊寧只覺得劍勢掌控不住,竟有脫手而去的錯覺,楊寧早有防備,從容變招“金剛伏虎”穩(wěn)住劍勢。無色庵主揚聲道:“孤寒劍法第一式洞庭波兮!”話音未落,簫影已經(jīng)幻化成無邊落葉,蕭蕭而下,每一片落葉都帶著難言的悲戚。楊寧心地如同白紙一般,將無色庵主劍勢之中的凄涼視而不見,只是將達摩劍法盡情施展開來,抑揚頓挫,無不合拍,這套劍法出自佛門,殺意極淡,但是招式平和中透著森嚴(yán),每使一招,威力就增加一分。
無色庵主見這一式劍法無功,只是淡淡一笑,道:“第二式西風(fēng)故苑?!眲菹仁且痪o,連連出劍,不過數(shù)招已經(jīng)將楊寧森嚴(yán)的守勢摧殘的七零八落,但是劍勢雖然凌厲,卻不顯輕浮,反倒多了厚重的意味,絕不給楊寧反攻的機會。
楊寧眉頭緊皺,使了一招“橫江飛渡”,連人帶劍撲向無色庵主,這是達摩劍法中攻勢最強的三絕劍之一,既然守不住,就以攻對攻,楊寧的想法始終是如此直截了當(dāng)。無色庵主足下步伐滑動,卻沒有硬接,竟然繞著楊寧飛舞起來,一管竹簫如影隨形,將楊寧周身大穴籠罩其中,竹簫威脅之下,楊寧的身子突然筆直地向后倒下,正好避開了堪堪點到自己肋下的竹簫,就再將要觸到地面的時候,卻又仰身而起,劍光驀然一閃,正刺向無色庵主右肩背,這是達摩劍法里面出奇制勝的一招“定陽針”,若沒有少林寺嫡傳的“鐵板橋”功夫作為基礎(chǔ),是決計沒有辦法使到如此地步的,楊寧卻使得如此爐火純青,真令人懷疑起他的出身來。
不過無色庵主出身翠湖,自然不會感到奇怪,道:“霧鬢風(fēng)鬟你應(yīng)付的很好,這是第四式秋水鳴蟬?!彪S著她清冷淡漠的聲音,楊寧無奈地看到一抹簫影出現(xiàn)在眼前,這一式速度稍慢,招式變幻間也仿佛有些疲憊懶散,可是楊寧卻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劍勢中蘊藏的深沉殺意,而且明明看上去有些拖泥帶水的招式,卻在楊寧剛剛起身的剎那到了眼前,楊寧心中暗嘆,不得已施展了“千里一線”的心法,避開了這一式殺招。不過他并沒有駐足,而是再度施展身法回到了無色庵主身前,一招“浮丘挹袖”攻去。
無色庵主一聲低笑,對楊寧這樣取巧的法子并未放在心上,道:“孤寒劍法共分六路,這是第一路‘木葉’,這是第五式寥落霜空?!钡谖迨絼Ψǖ膭σ馐撬淙~稀,無色庵主使來當(dāng)真是極盡蕭瑟之意,楊寧明明見到蕭影越來越稀落,但是殺氣卻從劍勢的空隙之中盡情透出,楊寧勉力而為,才在竹簫將要刺入自己咽喉的瞬間攔住了這一劍。劍簫堪堪相交,楊寧這才想起自己使用的是神劍純鈞,而無色庵主用的卻是一管尋常竹簫,即使剛剛險死還生,楊寧也不由驚叫道:“庵主,我忘記了——”
話還未說完,話音已經(jīng)嘎然而止,無色庵主已經(jīng)翻腕收回竹簫,灰色的僧袍衣袖飄飄,竹簫隱在身后,蓄勢待發(fā),但是楊寧卻沒有覺得絲毫輕松,雖然劍勢止住,從無色庵主身上,一股極其壓抑沉悶的威勢撲面而來,雖然無色庵主并未進攻,楊寧卻已經(jīng)覺出了危險,這一式劍勢所指,必然是無堅不摧,純鈞回護,已經(jīng)擺開了達摩劍法最森嚴(yán)的守勢“金輪渡劫”的起手勢。
無色庵主眼中閃過贊賞之色,姿勢發(fā)生了微微的改變,楊寧頓時覺得威壓減弱,知道無色庵主已經(jīng)不準(zhǔn)備使出這一劍,但是他不但沒有松了口氣,反而皺眉瞧向無色庵主,冷冷道:“庵主是想要手下留情么?”口氣十分無禮。
