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bramatta(越南城)是1975年越南難民被澳洲政府集體收留后安置在悉尼市郊形成的越南人聚居地,堪稱是悉尼最亂的區(qū)之一。這里住著許多的華人和越南人,不過顯然華人在這里很受排擠,所有的生意、店鋪和洋洋得意行人都是越南人。越青幫的總部設(shè)在這里,他們常年散落大量人手在四處游蕩,安置和勞動有毒癮的各色人種,形成一個奇特的犯罪圈子。
李星聽說楊菁菁讓他陪著兄妹二人來這里,腦袋當(dāng)時就大了。他當(dāng)然知道越南青幫老大最近一兩年已經(jīng)換了一個,現(xiàn)在是新一代老大胡廣志在坐鎮(zhèn)悉尼。工作關(guān)系,他跟胡廣志有過幾次接觸,那是一個陰沉得幾乎有一點變態(tài)的年輕人。只是在楊志的拳頭和楊菁菁笑里藏刀的微笑雙重脅迫下,李星還是選擇了同意。
況且,如同楊菁菁所說,這件事辦好了,對他的好處很多,辦不好最少也能弄個全身而退,總的來說對也沒有什么壞處。
李星明白,一個人想得到什么就必須付出?,F(xiàn)在他看著楊菁菁純真可愛的笑容再也不會動私下約她吃飯的念頭了,想要得到這樣級別女孩的垂青,付出的東西可就不是去一趟越南青幫這么簡單了。
楊菁菁處理問題的雷厲風(fēng)行是在場所有人都不能企及的,她跟李星達成協(xié)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讓李星找人把陳氏兄妹保護起來。陳龍和陳虹二人從李星進來之后一句話也沒說,一直到楊菁菁說出請警方保護他們也沒說話。只有臨走之前,楊菁菁非常自然地抱了陳虹一下。
“姐姐,我們回國再見?!?p> 一直保持表現(xiàn)堅強的陳虹眼圈一紅,她用力點點頭:“好?!?p> 看了這一幕,楊志依然沒說什么。
這一次楊菁菁走過楊志身邊的時候卻改了口,她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哥,你真是無可救藥的好人?!?p> 楊志對此的回應(yīng),也只有微微的嘆息了。
李星上車之前給K打了個電話。電話另一邊陷入招待政府特派員這種俗務(wù)不能自拔的K沒有反對李星的做法,只是含糊應(yīng)了一聲。在K看來,這一次能解決這個問題是最好,解決不了的話再把這些燙手山芋扔給這些有特殊本事的政府鷹犬們也無所謂。反正自己的職責(zé)是維持社會治安,超過自己能力的事兒,丟出去也不丟臉……
楊志和李星自然沒法知道K此刻的想法,李星考慮的是越南青幫最近兩年因為政府打壓略有收斂,已經(jīng)沒有了前幾年隨便去殺警察的魄力,不至于見面就翻臉動手,這也是他答應(yīng)跟楊菁菁走一趟越南城的主要原因。
一路上楊菁菁依然嬉笑著跟李星說上幾句關(guān)于越南青幫的事,她越說李星越驚訝,這丫頭對越南青幫的了解已經(jīng)超過他這個悉尼當(dāng)?shù)鼐炝恕:茱@然,在李星這個階層的警官對于越南青幫到底還勾結(jié)了什么人知道的非常有限,他又怎么能知道,這個小姑娘就是越南人現(xiàn)在背后真正老板的直系親屬呢?
