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忙活完手頭上的活,不見留蘭的身影,也跟著轉(zhuǎn)了過來,正巧看見一大一小兩個人隔著籬笆傻愣愣的站著,大眼瞪小眼,連忙上前打招呼,“全嬸子來啦,你這是忙啥呢?”
“沒啥事,這不跟你妹妹說話嘛!”顧氏看到文清乖巧伶俐的模樣,心里就覺得喜歡。
文清訝異的看著留蘭,以前的留蘭見不得生人,不得已碰上了能躲則躲,還少有她躲不過的,這會兒竟然能和顧氏說話,由不得她不吃驚??赊D(zhuǎn)念一想留蘭從昨兒醒來后的表現(xiàn),不管怎么說,總比以前好不知道多少倍,心里也踏實了,瞬時又換了笑臉招呼顧氏,“那嬸子來家坐坐…”
“不了,我得去園子里瞅瞅,昨兒瞅著有些菜干了,我打點兒水澆澆,你哥還等著我呢?!?p> 顧氏回頭走了兩步,又倒回來,“文清啊,你有空沒?上我家去看看你姐姐,她前兒從你這拿了那花樣子,悶著頭搗鼓到這會兒,汗都憋出來了也沒搗鼓出個眉目來。她臉皮薄,不好意思來問你這當妹妹的,你去看看,跟她說道說道,你們姐妹也多說說話”
“成,我過會兒就去!”文清痛快的答應了,顧氏才放心的走了。
文清神情的變化留蘭看在眼里,也明白其中的原因,心想著她人既然變了,而且看文清的反應,對她的變化可以算作是欣然接受,不如趁此機會,徹底扭轉(zhuǎn)她在別人心目中的印象。
可一句“嬸子慢走”卡在嗓子眼兒里還沒出來,已經(jīng)走出幾步遠的顧氏又折了回來,方才還樂呵呵的臉上寫滿嚴肅。
“文清吶,你姨在繡坊那邊的錢,可要回來了?”
文清聽顧氏提起這事兒,心情也一下子低落了很多,“還沒呢,我娘說,抽個空再去鎮(zhèn)上問問…”
“是該去問問?!鳖櫴洗笫忠粨]打斷文清的話,“昨兒你叔去鎮(zhèn)上,剛好經(jīng)過那家繡坊,亂哄哄的圍了好些人,都吵吵著要個說法,你叔知道他們欠著你們錢,留心在那兒看了一會兒,他們東家也出來說了話,說是要把事兒查清楚,不出三五天就能給大伙一個說法,你跟你娘說說,留蘭娘身子不利索,讓你娘抽空往鎮(zhèn)上去問問?!绷簯讶€說錦繡坊的東家竟然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娃娃,但站在那兒倒頗有幾分氣勢。
白氏手巧,繡工可是一流的,作為鄰居,顧氏自然知道。文清只學了她的十分之一,做出來的繡活兒都比一般人好,而且她能繡出別人繡不出來的新花樣,所以她做出來的繡活兒一件就能換別人兩件的錢,兩個月的繡活兒也是不少的一筆錢,白氏和文氏這些天沒少為這事兒犯愁。
文清聽說這事兒有眉目了,心里自然高興,“真有這事兒?那我讓我娘到鎮(zhèn)上問問去,謝謝全嬸兒啦!”
“你看你這閨女,跟你嬸兒客氣啥!”顧氏豪爽的大手一揮,另一只手里只剩下大半桶的水又晃出一些灑在她腳面上,這才想起來自個兒出門干什么來了,第三次道別終于是走了。
“這事兒可真得和娘說說?!蔽那逋櫴媳秤班哉Z。
“好,中午吃飯的時候就說?!绷籼m在一旁隨意應了一句,卻把文清嚇了一跳。
以前的留蘭,安靜的跟貓兒一般,看得到人但聽不到動靜。對這個妹妹文清可是打心眼兒里憐惜,常常引著她說話,但往往得不到回應,久而久之反而養(yǎng)成了自言自語的習慣。
留蘭這一應聲,突然覺得心里一下子敞亮了許多,又拉起留蘭的小手試探著問:“一會兒咱們?nèi)フ叶麈媒憬阃鎯?,可好?她年前說下親了,我們趁著她還沒出門,多和她說說話?!?p> 以前唯一能讓留蘭自愿出門的事兒,就是跟著沈子林進山,除此之外,非到萬不得已不出門。
“好!”能有機會出門,留蘭當然答應的痛快,順帶著不錯過搜集信息的機會:“恩婷姐說下的是哪里的親事?”她可是來自現(xiàn)代的標準宅女,天生一顆八卦的心,且剛好具備八卦的潛質(zhì)。
“鎮(zhèn)上的,家里開著個雜貨鋪,說是有幾回從咱們村子后邊走往山里去收山貨,恩婷姐人長的好看,就被看上了,托了媒人來說親,全嬸子打聽了,他家境不錯,家里也不是那嫌貧愛富的,婆婆脾氣也好,恩婷姐嫁過去不受屈,就應下了。”文清心里高興,話也跟著多起來。
聽起來還算不錯的一段姻緣,留蘭卻走神琢磨出別的味兒來:不是說古代都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結(jié)為夫妻的兩個人在掀蓋頭的時候才是第一次見面,難不成這是唐朝,民風開放,還允許自由戀愛?
