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fēng)起云涌 第四十八節(jié)(下)
李弘輕輕打了文丑一拳,對他們說道:“都進(jìn)大帳吧,子龍把晚飯都準(zhǔn)備了?!?p> 文丑叫道:“算了吧,那也叫晚飯?一個大餅外加一碗米湯,那也叫晚飯。我在襄國城的時候,天天晚上都是六七個小菜,虎頭的小夫人那個手藝……”
話還沒有說完,李弘一腳就踢了過去,“你嘴都吃油了。虎頭欠你的帳還了?”
文丑嬉皮笑臉地閃身躲過,連連搖手道:“大人莫動腳,莫動腳,你那腳威力太大。咦,大人,你怎么知道虎頭沒還錢?”
“他晚上都吃得那么奢侈,可想其他兩餐了,他那點俸祿肯定不夠?!崩詈胄Φ?,“你就不要再指望虎頭還了,權(quán)當(dāng)吃飯了吧?!?p> 文丑頓時氣苦地說道:“那可是我?guī)讉€月的俸祿,他不還我,我虧大了?!?p> 眾人狂笑。
“老拐來了嗎?”李弘問高覽道。
“來了,他找田老伯去了?!备哂[回道。
“你們進(jìn)帳吧,我去找老朋友說件事?!崩詈腼w身跳上張郃的戰(zhàn)馬,打馬向田重的帳篷跑去。
?。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p> 李弘看到老拐,高興得緊緊握著老拐的手說道:“老伯都和你說了嗎?”
老拐點點頭,非常感激地說道:“謝謝大人的關(guān)心。但兄弟們的想法肯定和我一樣,沒有人愿意離開風(fēng)云鐵騎,也沒有人愿意離開大人?!?p> 李弘緩緩說道:“老拐,你不要意氣用事。你要想想,走幾千里路到西涼,其辛苦可想而知。到了西涼,戰(zhàn)斗肯定激烈,以羌胡和西涼人的勇猛,我們很難占到什么便宜。你們有必要跟我們受這樣的苦嗎?你們拿著錢,回到盧龍塞或者徐無山,自耕自食,勉勉強強,還是可以生活下去的。”
老拐沉默不語。
“我們都是生死兄弟,有些話我也不瞞你。我們勝戰(zhàn)打多了,鋒芒太露,已經(jīng)成了京都某些權(quán)勢人物的眼中釘,必欲除之而后快。即使我們到了西涼,會有什么樣的遭遇,我也無從預(yù)測。一旦我們在西涼出事,戰(zhàn)敗或者被朝中權(quán)臣陷害,都是滅頂之災(zāi)。”李弘苦口婆心地勸道。
老拐眼睛有點濕潤,不做聲。
“現(xiàn)在盧龍塞的老兵還有多少?”李弘問道。
“癭陶大戰(zhàn)后,只剩下七十多人了?!崩瞎照f道。
李弘放開老拐的雙手,緊挨著他坐著,一時默然無語。
“你們回去吧,好歹也要留幾個人給田大人,給盧龍塞的兄弟看看墳,掃掃墓。趙汶趙大人的墓在漁陽郡的長青湖,里宋里大人,伍召伍大人的墓在上谷郡的恒嶺,記著有時間去把他們遷回來?;厝グ?,我已經(jīng)沒有能力保護(hù)你們了。”李弘長長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我從鮮卑國回來,只想找到自己的家人,找到自己的爸爸媽媽,并沒有想到會把你們帶到無窮無盡的殺戮中。兄弟們死得太多,太多了……”
“大人……”老拐抹了一把眼里的淚水,大聲說道,“你當(dāng)初答應(yīng)我們的,要和我們生死相依。我們沒有家,沒有親人,只有風(fēng)云鐵騎,風(fēng)云鐵騎就是我們的家,我們的親人,可你現(xiàn)在要趕我們走,為什么?你為什么不守信用?”