楊菁菁對悉尼越南青幫的了解好像小姑娘知道自己染了幾個指甲哪個是什么花樣一樣,李星聽得身上不住起雞皮疙瘩。他以前還從來沒注意過楊志有這么一個妹妹,從剛才的表現(xiàn)來看,這個妹妹不僅文武雙全,而且做事很是了得,看這個意思,自己在她手下是討不了什么便宜了。
越南城簡而言之就是個大型一點的商業(yè)圈,套用以前流行的話說就是CBD商圈,熱鬧是很熱鬧了,卻也是全悉尼最亂的一個區(qū)。這里飯店和各種小規(guī)模的個體店鋪林立,亞裔居民和一些窮留學(xué)生游蕩在街頭。看著那些和自己一樣漂泊在國外的中國人在這里走路也要戰(zhàn)戰(zhàn)兢兢,李星總是覺得心里有一點難過。不過這種難過很快就被另外的情緒所取代了,他看見兩個神色古怪服裝花哨的亞裔青年朝他們走過來。
在兩個青年的身后,能遙遙看見最初組成越南城的三個大型商場夜色里的輪廓。李星正打算掏證件說話,楊菁菁已經(jīng)在用越南話跟兩個青年打招呼了。李星不懂越南話,楊志也不懂,他們只能看見兩個青年的表情迅速從慎重和敵視變成尊敬,那速度轉(zhuǎn)變之快,比政府官員的口風(fēng)還要伶俐上三分。
兩個青年恭恭敬敬引著車停在了一個夜總會的門口,并向門口的保安低聲嘀咕了幾句。那四個保安看他們的眼神也像被傳染一樣,迅速變成了敬畏。李星在旁邊看得這個郁悶啊,心說這幫人看見警察還一個個拽得跟什么似的,怎么現(xiàn)在就忽然都變得溫順恭敬了呢?
聯(lián)想到楊菁菁那時而溫柔時而凌厲的表現(xiàn),李星有點明白為什么這個小妹妹要跟著楊志來澳洲了……很顯然,她才是楊家能力最卓著的人。
步入夜總會,順著旁邊有人把守的大門進去,一行人直接到了總經(jīng)理辦公室。李星用目光掃視了一下周圍這些人,發(fā)現(xiàn)每個人都把手揣在懷里,有意無意地把目光往他們身上挪。想到當(dāng)年一個又一個涉及到青幫案子的警官都被暗殺或者明殺,李星心里有點哆嗦。他可沒有楊志那能躲開職業(yè)軍人揮刀的速度,也沒有楊菁菁一只手捏出螺旋花紋的手段,他就一份證件一只警徽,要是這些人不吃這一套就不好辦了。
推開門,李星果然看見了胡廣志坐在老板臺后面,房間里還有幾個對他們虎視眈眈的人,一個頭發(fā)剃成海星狀的黑人,一對看起來相貌很一致的兄弟,一個小個子戴眼鏡的猥瑣男人,還有一個短發(fā)冷艷的美女。
胡廣志看見楊菁菁帶人走進來,臉上本來非常非常陰郁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開朗了許多。他站起來,用標(biāo)準的中文說道:“楊小姐,沒想到您能親自到悉尼,我真是疏忽了,沒能去及時歡迎您……”
楊菁菁淺淺一笑:“胡先生別客氣了,我們在來這里之前發(fā)生了什么你們不是不知道,為什么不主動聯(lián)系我呢?我想胡先生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吧……”
楊菁菁的話給胡廣志留了半分臺階下,胡廣志聽了之后哈哈一笑:“楊小姐果然犀利,沒錯,我是因為對付不了‘希望’的人才沒敢貿(mào)然出動?!?p> 楊菁菁搖搖頭,嘆氣道:“自從半年前您找人殺我哥哥失敗之后,也招募了不少能人吧?怎么就不能跟‘希望’對抗了?他們不過是外來的一群人而已,您可是悉尼地下勢力的保障。”
胡廣志笑著站起來:“楊小姐果然洞察得很清楚,不過您帶著Jerry·Yang來這里是什么意思?希望我們在這里幫您完成上一次沒能完成的任務(wù)嗎?您還帶著警察,是希望我們一起做掉?”
