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船艙內(nèi)，秦媽媽跑來告訴妙如：今早天還沒亮，她還沒起床時，昨夜被救起的小公子，帶了禮物來答謝過?？吹剿€在睡著，把禮物留下后，聊了幾句才離開的。
“他問了咱們的來歷了？”
“問了，還告訴了他的身份?！?p> “哦，他是哪家的？”
“昨天那艘是鎮(zhèn)國公府的船，聽他自我介紹，是鎮(zhèn)國公夫人謝氏的娘家侄子，工部侍郎謝大人的嫡長子。還說等回京后，再上門來致謝！”
點了點頭表示已經(jīng)知道了，妙如就丟開了此事。
有天下午，傅家大小姐請妙如，到她那邊聊聊。妙如帶著煙羅就過去了。
不知從哪兒得知，她跟在鐘二奶奶謝氏身邊，學(xué)過丹青。非要纏著妙如獻(xiàn)藝，畫幅作品，好讓她拿來做花樣子。
妙如想了想，也好！等畫出來后，也學(xué)著描一幅?；鼐┖笠惨_始學(xué)針線了，到時當(dāng)練練手的東西也好，就同意了。
想到此畫是要來作繡品花樣子的，逼真是首要前提了。
她深吸一口氣，提起筆，專心致致地畫起奔馬來。
沒錯！就是效法前世悲鴻大師那幅著名的《奔馬》。
徐大師是第一位把西方素描及油畫藝術(shù)手法，與中國畫成功結(jié)合起來的開山鼻祖。
之前妙如下定決心學(xué)畫時，就想起過他來了。跟徐大師一樣，她也是兼習(xí)過西洋油畫、素描和中國畫的技法。
回憶起前世老師介紹過的徐氏畫法，練熟毛筆后，妙如私底下沒少習(xí)過他的奔馬。加之在謝氏身邊又練了一年的筆法，對中國畫用筆技巧，生出許多感悟和新的理解，使得她的畫功，有了一日千里的進(jìn)步。
當(dāng)停下筆時，一匹奔騰中的駿馬躍然紙上。
盯著那畫紙，傅紅綃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看到她這副神情，妙如以為她畫得不好，夠不上作樣本的水準(zhǔn)，忙要收起來藏好。
只見傅紅綃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動作，語無倫次道：“不要動，我想想，不要動，我想想，怎么才能不差分毫地再現(xiàn)你這馬的神韻?！?p> 聽到此言，她剛提起心，總算是放回原處。
比起徐大師的原作，自己這幅算雖是差遠(yuǎn)了。但貴在此種畫法新穎，古人沒見過，比之中國畫傳統(tǒng)的技法，多了幾分逼真和層次感。難怪她是此等反應(yīng)！
隨后，傅紅綃難捺激動地，與她交流起畫法和繡法的技巧來。
得知她還沒學(xué)過刺繡，還向她推薦了玲瓏?yán)C莊出來的繡娘。說有些被大戶人家請回家供奉起來，專教跟她般大小的女童學(xué)刺繡；有些被聘到京城繡坊里當(dāng)起了招牌。自己可以介紹幾個好的，讓她來挑。
妙如聽了也很高興，忙表示，回去后跟爹爹和母親提一提。
兩人就此分了手。
妙如怎么也沒料到，她留下的奔馬圖，會在日后給她生活，帶來那般大的變數(shù)和影響。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到了八月初二，她們的船終于在通州碼頭靠了岸。
與傅紅綃約定今后要常通信后，兩人又互留了住址。
妙如跟傅家眾人依依惜別上了岸。
鐘家人等剛踏上碼頭地面，就見楊氏身邊的崔媽媽迎了上來。
妙如受寵若驚，不知家中發(fā)生了何事！
問候完父母親，又問到妹妹妤如和嬋如，想從她話中旁敲側(cè)擊，摸出一些線索來。