無色庵主卻不惱怒,淡淡道:“方才是‘木葉’的第六式秋盡江南,秋盡冬初,木葉凋零,這一式若出,雖然可以破了你的金輪渡劫,但是子靜你既然到了必死之境,定然會拼死反噬,這樣一來就是生死立判,殺人一萬,自損三千,貧尼既已穩(wěn)操勝券,怎會做出這樣愚蠢的舉動,而且你的達摩劍法已經(jīng)是爐火純青,想必還有更精深的劍法沒有使出來,貧尼還未盡興,自然不會隨隨便便就殺了你,失去了一飽眼福的好機會。”
或許無色庵主無心激怒楊寧,但是她那淡漠的語氣,一切盡在掌控的言外之意,即使是江東一方的人,也覺得她過于盛氣凌人了,可是楊寧卻沒有任何被激怒的表現(xiàn),只是點點頭道:“原來是這樣,我出手的時候,雖然偶爾也喜歡讓對手盡展所長,但是多半是雷霆一擊,險中取勝,卻忘記了翠湖的武學(xué)宗旨不同,往往要等到對手泥潭深陷才會發(fā)難,免得遭到反噬。”
看到楊寧沒有誤解自己的意思,無色庵主也覺欣然,便也一改不喜解釋的習(xí)慣,坦然道:“貧尼這套劍法和翠湖一貫的宗旨是不同的。先代宗主座下,以貧尼的劍法最佳,可是宗主卻說貧尼性子剛強,又是過分固執(zhí),終究難以領(lǐng)會到無色無相的境界,貧尼這些年來越想越是不服氣,憑什么要說劍法的最高境界是無色無相,所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就算脫不了色相的藩籬,也未必就不能達到劍法的無上境界。”
楊寧聽得若有所悟,道:“師尊曾說,翠湖心法道法自然,天地勢大,自然無窮,所以翠湖心法冠絕天下,但是師尊又說,雖然天地?zé)o極,但是人力有時窮盡,順天而行,終究是不能破除天地局限,而人體自身,就是渾然天地,只要固執(zhí)一心,精誠不懈,未必不能與天地相抗,前輩的意思,倒是和師尊所說頗為相似?!?p> 無色庵主細細品味著這番話,良久才嘆道:“怪不得武道宗能與翠湖平分秋色,尊師見識果然是非同一般,這話說得不錯,只可惜太晚了些,若是貧尼二十年前聽到,或許今日成就不會僅此而已,貧尼畢竟出身翠湖,終究是脫不開本門心法的局限,懵懂多年,直到兩年前才悟透了這層意思。不過你也別得意,這并不代表你武道宗勝過翠湖,殊途同歸,高下難分。貧尼是中途改弦易轍,故而落了下乘,若是我的煙兒,必然能夠以翠湖嫡傳心法勝過你?!闭f到此處,一雙眸子透出刺目的寒光,露出傲然之色。
聽到無色庵主再度提到平煙,楊寧心中一動,突然想到了離開岳陽之前平煙演示給自己的那式劍法。平煙的劍法是翠湖嫡傳,講究的就是不著痕跡,縱然是較為繁復(fù)的劍式,轉(zhuǎn)折之間也是宛若羚羊掛角,水果無痕,可當(dāng)日那招不知名字的劍法卻是宛若孤峰橫絕,雖然凌厲無比,卻是著了色相,明顯不是翠湖的劍意。當(dāng)時自己只覺那劍法厲害,并沒有想過太多,甚至一路上都在想著如何破解,也好在日后見到平煙的時候挽回一局,甚至就在方才自己和葉陌比劍的時候,用的也是從那一招揣摩出來的劍意?,F(xiàn)在想來,雖然那一招和無色庵主方才的施展的“木葉”六式劍意不同,但是那種抒發(fā)劍意的方式卻是一脈相承的。想到這里,楊寧對于無色庵主其他的劍式也更加感興趣起來,若非還記得比武的目的,只怕他已經(jīng)開口求教了。忍不住有些興奮地道:“平煙姑娘的劍法晚輩已經(jīng)見識過了,想必將來還有見識的機會,但是能夠與前輩比劍卻是難得之至,晚輩下面用的是昆侖劍派的云龍大八式,還請前輩不吝指教?!?p> 無色庵主聽到楊寧的挑戰(zhàn),不再繼續(xù)感慨,點頭道:“不錯,昆侖派別的武功也倒罷了,這云龍大八式的確是一門獨特的劍法,雖然你一定沒有練過他們那套獨門心法,不能凝氣成形,但是憑著你武道宗的輕功,這套劍法的威力還是可以發(fā)揮十之八九的,不過貧尼原本想讓你看看第二路劍法‘涉深’,現(xiàn)在卻是不行了,就讓你見識一下第三路劍法‘鳴雁’吧?!?p> 聽到“鳴雁”兩字,楊寧皺眉思忖,他已經(jīng)知道無色庵主的劍法厲害之處在于劍意,若能提早知道劍意,雖然不可能增加幾分勝算,但是對敵的時候至少可以從容一些。