說話間,房間里的其他幾個人都有了微小的動作變化,三人初進門時所感受到的松懈都消失了,這些人的目光和精神都集中在楊志一個人身上。
瞬間,殺氣騰騰。
楊英瓊站在巨大的鐵門前,抬頭看了看這座建筑的屋頂,那是閃閃發(fā)光的十字架,純銀制成。鐵門背后是大院,院子中間是教堂。這是一座新建成的天主教教堂,投資人是一個意大利籍的華人。當(dāng)然,這個華人其實是不存在的,這一點只有楊英瓊知道。
楊振邦跟在父親身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著巨大的鐵門被兩個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的保鏢推開。大門發(fā)出刺耳的吱嘎生,這是有意為之的。任何人想推動這扇門而不驚動保安都是不可能的,門口的世界,是屬于財富擁有者的另外一種個人領(lǐng)域。
楊英瓊看著大門緩緩?fù)崎_,對兒子道:“振邦你記住了,每個人都有獲得財富的能力,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人都要有支配財富的能力,這才能讓你真正站在別人之上?!?p> 楊振邦低頭恭聲道:“我知道了。”
“支配財富,把財富的作用最大化?!睏钣偪粗叽笳麧嵉慕烫酶锌?,“你人生路上的每一次投資,無論是對人還是對物,都要有價值。不是說不讓你亂花錢,對自己有益的錢才真應(yīng)該多花。像現(xiàn)在這里,這里就屬于我。這里的地便宜,房子容易蓋,雇人也方便。把這個模式套到更廣闊的地方,你可以讓一個市,一個省,一個國家都成為你的投資目標(biāo)。只要投資,就一定要有收益,快了也好,權(quán)力也好,利益也好,一定要有回報。你明白嗎?”
楊振邦聽得心里狂跳,他忽然明白了父親為什么并不在意自己的那些花天酒地的行徑,原來父親也在給自己投資,只是回報期望時間明顯要高于其他投資罷了。自己在父親眼里不過是一個可以更有耐心的投資對象,倘若真的到了該看投資效益那一天,自己還拿不出什么東西,父親是不會考慮自己是不是他兒子的。
再一次的,他深深點頭:“爸,我明白了?!?p> 楊英瓊大有深意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信步走進教堂的庭院。
穿過綠意殷殷的庭院,進入教堂。一個身穿黑袍的外國老男人看見楊英瓊帶著保鏢出現(xiàn),立刻微微躬深道:“先生,您來了。”
楊英瓊點點頭,在神父模樣的人帶領(lǐng)下,順著教堂旁邊的側(cè)門進了一個秘密通道。楊振邦心里慢慢猜到了一點端倪,跟著父親的腳步也越來越沉重了。
就這么往下走了大概有兩百多步,又順著暗青色的石頭走廊向前走了一百多步,面前赫然又是一道巨大的鐵門。
鐵門再次被推開,依然有刺耳的聲音。楊振邦在大門緩緩?fù)崎_的同時,證明了自己的猜想。
他看見了一個人,那人坐在那里——準確點說,只能是坐在那里。因為他除了“坐”這個姿勢,之外,可能還能躺,只是哪會讓他看起來更怪異。
楊振邦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看見這個人“坐”在那里的情形之后,還是忍不住想吐。
楊英瓊看出來兒子的不適,拍拍他的肩膀:“想接我的班,這些事你遲早得適應(yīng)。”
聽見父親的話,楊振邦心里一驚,硬是把扭轉(zhuǎn)過去的頭又轉(zhuǎn)了回來,正視眼前的這個人。
在他眼前的這個人,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是一個人了。他雙手雙腳都已經(jīng)被斬斷,眼睛是被縫上的,只有鼻子嘴舌頭和耳朵這些器官還完好。最讓楊振邦受不了的是,這個人身上的傷口早就愈合了,顯然是早就有人在暗中用了什么方法把這人弄成這樣。
楊振邦平時最多偶爾看看獵奇錄像帶,真看見這么一個活人還是自己熟悉的人被弄成這樣,還是覺得胃里一陣翻騰,想到父親平剛才說的話才盡量忍住。他看見這個人的時候,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種近乎于絕望的恐懼:原來父親可以做到這個地步,那么自己不努力是真的不行了。
“坐”在軟墊沙發(fā)上的人聽見開門和說話的聲音,側(cè)過一只耳朵向著這父子二人,喉嚨干啞地問了一句:“你還帶了人來?”