“二姑娘天天盼著大姑娘回來呢！太太被纏得都沒辦法了，只得派老奴在這時刻盯著?！贝迡寢屇樕蠞M是笑容，一副寵溺小孩的寬容爽朗的模樣。不像是藏著戾氣，心有怨懟的神色，讓她的話有了幾分可信度。
妙如心中稍作安定，隨之登上回府的馬車。
第一次來到這后世飽受污染，每天都會大塞車的千年古都。想看看，幾百年之前的風(fēng)貌。
于是她偷偷撩起窗簾，往外頭瞧去。
馬車由左安門進(jìn)城，正駛在宣武門的大街上。
那里是一派市井繁華的景象，操著純正京片子的小商販，不時地在街邊叫賣。遠(yuǎn)遠(yuǎn)地望去，天橋那邊還有雜耍藝人在表演，鏘鏘的鑼鼓中夾雜一片叫好聲。
她們的車馬偶爾停下來時，底下還傳來流浪兒乞討的聲音。
望著街邊那些為生計奔波的斗升小民們，熙熙攘攘地川流不息。妙如感到分外親切真實，像進(jìn)入到另個新世界。想著他們每人背后的喜怒哀樂，和奮斗時的辛酸故事。突然覺得，市井里的這種平實安穩(wěn)生活，她更喜歡。
“噫，那不是你那親戚家的馬車嗎？上回去他府上時，還用這車送過咱倆的?！睆慕诌呂黝^一間書坊門前，傳來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聞聲，妙如望了過去，只見掛了個“天墨坊”牌子的書鋪外頭，兩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正朝著這邊張望。
其中一位穿著身月白長衫，手里捧著書卷的男子，正朝她微笑著。
一頭烏黑的發(fā)絲用白玉簪子綰起，膚色和發(fā)飾的純白，更顯得滿頭青絲像是墨染出來般。眼里閃動著微微的光芒，神態(tài)卻是溫潤恬適，在傍晚夕陽的照耀下，那笑容仿佛有股魔力……
一瞬間好似被他笑容閃了眼，妙如的臉?biāo)⒌匾幌拢图t到了耳根。趕緊低下頭，化解這份羞澀和窘迫。
突然，她覺得那人有些眼熟，忙又抬起頭來，回了對方一個甜美的笑容，算是打了聲招呼！怕是遇上熟人，免得自己失了禮數(shù)。
坐在后頭車?yán)锏拇迡寢?，見她撩開了窗簾，失了女兒家的規(guī)矩，下了車就趕了過來。
見妙如朝那邊張望，她忙上前詢問：“可是有什么東西要買？”
妙如嚇得趕緊回過神來，掩飾道：“沒有！就是頭次上京，有些好奇！想看看街邊的景致！”
見狀她就勸上了：“大姑娘剛回來，不要著急！日后有的是機(jī)會，讓太太帶出來上香、走親訪友的，日子還長著呢！趕緊坐回去，在外面不能失了女兒家的矜持?！?p> 乘此當(dāng)口，妙如坐回馬車?yán)?，心還在撲騰撲騰地跳！
幸虧她沒望過去，剛才那副形狀，若被她發(fā)現(xiàn)了，回去說給楊氏聽，沒準(zhǔn)又會在背后編派她什么不是呢！上次都能無中生有，散播流言抵毀她不悌了。
那少年到底是誰呢？她認(rèn)識嗎？
不過對方好像認(rèn)出了她。沒道理??！一直呆在淮安大宅子里，她沒見過什么外男啊！
……
“原來是表少爺啊……是啊，我家的大姑娘剛從淮安老家趕回來……您有日子沒上鐘府來玩了吧！二姑娘昨個兒還念叨著您呢！”崔媽媽的聲音傳了進(jìn)來。
是旭表哥！她說怎么這般眼熟呢！
糟糕，還是被她發(fā)現(xiàn)了！得趕緊想個折備著，免得回到家中，楊氏問起來時，自己亂了分寸！
只聽得外面對話還在繼續(xù)。
“最近功課忙……有日子沒去跟姨夫……請安了……長輩們還好吧？”他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飄了進(jìn)來。
“都還好！太太也念叨著您和表小姐呢！總說要請您再去玩！”她熱情替楊氏發(fā)出邀請。