李弘再也忍不住,淚水滾了下來。
“我們在盧龍塞,在漁陽,在上谷,在涿郡,條件那么艱苦險惡,大人帶著我們,不都堅持下來了嗎?為什么到了西涼我們就不行?為什么?”老拐叫道,“我們這些缺胳膊瘸腿的回到盧龍塞干什么?如其可憐地活著,不如隨著大人一道戰(zhàn)死?!?p> 老拐猛地站起來,沖著李弘喊道:“我們絕不離開,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闭f完掉頭沖出了大帳,上馬絕塵而去。
李弘抱著頭,癡癡地坐在地上。
“子民……”田重輕輕喊道。
李弘慢慢抬起頭來望著他。
“當(dāng)日你手持戰(zhàn)刀,從鮮卑一路殺回來的時候,所向披靡,豪氣沖天,那時大家都覺得你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所以大家信任你,愿意跟著你征戰(zhàn)天下,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你。如今你那種縱橫四海的豪氣哪里去了?為什么當(dāng)初你答應(yīng)老拐的承諾要反悔?你到底擔(dān)心什么?”田重不解地問道。
“當(dāng)所有的兄弟都把性命交給你時,你就不會這么說話了?!袄詈氡瘋卣f道,“我已經(jīng)太累了,你知道嗎?我太累了。我現(xiàn)在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我的脾氣越來越大,我感覺自己快支撐不住了。”
田重瞪大了眼睛,吃驚地望著他。
“你要為兄弟們的生命負(fù)責(zé),為他們的現(xiàn)在和將來負(fù)責(zé),為他們的生活負(fù)責(zé),還要想著國家,想著可憐的百姓,想著天下的形勢,想著面前的敵人,想著正在進(jìn)行的戰(zhàn)斗,想著馬上就要付給士兵們的軍餉,還要想著誰會害我們,老伯啊,你天天生活在這樣的日子里,你會怎么樣?你撐得下去嗎?”
田重?fù)u搖頭。
“前年秋天我回到盧龍塞的時候,什么都不是。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我都是中郎將了。短短的一年多時間,發(fā)生了這么多變化,就象做夢一樣。許多我連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一個接一個,接踵而來,讓我應(yīng)接不暇。我有那么大本事嗎?”李弘苦笑道,“就象這次左豐來邯鄲,左豐說得好啊,我哪里知道官場這樣陰險,黑的可以說成白的,死的也可以說成活的?!?p> 兩人相視無語,都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是玩這一套的料。沒有這個本事,遲早都要被別人玩死的。
“你要撐下去,否則我們怎么辦?”田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慢慢來,挺過這一陣子,也許就好了?!?p> 隨即想起什么,臉上變色道:“子民,你讓羽行兩手空空地進(jìn)京,是不是……”
“怕什么?”李弘無所謂地說道:“反正他們都要陷我于死地,干脆一個子兒都不送,誰怕誰?”
“那你讓羽行上京干什么?”田重奇怪地問道,“不賄賂京城的權(quán)貴,誰幫你向皇上說情?”
“當(dāng)然不是。”李弘說道,“要做這事,賄賂一下左豐不就行了?!?p> “他已經(jīng)給你殺了?!碧镏睾莺莸氐闪怂谎壅f道,“我活了六十多年,還沒有見過你這么大膽的,竟然敢殺朝廷內(nèi)臣,天子御使。你還擔(dān)心人家玩死你,我看人家要擔(dān)心被你砍死才是真的?!?p> 李弘笑了。這一笑,頓時沖淡了他心中的許多悲傷。
“燕無畏這個馬賊,就是改不了本性。一聽說要殺人,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碧镏匦Φ溃安粫冻鍪裁雌凭`吧?”
“不會。我叫他在魏郡境內(nèi)動手,一個不留。左豐的人頭,帶回來喂狗。其實,是誰殺得并不重要。你想想,我都是鮮卑人的奸細(xì)了,還在乎他們說我殺了左豐嗎?”
“那不一樣。”田重道:“我們不能留下把柄。你讓羽行上京到底干什么?找劉大人?”
“對,找劉大人幫我遞一個奏折。”李弘說道,“我們到了西涼,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我在范陽大營里,曾經(jīng)答應(yīng)張白騎,帶著他們一起上邊境戍邊屯田。現(xiàn)在不行了。我們離開之后,他們的處境會變得越來越艱難,如果他們被全體格殺或者再次叛亂,都是我違背諾言造成的,是我欺騙了他們,所以我一定要給他們找一個出路?!?p> “你給他們找出路?”田重驚訝地問道,“你有什么辦法?”
“我建議皇上大赦天下?!?p> 李弘說道,“大赦之后,他們就無罪了,不會再待在俘虜營里等待自己的命運,也不會再被發(fā)配到邊疆戍邊屯田,大家都可以返回家鄉(xiāng)耕田種地了,而且,這個時候大赦天下,對走到窮途末路的黃巾士兵也是個拯救和解脫,大家都可以沒有任何顧慮地丟下武器,走下太行山,回到家鄉(xiāng)。這種對大漢國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皇上應(yīng)該可以接受的。種田的人多了,州郡就會安定下來,國家的賦稅也會增加,黃巾余孽也就失去了招納士兵的機會。這個辦法這么好,皇上會不答應(yīng)嗎?”
“子民真是天才!”田重贊道:“恐怕你的主要目的還是幽州的五萬黃巾俘虜吧?”
李弘笑而不語,站起來說道:“我走了,俊乂和正清他們還在大帳等我呢?”
“子民……”田重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來。
李弘走到帳簾旁邊,見田重還沒有說,隨即停下來問道:“老伯,到底什么事?”
“小雨怎么辦?”
李弘心里一痛,頓時呆在了那里。小雨怎么辦?
?。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