楊振邦揮手讓人送過來椅子,自己坐到那人對面,淡淡地道:“帶我兒子來看看你,畢竟他也有日子沒看見你了?!?p> 楊振邦聽見父親提起自己,也只好硬著頭皮回了一聲:“三,三叔?!?p> ——這已經(jīng)快不成人形的人,赫然就是楊家三兄弟的老三,楊菁菁的父親楊延光!
楊延光聽見楊振邦的聲音,只是輕輕嘆了口氣:“你還真有心,菁菁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楊英瓊沒回答,做了個讓自己兒子去答的手勢。楊振邦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楊延光,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道:“菁菁她……她去了澳洲……”
楊延光驚呼一聲:“去澳洲?你們讓她去澳洲干嗎?”
“是她自己要去的……”楊振邦慢慢嘗試著用平靜的語氣跟自己這位叔叔說話,“她陪楊志回澳洲拿一樣?xùn)|西,這樣?xùn)|西您也知道是什么。我們不能讓外國人拿到手,所以來請教您?!?p> 說完這番話,楊振邦看了一眼父親的表情。楊英瓊很滿意兒子居然能揣測自己的想法,畢竟是親生骨肉,他倒不會害怕楊振邦在能力上超過自己。他淡淡地接著楊振邦的話說道:“其實還有別的事,老三,你家丫頭把方先生送過來的東西拿走了,這很讓我為難啊……”
楊延光苦笑了一下:“她現(xiàn)在去幫楊志了嗎?倒是真高估了她爸……反正我已經(jīng)落在你手上了,你說怎么辦吧,讓我做對菁菁不利的事肯定不行?!?p> “我當(dāng)然沒那個意思,”楊英瓊的目光在自己弟弟身上晃來晃去,好像早就習(xí)慣了他這個樣子,“我只是想讓菁菁幫幫我而已,你要知道,跟方先生的談判……有點難辦,現(xiàn)在臨時找人來也不容易。”
“你能有那么好心?”楊延光的冷笑道,“你看看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還會信你的話么?還有,楊志你打算怎么對付?”
楊英瓊燦然一笑:“菁菁不是跟著他去澳大利亞了嗎?正好振邦也喊了幾個朋友過去,我倒要看看,菁菁這幾年在我們這里順風(fēng)順?biāo)?,去了那里能折騰出多大風(fēng)浪。她要是能沒事回來,干脆就讓他們一起幫我算了,反正菁菁為了她爸爸也得答應(yīng),你說是不是?”
楊振邦在旁邊倒吸了一口冷氣,父親這招走的實在是高啊……以前總覺得叔叔跟父親勢力不相上下,怎么忽然父親就把叔叔給弄到這副慘狀了呢?看來自己還是有不少東西要跟父親學(xué)啊……
楊延光聽自己二哥這么說,重重地哼了一聲:“反正你不能打菁菁主意,否則我死了,你也沒法控制她?!?p> 楊英瓊哈哈一笑:“怎么會呢,菁菁這樣的好侄女,我疼她還來不及呢……”
走出地下室,看著教堂里圣潔的燭光和玻璃窗上安詳寧靜的圣母,楊振邦忽然覺得心里一陣無力??磥硭约阂獙W(xué)要走的路還很長很長,跟父親相比,自己還需要磨練太多東西。他緊跟著父親的腳步從教堂里走出來,在這建筑之外,空氣一下子好了不少。楊英瓊站在南方特有的芒果樹下,倒背著手問道:“好點了嗎?想吐別憋著?!?p> 楊振邦聽見這話立刻如蒙大赦,跑到角落里大吐特吐起來。好歹用了幾分鐘又是順氣又是漱口的,終于能回來神色如常地面對自己父親了。
“慢慢你就習(xí)慣了?!睏钣偪粗鴥鹤?,淡淡地說,“如果我不夠狠,今天坐在那里的可能就是我?!?p> 楊振邦恭敬地點點頭:“我知道,只是……爸,你為什么還能讓他說話?這樣不是很有威脅嗎?”