這樣的心思自然不能被文清看出來,留蘭面上毫無異常的看向文清,她的目光正落向別處,臉上的神色淡淡的似乎含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明亮的陽光打在文清的臉上,細小的絨毛清晰可見,留蘭從斜下的角度仔細打量著她,發(fā)現(xiàn)她臉上的線條柔和,五官也很精致,嘴角兩邊各有一個米粒大小的酒渦,笑的時候和細抿著嘴的時候才能看出來,引得她想伸手去戳。
心里想著,留蘭的指尖竟真的戳到了文清頰上。
文清一驚,回過神來,擔心被留蘭看穿了心思,嗔怪道:“戳我做什么?”
“姐姐好看,比恩婷姐好看?!绷籼m真心誠意的說,心想若是梁恩婷真能比文清還好看,即使是從村里嫁到鎮(zhèn)上,嫁給個開雜貨鋪的也算可惜了。
文清被留蘭這么一說,又想到方才自己的心思,臉瞬時燒紅了,紅彤彤的樣子更是惹人愛憐,看的留蘭目不轉(zhuǎn)睛,心說看來不單是沈家,估計連文氏母子身上都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文清這樣細致姣好的容貌,如若不是天生,再清秀的山水也養(yǎng)不出來,文氏如果沒有被累年的勞作侵蝕了容貌,怕也是個光彩照人的美人胚子。
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只是留蘭雖有好奇心,卻沒想著追根究底的去挖掘這里邊藏著的秘密。
秘密之所以被藏起來,自然有必須藏起來的理由,如果只為了滿足好奇心挖開了會有讓人不開心的風險,還不如繼續(xù)藏下去,日子是朝前過的,過去的事沒必要非得一清二楚。
秘密讓女人更美麗,這是那個誰的至理名言來著?
文清又忙活了一會兒,把各處都收拾妥當了,才牽著留蘭出門,把兩邊的門都鎖好了,往梁懷全家走去。
梁石橋村的人家宅子都不算太大,結(jié)構(gòu)大多是坐北朝南的一排正屋,東西兩側(cè)是廂房,連著廚房和放雜物的草棚子,多帶著大小不同、形狀不一的前院、后院,尤其是后院,石頭墻、土墻甚至是樹枝子細竹竿圍起來的籬笆墻,高高低低的圍出各家的勢力范圍,因此每一戶的占地面積都挺大,但每家每戶的人口也多,有一家好幾個兒子都娶了媳婦生了孩子,但父母尚在,家里人相處也過得去,都還一個家里住著,屋子都不大夠住,擠在一起,偶爾也會鬧得雞飛狗跳的。
梁懷全家就住在兩家前邊,他家的后院離著兩家的大門不過十幾米,后院的矮泥墻比留蘭現(xiàn)在的身高高不了多少,踮踮腳抬抬手就能扯到墻頭上壓著的稻草,但要繞到前門,大概有二百米的距離。
太陽暖洋洋的籠在身上,留蘭微微出了些細汗,感覺穿的有些多了。她問了文清,再有四天就是清明了,常言道:清明斷雪,谷雨斷霜,時至清明,已是陽春三月,春意正濃。
之前用慣了西歷,乍換用農(nóng)歷,留蘭費了好一會兒功夫才轉(zhuǎn)過彎兒來,之前常說的陽春三月、暮春三月,原來指的都是農(nóng)歷三月。而且三月還有其他不同的叫法,季春、桐月、炳月、三春、辰月等等,最有意思的是桃月:桃花粉面羞。
正月銀柳插瓶頭,二月紅杏鬧枝頭,三月桃花粉面羞,四月槐花掛滿枝,五月石榴紅似火,六月荷花滿池放,七月鳳仙節(jié)節(jié)開,八月桂花遍地香,九月菊花傲秋霜,十月芙蓉顯小陽,辜月葭草吐綠頭,臘月梅花吐幽香。
聽文清順口念出這些,留蘭都開始崇拜她了,而且這些比周一到周末的無限循環(huán)有意思多了。
文清因著留蘭的變化而高興,有問必答,一邊走一邊說話,走到顧氏門口的時候,都有些氣喘了,鼻尖上都沁出了細小的汗珠。
留蘭還意猶未盡,進了顧氏門又纏著文清和梁恩婷仔細的問了二十四節(jié)氣的問題才算告一段落,還被她們兩個好一頓取笑,說她還不如留白懂的多。
又說了一會兒話,文清和梁恩婷兩顆腦袋湊在嘀嘀咕咕說刺繡的事,留蘭開始還湊上去看,她之前倒是對刺繡之類的手工藝品很感興趣,但看成品和看過程可大不一樣,密密麻麻的針腳看得她眼暈,切針、滾針、旋針、錯針的,聽得她耳朵嗡嗡響。
看了一小會兒就自個兒找了個凳子坐下,托著腮出神,消化剛剛接收到的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