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理方國的辦法，是你自己的意見，還是姬山翁的主張？”
果然是關心出毛的羊更勝過羊毛本身。
我暗忖：雖然寫的都是從現(xiàn)代帶過來的那些知識，但若貿(mào)然稱之為己見，只會讓人覺得是這十來歲的小孩靈光一現(xiàn)而已，并非經(jīng)驗與理論的錘煉物，也沒有深挖的潛力。相比之下，如果說是姬山翁的學見，那么無論在深度和廣度上，都更加有發(fā)掘的價值，我也不會就此被輕易擱置。
不知道這人是誰，但是，我必須努力地推銷自己。
“是家?guī)熕?，考場時間緊張，學生不過匆匆寫出九牛一毛而已。”
“原來如此?！睂Ψ狡届o地繼續(xù)道，“姬山翁仙逝，實在是國家的一大損失?！?p> 這不是廢話么，活著的時候你們沒本事請回去幫你們賣命，現(xiàn)在誰殺的還不知道，說什么惋惜也只是給我聽罷了。
我低首（不知這么暗他看不看得見？）道：“是的，家?guī)熎缴畬W淵博浩蕩，學生略得皮毛，唯愿學以致用。”
“很好。守孝三年后，自然會有人去接你。”那聲音停了停，又問，“值此大喪，為何不見戴孝？”
咦？
本來取消我這回的中考資格就已經(jīng)很過分了，干嘛還變成三年？戴孝又是怎么回事？
不行，一定要弄明白：“家?guī)煷龑W生親如父子……可是！學生畢竟并非親子，行此大禮，于情、于禮不符?！?p> 對方沉默幾秒，繼續(xù)不動聲色言道：“——據(jù)曹少師所言，你應是姬山翁之子，莫非不對？”
“曹大人？”
曹寰說我是姬山翁的孩子？這什么跟什么嘛！
……等等，好像我也有點印象……
啊??！是那回偷聽，被曹寰和趵斬逮到的時候，趵斬“幫”我扯出的假身世！
——想不到曹寰不僅信以為真，還以此為根據(jù)斷定我應守孝道，把我從榜上勾去了！
冤枉呀，人家比竇娥還冤！早知道說啥也不跟著趵斬瞎摻和，當時就該堅決否認才對?。ㄋ哉f有那么一句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學生以為，曹大人是誤會了在下的意思！”我忙不迭地撇清關系，“學生雙親早喪，全賴曇縣街鄰救助成長，八歲入縣學做長工，幸遇家?guī)熓樟艚虒?，這才改姓為秦的！”
好吧，我承認這是胡編亂造。
對方似乎也不太相信：“你與秦氏一族相貌相若，這又如何解釋？”
——你又沒看到過我，光聽曹寰一面之詞怎么可以？
“學生與家?guī)熛嗵幎嗄?，志趣情操深受感染，所謂相由心生，有所相似也在情理之中啊！”通俗地說，就是長期相處的人看上去會有些相像，但那主要還是氣質等直覺印象造成的。這個理由稍微勉強，也算說得過去吧？
誰知，對方?jīng)]聽懂：“相由心生……此話怎講？”
呃，如果扯到佛教上去的話，恐怕連我自己也講不清楚。我想了想，解釋道：“是這樣的，家?guī)熃虒W生說，人的面相可以反應出教養(yǎng)與氣質，年紀越大，這種判斷就越正確。如果曹大人所見的在下，與家?guī)熡幸怀上嗨疲窍氡鼐褪且环葑颈康纳袼贫蚜T！”
唉，可惜不能用列寧說的“一個人過了四十歲就該對自己的臉負責”來佐證——只怕列寧比佛教更難讓古人理解。
對方?jīng)]吭聲，也不知道他明白我的意思不。
我等得急，又不便繼續(xù)強調自己與姬山翁并非父子關系，心里一陣忐忑。
正在此時，室外突然響起大門鐵環(huán)的錚錚聲！寂靜的居室里這響動嚇我一跳，再回神的時候，面前那個人已經(jīng)掀開簾子推門走了出去，腳步聲沿著屋外側的走廊轉到屋后，遠去了。
又有細碎的腳步聲繞過來，將我所在的屋門虛掩。
“誰呀？”這女子應著，是帛陽公主的聲音。
大門外傳來的聲音有點模糊：“……據(jù)東塔樓通報，皇城里潛進一名飛賊夜盜，小的領命搜查！望公主開門，驚擾清修，還請恕罪！”
“大膽！”公主怒喝，“這靜室雖小，也是清凈地方，怎會有賊！”
“可是……”
“還不快去別處查看，少在這里惹本公主不快！誤了為皇兄祈福的吉時，你擔當?shù)闷饐?？”她耍起橫來，還真有夠不講理。
“可是……”
“可是什么？皇兄的凱旋盛宴在中殿舉行，正是必須戒嚴的時刻，你們卻眼睜睜看著小賊進皇城，還丟失其行蹤，懷疑到本公主的靜室頭上來？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喝，虛張聲勢哪。
是因為我在這里，她害怕被搜出來？
“事關重大，還請公主開門！”
……啊，為防萬一，我還是先躲躲吧。
偷偷扯下眼布，我從虛掩的房門鉆了出去。外邊是三丈見方的院子，院中有鼎，我沿著印象中剛才那男子的路線往屋側廊下去，轉過屋后，又見兩條長廊，旁側幾間矮房。走到長廊盡頭是小圃，深處有一道鐵門，門上落著閂。
難道那男人還沒離開這里？
現(xiàn)在怎么辦呢，我琢磨著得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等人搜索過了，再回到這里，等公主安排把我送出去的事宜。遙聽得前面吵嚷，我急忙取下門閂，從后門溜了出去。
總的來說我對皇城非常不熟，唯一的記憶是好幾年前跟著小宮女走那回了，基本上等于零。一出后門，前后都是至少五米高的紅墻，一條直路通左右，還真沒別的岔路可選。
我隨便找了個方向，在高墻的影子里沿路小跑起來。
右轉，右轉，左轉，還不算難記，希望回來的時候不會迷路。
到下個拐角處，我冷不防與突然冒出來的人撞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