楊英瓊揮揮手,讓手下人把教堂大門關(guān)上,帶著楊振邦往外走,邊走邊說。
“這也是我想告訴你的,”楊英瓊說,“做人要留余地。尤其是對付還有價值或者還有勢力的人。我現(xiàn)在抽了他的雙手雙腳,縫了他的眼睛,他還有希望,還有舌頭能說,還有而朵能聽,還有那玩意能干事兒,等將來說不定什么時候我高興了,把他眼睛上線拆了還能看,現(xiàn)在科技這么好,有錢了裝義肢也沒問題。有著這些希望,他享受過,他知道不能輕易死,得乖乖跟我們合作,這就對我們有好處。否則他一心尋死,你覺得那樣好控制么?”
“所以說,”楊英瓊看著大鐵門再次被推開,對自己兒子說,“振邦你記住了,這個世界上最能讓人軟弱的東西不是恐懼,不是悲傷,是沒有希望的希望?!?p> 末了,楊英瓊意猶未盡地看著遠方悠悠道:“你也該明白,為什么全世界最好的殺手組織要叫‘希望’了吧?”
楊菁菁帶著三分優(yōu)雅七分嫵媚地沖胡廣志笑了笑:“怎么,現(xiàn)在想動手呀?”
楊菁菁的平靜讓胡廣志猶豫了。
三小時前楊振邦打電話過來說讓他對付楊菁菁,他立刻察覺到楊家的內(nèi)部紛爭已經(jīng)上升到了某種高度。在這之前,他不過是個拿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的無關(guān)系者罷了,剛才那個電話則明確告訴了他:不想卷進來,很難。
拿了錢沾了手之后就再也脫不開關(guān)系,只要是在道上混的人大概都能明白這個道理。正如當(dāng)年做小混混,除了被人砍和坐牢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胡廣志權(quán)衡很久之后,開始布置人手,把能喊來的能人都喊來了,聚集在這間小小的辦公室里。
現(xiàn)在除了他們幾個人,幾乎所有幫會里的人都不知道楊氏家族內(nèi)部的斗爭,在其他人看來楊家的人依然是應(yīng)該尊敬的貴客,這也是胡廣志為了麻痹楊菁菁所做的努力。但他哪里知道,楊菁菁對自己那個急躁堂兄的了解就超過一般人了,這一次非要拉一個李星過來正是為了應(yīng)付這種局面。
正因為有一個警察在場,胡廣志才然猶豫,現(xiàn)在越南青幫不如兩三年前,真要動手,這個警察很有可能成為政府鏟除青幫的導(dǎo)火索。畢竟他不能賄賂所有官員,這種問題足夠成為其他勢力收拾青幫的最好理由,如果把事情搞到這個程度就有點不值了。
楊菁菁的大眼睛滴溜溜在一屋子人身上掃了一遍,看這些人都凝神聚氣把注意力從楊志身上轉(zhuǎn)移到自己身上之后才忽然正經(jīng)起來。
楊菁菁這么一正經(jīng),氣氛立刻變得不一樣了。剛才房間里是殺氣騰騰,所有人的壓力都集中在據(jù)說是最能打的楊志身上,小姑娘忽然站直了身子之后,這些殺氣統(tǒng)統(tǒng)不見了。這些打扮和舉止都很怪異的人用無比驚訝的目光看著楊菁菁,看著這個纖弱的中國籍少女。