“回去……和映兒說說，她也喜歡……妤表妹……玩呢！”他當(dāng)即應(yīng)允了。
“那我們先走了，不聊誤表少爺找書了。太太跟老爺還等著大姑娘返家呢！”說著，就與他告了辭，上了后面那輛馬車，重新出發(fā)了。
回到鐘宅，父母姐妹又是一番久別后的問候。
把妙如那幫人的行李、住處安排妥當(dāng)后，崔媽媽告辭離開，回了楊氏的正院。
“怎么樣？還順利吧？！”楊氏懶洋洋地隨口問道。
“還算順利！幸虧一切都平安，不然……”她有些說不下去。自從那次在山上被姑爺抓了包，心里就一直耿耿于懷，覺得是她帶累了主子。
楊氏不耍煩她又來自責(zé)，轉(zhuǎn)移話題道：“船是何時到的？路上可遇到過什么事沒有？！”
見提起這個，她來了興致：“日頭快偏西時才到的，老奴也不知道具體時刻，可能是申酉之間吧！”
想起先前碰到的汪峭旭，又接著道：“路上那小東西不安份，要撩開簾子往窗外望，老奴下車去喝止她時，碰到了表少爺。”
“哦？！她是在望旭兒嗎？”
“不太清楚，該沒認(rèn)出表少爺吧！之前僅見過兩次面，都兩年沒碰到過了。沒準(zhǔn)剛好湊巧，旭少爺認(rèn)出了府里的馬車，想過來打聲招呼，正好跟她碰上了?！?p> “那小東西精著呢，別讓他們再接觸了。你看她把祖宅的信少爺兄妹倆，哄得多好。后來又借機(jī)搭上了鐘謝氏?！睏钍相哉Z：“她終究是個禍害，不能掉以輕心……”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楊氏對她乳母道：“奶娘，你說，我要不要請姐姐，搶先介紹個女紅師傅進(jìn)來，讓那女人沒機(jī)會提前進(jìn)鐘家的門！”
“小姐怎么突然提起此事？”有些摸不著頭腦，崔媽媽悶聲問道。
“還不是那妙姐兒，若是以師傅的身份，先進(jìn)門教她們。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那女人以后就有理由，跟妙姐兒攪在一起了。她利用小的來爭寵，妙姐兒利用她，向相公吹枕頭風(fēng)。兩人聯(lián)手起來，以后還哪有我們母女站的地方？！那小東西一向慣會收買人心的。”
“當(dāng)時姑爺是怎么說的？您跟老奴再學(xué)學(xué)！”驚聞此事，崔媽媽也緊張起來，一掃殘留在臉上的愧疚表情。
“他先是說，要接妙姐兒回京，后又提到請婆母生前好友的女兒，進(jìn)家里來教女紅，最后又拿子嗣和梳篦的事說道，要納妾！在爹爹的勸說下，后來答應(yīng)再寬限一年?！泵看蜗肫鸫耸?，楊氏心頭像插了把刀。不過，要商量對策，她還是忍痛又重復(fù)了一遍。
“現(xiàn)在最好別輕舉妄動，您提出來，姑爺肯定會懷疑小姐的動機(jī)。前些日子努力不是白費(fèi)了嗎？最好是讓妙姐兒，自己提出來。這樣一來，不僅達(dá)到了咱們目的，還把您給摘了出來。萬一哪天那女人真進(jìn)了門，有這事梗在那里，咱們再拿話挑挑，沒準(zhǔn)她會對妙姐兒起了心結(jié)：阻了她大半年時間，能不恨嗎？”
“小姐，您想想看，若那女人跟二姑娘她們?nèi)齻€，先有了師徒名份。以后即便是當(dāng)了小妾，三位姑娘也得敬著她！您豈不是要吃個暗虧？！”她分析得頭頭是道。
楊氏聽了，點了點頭，補(bǔ)充道：“奶娘你說的有理，她一個從外頭聘來的妾，賣身契又不在我手中。還跟過世的婆母有些淵源，若再生個兒子，說不定以后就抖起來。我就更壓制不住了！再讓她討了幾個小的歡心去，這二房還真做實了！這樣堅決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