只不過想要做到這一點,對于楊寧來說可就太難了,他在文字上面的造詣實在是太差勁了,所以楊寧雖然極力去想,卻也沒有能夠指望想起什么??墒寝D(zhuǎn)瞬之間,一段遙遠的記憶浮上了心頭,楊寧不知怎么眼中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脫口道:“雝雝鳴雁,旭日始旦。”
這時候人群之中,一個黃面少年掩面悲嘆,心中暗道,子靜啊子靜,平日教你許多詩文,你都聽過就忘,怎么我和姐姐打趣開玩笑說過的話,你就記得這么清楚呢,蠢材,真是蠢材,這個無色庵主這樣厲害,就是岳秋心來了也未必勝過她,難得她對你似乎有些青睞的意思,你怎么還要得罪她呢?罷了,罷了,無論如何,還是要說服伊叔叔,如果叔叔不幫你,我看你怎么死。
無色庵主聞言更是差點當(dāng)場愣住,饒是以她的修為,也覺得一腔熱血差點全部涌上了心頭,原本冰雪也似的秀雅容顏上驀然多了一抹紅霞,只是不知道是氣得還是羞惱難當(dāng)。無色庵主熟知典籍,這六路三十六式孤寒劍法的名字都是來自典故詩文,她自然楊寧所說的是《詩經(jīng)》之中《匏有苦葉》的句子。這是描寫女子等待情人迎娶心情的名篇,無色庵主雖然已經(jīng)年將五旬,但是卻是守身如玉,猝不及防被楊寧這么說了一句,差點氣得吐血。眼光一轉(zhuǎn),只見有不少人瞧向自己的目光竟然多了幾分暗昧,不由更加惱怒,恨聲道:“小子胡說八道,看劍?!痹捯粑绰?,竹簫已經(jīng)向楊寧面目刺去。
楊寧仍然茫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錯,但是總算他對敵的經(jīng)驗豐富無比,純鈞宛如游龍,擋住了竹簫的攻勢,豈料無色庵主一聲冷笑,竹簫在空中劃過弧形,繞開了楊寧的劍勢,輕輕巧巧地在楊寧腦袋上敲了一記響頭,這一下雖然不重,但是精妙非常,楊寧竟是避無可避。他從未有過這樣被人戲辱的經(jīng)歷,不由滿面漲紅,一張清秀的容顏差點扭曲了起來,無色庵主見狀忍俊不住,若非看透楊寧性子孤傲,若是真的笑出來,只怕這少年要無地自容,恐怕就要要笑了出來。
無色庵主原本宣稱只用三十六式孤寒劍法基本劍式,可是方才一怒之下,卻是用上了第二層十二招劍法里面的第四式“渾沌初分”,所謂“渾沌初分白蝙蝠”,原本是指道教仙人張果老的本來面目,不過無色庵主命名之時卻是針對“蝙蝠”二字,所以這一式也如同蝙蝠黑暗之中襲人一般,折轉(zhuǎn)如意,無聲無息,所以即使是楊寧,也吃了苦頭,只不過這一招過分強調(diào)靈巧變幻,不免威力降低了許多,所以對著楊寧這樣的高手,即使無色庵主手中是一柄真劍,恐怕也只能留下一道淺淺的傷痕罷了。
得手之后無色庵主心情大好,也沒有隱瞞事實,笑道:“這一招不屬三十六式基本劍法的范圍,不算你落敗,好了,接劍,‘鳴雁’第一式‘南飛萬里’?!敝窈崜]灑自如,寥寥幾式,驀擬出海闊天空,胡雁南飛的寥廓景象,楊寧悶聲不語,一招“蒼龍覆?!?,和這招明快中卻有寂寥之意的精妙招式斗得旗鼓相當(dāng),招式未盡,楊寧一聲長嘯,宛若龍吟九天,令人聞聲便覺氣血翻涌,繼而劍浪滾滾,卷向無色庵主,無色庵主并不硬接,淡淡道:“無枝可棲?!彼囊袅坎⒉桓撸墒窃跅顚幍拈L嘯聲中卻是清晰可聞。步子移動,在楊寧狂放的攻勢中游走不定,竹簫施展開靈動的劍勢,一沾就走。楊寧索性放開手腳,將云龍大八式里面強攻的招式一一使出,當(dāng)真是勢如神龍,翱翔起伏,尤其是“飛龍回天”那一招在空中折轉(zhuǎn)傷敵的劍法,楊寧使得當(dāng)真是淋漓盡致。