本來李星被這股殺氣弄得很想拔槍,考慮到在這么狹小的空間里就算拔槍也未必有用,硬是用理性把沖動給壓制住了。只是他覺得身上的肌肉沒有一塊不在刺痛,這種感覺實在太難受了。其實仔細想想,這個胡廣志也很有一套,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招募了這么多能人,在這期間悉尼警方居然一點風(fēng)聲都沒聽到。面對有著這樣深沉和謀略的人,他不得不更加小心一點。
盡管李星在內(nèi)心深處知道,楊菁菁一定有應(yīng)付這種場面的辦法,他還是免不了要心驚肉跳一下。
現(xiàn)在,楊菁菁表現(xiàn)出來的手段和氣勢讓他相信自己是押對寶了,這個小姑娘比這越南青幫的老大看起來更難惹,也更高深莫測。
在眾目睽睽當(dāng)中,成功壓倒了眾人氣勢的楊菁菁忽然動手。
她形如鬼魅一般竄到冷艷女人的身邊,一把搶下女人暗藏在大腿上的匕首,那冷艷女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楊菁菁已經(jīng)把匕首抵在她脖子上。她的聲音依然甜中帶著笑意,頭也不回地對胡廣志道:“胡先生,您覺得您是高估我們了還是低估我們了呢?”
在楊菁菁背后,感覺自己受了奇恥大辱的雙胞胎兄弟和黑人都揚起了手,死死盯著女孩的后腦打算動手。楊菁菁對此連回頭看一眼都懶得,她知道楊志現(xiàn)在正站在她的身邊,只要有他在,自己的背后暴露給誰都沒有關(guān)系。
少女堅信,哪怕她背后站的是神仙妖魔,只要楊志站在這里,他也會替自己攔住。
在楊志目光籠罩下,那個神態(tài)長相都很猥瑣的男人忽然開口了:“你們住手?!焙谌撕碗p胞胎兄弟居然非常聽話地慢慢收回了揚起的手,在他們的目光中,有一種對猥瑣男極其尊敬的成分在。楊志心細如發(fā),自然發(fā)現(xiàn)了這個微妙的細節(jié)。
“楊小姐,”猥瑣男一旦開始開口說話竟然沒有一點猥瑣的味道,“我很好奇,您這么聰明,肯定早就猜到楊振邦請求我們除掉您,您還來這里,為的是什么呢?”
楊菁菁“刷”地一聲收回匕首,把那表情始終未曾變過的冷艷女人推向雙胞胎兄弟,自己站到楊志身邊。
“我想找一個明白事理的人?!睏钶驾妓λ︻^發(fā),傲然道,“如果青幫沒有一個明白事理的人,想留我們也留不住,如果有,自然也不會為難我們。”
猥瑣男鼓掌:“說得好,那么你知道我是誰嗎?”
楊菁菁看著猥瑣男的臉,忽然臉上的高傲表情忽然化作吐舌頭的鬼臉:“我當(dāng)然知道,你是胡廣志的老師,特意從越南趕來幫他的?!?p> 猥瑣男點點頭:“你很厲害,不,你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小姑娘。你想做什么,可以說說嗎?”
完全無視冷艷女人恨恨的目光,楊菁菁笑著對胡廣志的老師說:“我現(xiàn)在很需要胡先生的幫助。”
胡廣志低低哼了一聲:“我沒什么可以幫你的?!?p> “話不是這么說的。”楊菁菁道,“胡先生幫我也相當(dāng)于幫您自己,難道您覺得一直在背后有我二伯控制著很好嗎?我可以給您提供一個機會,擺脫這些控制。”
這種空泛的提議當(dāng)然無法引起胡廣志的興趣,他沒出聲,倒是他那個老師,看著楊菁菁嘎嘎笑起來:“小姑娘,你有什么能讓人信服的辦法嗎?”
“暫時我還不知道?!?p> 猥瑣男有點惱怒:“你難道在開玩笑?”
“并不是開玩笑。”楊菁菁看著辦公室里的幾個人,緩緩說道,“我對你們來說,最重要的一點是我知道很多情報。楊家的,你們的,還有你們想得到的。”
“現(xiàn)在情況不一樣了。”胡廣志依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動,用他年輕卻充滿了暴戾感的眼睛看著楊菁菁,“如果我們不明確表態(tài),甚至不把你們留在悉尼,我們就會在很多方面受到打擊。生意是一個幫會的基本,我們要以大局為重,楊小姐不會不知道這些吧?”
“我知道?!睏钶驾嫉溃翱墒悄鷵Q一個角度想一下,當(dāng)年在越南的勢力被人連根拔起的時候,您沒想過回去報仇嗎?如果您能幫我擺平現(xiàn)在的事,我可以調(diào)用家族里的力量幫您重新入主胡志明市。”
胡廣志搖搖頭,曬然道:“這對我沒什么吸引力,承諾不是實惠?!?p> “承諾對你當(dāng)然沒什么吸引力,利益呢?”
楊菁菁從口袋里掏出一樣?xùn)|西,甩給胡廣志。
“說個數(shù)字?!鄙倥⑿χo盯著胡廣志,“你想要多少,寫個數(shù)字,我保證你能兌現(xiàn)得到?!?p> 胡廣志看了看楊菁菁扔過來的那張卡,遲疑了一下。
猥瑣男翻了翻白眼:“楊小姐,恕我直言,我們青幫對您的幫助應(yīng)該十分有限吧?您實在不必下這么大力氣來拉攏我們的,連我們自己在自己身上都看不到什么好處,您的目的是什么呢?”
楊菁菁雙手環(huán)抱住楊志的一邊手臂,小鳥依人般地甜甜地道:“現(xiàn)在大哥和二伯主要靠你們來掌握我們的行蹤,你們只要幫我說幾句謊就行了,不用做太多。”
猥瑣男低頭思考了一下,重重地點頭:“好吧,我替他答應(yīng)你。”
相比身在澳洲陷入“希望”暗殺準星下的楊志和楊菁菁,強尼和江琪現(xiàn)在可以算得上是逍遙快活了。痊愈之后的強尼為了報答江琪對他的救助之恩,做東請美女吃飯。兩人經(jīng)過那一夜的閑聊之后,隔閡已經(jīng)淡了許多。
吃過飯之后,江琪和強尼漫步在步行街上。晚上的步行街甚至比白天還要熱鬧一些,無數(shù)年輕或不再年輕的情侶慢慢躑躅在一家家店鋪之間,牽手、談笑、討論、四望。走在這樣一條滿是情侶的街上,連強尼都覺得自己變得曖mei起來。想著身邊有這么一個絕色美人兒,傷勢剛剛?cè)膹娔嵊钟悬c兒心活絡(luò)起來了……
江琪很輕易捕捉到了強尼的心不在焉,在他旁邊輕聲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強尼打了個哈哈,打算掩飾過去,“剛才看見一長腿美女,身材真不錯?!?p> 江琪咯咯笑了:“下次說點有創(chuàng)意的瞎話,你在歐洲玩了那么多年,什么長腿美女沒見過?你別忘了,我的眼神不比你差?!?p> 強尼一時尷尬,只好嘿嘿笑了幾聲。不過看樣子江琪對他的態(tài)度顯然要好了不少,這讓他異常高興。兩人就在這熱鬧而曖mei的夜色中逛了許久,其中除了江琪買了兩包香煙之外沒花一分錢,看起來活脫脫是倆窮鬼。
到兩人都覺得走得差不多了,強尼忽然撓了撓頭,問江琪:“怎么辦?打還是跑?”