其實這一式早已經(jīng)被武道宗化入本門絕學(xué),昔日楊寧在聽濤閣身在空中,連續(xù)九次凌空撲擊,就是明證,所以楊寧的“飛龍回天”就是真正的昆侖第一高手在這里也只能瞠目結(jié)舌而已。
只是雖然如此,無色庵主也沒有漏出絲毫敗相,連連使出“裴回反顧”、“凌霜觸雪”、“驚弓惶惶”、“羽毛摧頹”四招劍法,這四招劍法一氣呵成,劍勢中彌漫著一種深深的疲憊,將中道失群的悲苦,風(fēng)霜雨雪的摧折,雁行折翼的心痛,劫后重生的凄惶盡情表現(xiàn)出來,而這樣的劍勢帶來的壓力足以令人難以為繼,而在最后,無色庵主再度施展“南飛萬里”那招劍法的時候,原本明快的劍意在前面劍勢的烘托下,越發(fā)令人生出天地雖大,茫茫無家的感覺。楊寧苦苦以“矯索縛龍”這唯一的守勢支撐過去了這一輪攻勢,剛覺得松了一口氣,無色庵主手中的竹簫突然迎風(fēng)發(fā)出凄切的鳴聲,宛若孤雁哀鳴,這時正是楊寧氣血回復(fù)的重要時刻,這蓄滿真氣的雁鳴之聲直抵楊寧心靈深處,頓時讓楊寧真氣一瀉,差點無以為繼。楊寧心中巨震,頓足一蹬,身形扶搖而上,已經(jīng)變招“潛龍升天”,斜飛數(shù)丈,已經(jīng)掠過了浮臺邊緣,身形在空中舒展開來,略一弓身,電光石火之間已經(jīng)撲了回來,口中叫道:“追魂奪命?!边@一劍劍風(fēng)大變,兇猛絕倫,竟有勢如破竹之感。
無色庵主劍眉揚起,冷笑道:“天魔十九劍用出來了,看來貧尼不虛此行?!币贿叧爸S,手中劍勢也隨之變化,這一次卻是使得極慢,一招一式艱澀無比,仿佛步行渡水,萬分艱難,這正是第二路劍法“涉深”里面的精妙招式,劍簫甫接,已經(jīng)是生死須臾。終究是無色庵主劍法精深,楊寧被迫退下來,但是還未等無色庵主趁勢進攻,楊寧腳下仿佛一個踉蹌,斜著身子倒下,但是身形卻沒有當(dāng)真落到臺上,而是如同靈蛇一般滑動到無色庵主身后,劍勢宛若鬼魅,刺向無色庵主的后心。前后三招劍法,明顯的風(fēng)格不同,但是楊寧信手拈來卻是天衣無縫。即便是無色庵主這等劍法的大行家,也不由驚嘆不已。當(dāng)然無色庵主卻也沒有為難,“深涉”劍路中的幾招防守極為嚴(yán)密的劍法足以應(yīng)付,而且還以“木葉”、“鳴雁”里面的招式還擊了數(shù)劍。
這一輪電閃雷鳴也似的激斗看的眾人目眩神迷,無色庵主的劍法固然是精妙絕倫,楊寧的大雜燴劍法卻也是令人目不暇接。
而武功高明如顏紫霜、明月、西門凜、師冥,甚至伊不平、青萍、還有許多江東黑白兩道的高手都心中明了,無色庵主和楊寧的決戰(zhàn)此刻才真正開始。最開始兩人不過是試招罷了,不論是翠湖出世一系和武道宗之間的淵源,還是江湖輩分的差別,無色庵主和楊寧的交手都是不公平的,所以無色庵主才會向楊寧說明自己的劍術(shù)。那一輪的交手,不過是讓楊寧對無色庵主的實力有個評估罷了,基本上接下來無色庵主輕易不會使用超出那個強度的絕學(xué),即使楊寧不小心失手,按照規(guī)矩,無色庵主也不會在試招的時候真正傷害他。這個規(guī)矩源遠流長,但是實際上卻已經(jīng)幾乎荒廢了,很少有人真的遵守,若非今次對決的兩人,都有著同樣高傲的性格,而且都有著恪守江湖規(guī)矩的德行,且又輩分修為高下分明,是絕難看到這樣的情景的,事實上,直到楊寧和無色庵主因為“鳴雁”而起了沖突之后,大部分才因為前后戰(zhàn)局的變化而發(fā)覺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