江琪嘆氣:“你覺得呢?”
“這里是中國……”強尼試著探索周圍的種種氣息,苦笑著道,“我剛被這里的人警告過。”
“是呵,蘇科洛夫這幾天也沒什么大舉動?!苯魈统鱿銦焻s沒點,“也被嚇著了吧?這么大片的土地,藏龍臥虎,少惹是生非比較好?!?p> 強尼有意無意地回頭看了遠處一眼,街頭人頭涌動,光靠看是分不清誰是誰,可是通過他超常的能力探索,他能知道,現(xiàn)在有兩個人正在遠處冷冷地注視著自己,這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漂亮的古典美女,另外一個是金發(fā)俊逸的青年。
金發(fā)青年好像感覺到了強尼的探索,朝著他和江琪這個方向微微笑了一下。笑容清晰親切,甚至還有一點威力,讓強尼迅速撤回了自己的感知力。
咖啡色美女在旁邊感覺到強尼的小動作,輕笑一聲:“怎么樣?扎手?”
“一點點。”強尼在旁邊一個賣冷飲的檔口賣了兩只冰淇淋,遞給江琪一只,“怎么現(xiàn)在這么多青年才俊?我們這些老骨頭以后怎么混?”
江琪嗤笑一聲:“這個世界就是什么人都有才好玩嘛?!?p> 說話間,她已經(jīng)拉著強尼飛快地逃走了。
從青幫出來,李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盡管有空調(diào),自己還是出了一身冷汗。干了多年警察的他當(dāng)然能輕易察覺周圍一干人的騰騰殺氣,這些人都是不會太把自己警官身份當(dāng)回事的人。要不是胡廣志知道自己來這里之前已經(jīng)跟K打過招呼,恐怕情況已經(jīng)完全不同了。他抽空偷偷看了楊菁菁和楊志幾眼,這兄妹二人在鎮(zhèn)定和從容上就要超過自己很多了,最可怕的當(dāng)然是楊菁菁,從頭到尾只看她在那里談笑風(fēng)生,任何人都沒機會插嘴。本來跟越南青幫合作這種完全沒可能的事居然在她三言兩語之下輕易搞定,這已經(jīng)讓李星開始反省自己迄今為止做人是否失敗了……
從越南城出來,楊菁菁伸了個懶腰,如普通小姑娘一樣大聲叫道:“好累好累!跟越南人說話果然好累……”
李星詫然地看著這個剛才還像女強人一樣威風(fēng)八面的姑娘,忍不住問道:“他們到底有什么用?”
“有用啊……”楊菁菁笑道,“沒有他們插手,你們保護陳家兄妹基本上就足夠了,要不然你以為我會相信澳洲聯(lián)邦警察的保護嗎?”
“什么?!”
要不是實力差距太大,李星差點想動手打人。費這么大事,甚至向李星承諾以后越南青幫在澳洲的搖頭丸生意會減產(chǎn)等極有誘惑力的條件,最終目的不過是為了鞏固一下楊志兩個朋友的安全而已。這對身為悉尼市警局精英的他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了。不過想到局里真正出來抓人巡邏的警察那些腰圍,李星還是低頭承認了這個問題的尖銳程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楊菁菁所擔(dān)心的問題確實是最大的問題,盡管這很讓他丟面子。
同樣的話,在楊志聽起來感覺卻完全不同了。原來楊菁菁這么煞費苦心一番,只是為了保全自己兩個朋友的安全,這番心意讓楊志心里暖得不行。他看了看身邊做小女兒狀的妹妹,想說點什么,又不知道說什么好。
楊菁菁在楊志身邊輕輕蹭了一下。
“哥,我都說了,你是個無可救藥的好人。”
楊志微微一笑,正想說話,楊菁菁的手機響了起來。
楊英瓊的聲音像寒流一樣吹過耳際:“菁菁,在外面玩夠了嗎?該回來看看你爸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