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章知府咬咬牙,忙道:“卑職先前生怕驚擾了陛下不敢直言相告,請陛下恕罪。請陛下放心,區(qū)區(qū)幾個海盜成不了大氣候,卑職回去這就開堂審問清楚,斷斷不會容許他們驚了圣駕!”
古清華愕然,隨即明白了章知府的意思,她不覺暗暗好笑。這樣也好,只要他害怕、急于撇清關(guān)系,反倒省了自己許多口舌。
“原來真的有海盜,”古清華眼睛一亮,笑盈盈道:“朕來此地也有二十天了吧?一個海盜都沒見著,還以為是人言誤傳呢!”
“……陛下……”章知府頓時呆住了,傻子似的瞅著古清華,摸不清她的意圖。只是,她的眼睛閃閃發(fā)亮像是特別感興趣似的,令他感到背后一陣一陣的發(fā)涼……
“那海盜長得什么模樣?”古清華笑問,好像還有點“心向往之”。
“呃?”章知府又呆了,他只覺得腦子里瞬間一片空白!碰上不按規(guī)矩出牌的主子,還真是能要人的老命!
片刻,章知府方吃吃艾艾道:“那個,那個——”那個了半天他情急生智腦中靈光一閃,忙道:“微臣,微臣也沒見著,微臣不知,請陛下恕罪!等,等微臣回去見著了,再來回陛下的話!”
章知府恨不得立刻脫身,心里不由得暗暗埋怨議政王,白白給了他那么些好處,連一點有用的信息都不透露給他!他若是知曉了陛下的脾性,能像此刻這么狼狽么?不行,等會非找他去不可,此事他若不幫著想個好的應(yīng)對法子,他就——就——就不再孝敬他了!
“也不用那么麻煩,”古清華豈容他這么脫身,下巴輕揚:“這樣吧,朕派劉公公領(lǐng)一隊羽林軍將那二人押來瞧瞧便是。來人!”
“陛下,使不得啊,陛下!”如果暈過去不算大不敬的話章知府情愿暈過去得了,怎么有這么不靠譜的陛下???他急得說話都帶著哭腔了:“陛下,此輩窮兇極惡,有污圣目,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古清華頓時拉下臉來:“這個,朕的事需要章愛卿來管么?”
“微臣不敢!”章知府雙腿發(fā)軟。
“那就趕緊去辦!”古清華冷笑:“哼,朕乃真龍?zhí)熳?,還能怕了區(qū)區(qū)一個海盜不成?朕偏要瞧瞧!”
“是,是!”章知府心里無比哀怨面上無比配合:“微臣,親自領(lǐng)劉公公去提人?!焙闷嫘暮λ廊税。绕?,碰上個好奇心這么古怪的主子,更害死人?。?p> “嗯?!惫徘迦A滿意的點點頭,闊袖一揮,道:“把人帶來即可,你就不必來了!”
“是,微臣告退?!闭轮偹闶媪丝跉?,讓他再來,他也深感吃不消呢!
章知府退下后,沈流連和蘇浚從屏風(fēng)后緩步而出。蘇浚似笑非笑,他就知道,她胡攪的本事是不小的;沈流連一言不發(fā),他覺得陛下方才的言行有點太那個,無賴,好像,有些不太好。
古清華絲毫沒有認(rèn)識到自己人格上的這一點缺陷,她目光掃過二人,道:“太傅,今兒恐怕談不成什么了!朕料想,他們縱來了也是一身的傷和滿心的怨氣。太傅先請回吧,明兒,朕再傳太傅!”
“也只好如此了?!鄙蛄鬟B有些悶悶的點點頭,原本計劃得好好的事突然來了個急轉(zhuǎn)彎,弄得如今這樣四不像的,他心里也很憋屈。
“臣告退?!鄙蛄鬟B施禮退下。
不到兩個時辰,人終于帶來了,兩人嘴里都塞著布團,五花大綁,衣衫撕爛了好幾塊,血跡斑斑,頭發(fā)也亂成個鳥窩,沾滿各種草屑泥土等,這副形象,倒更貼合海盜的身份。蘇浚愕然,望向劉公公。
“咳,”劉公公咳了一下,有些不屑說道:“他們嘴里不太干凈,尤其是這個老的,簡直不成樣!”老包忍不住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嘴里嗚嗚有聲。
蘇浚抿嘴微微一笑。料到必是如此,故而先見他們的只有他一個,他得先把道理跟他們講清楚了才好見古清華的,否則當(dāng)著古清華的面說了什么不該說的,古清華縱想護著他們也難。何況,他們這副模樣也的確不宜面君。
“你們都下去吧,這兒交給我了!”蘇浚吩咐。
“蘇側(cè)夫,這兩人兇狠著呢,您看是不是——”劉公公忍不住陪笑。幾位皇夫中,蘇側(cè)夫最得陛下寵愛,萬一被這兩個粗人傷著了,陛下遷怒下來,可不會講道理的。
“無妨,下去吧!”蘇浚搖搖頭,斷然吩咐。
“是,奴才等……守在殿外便是?!眲⒐桓腋麪庌q,仍是暗示了一下。
蘇浚點點頭,沒再跟他爭執(zhí)。劉公公便一使眼色,帶著押人而來的羽林軍士一道退下。
老包橫眉怒目,艱難的抬起頭狠狠瞪著蘇浚。羽林軍士們生怕他二人傷了蘇浚,臨退出時不動聲色將兩人都踢了一腳小腿彎,順勢將兩人輕輕一推推得躺在了地上,活脫脫兩個大肉粽。
蘇浚淡淡一笑,沒理會老包,卻蹲在汪海容面前,將他嘴里的布團輕輕取了下來,笑道:“汪大當(dāng)家,咱們又見面了!”
“蘇公子?!蓖艉H萃铝丝跉?,語氣還算平淡。自打看到太監(jiān)前去大牢提人,他心里已經(jīng)隱隱有底了,此時見了蘇浚,心更是放下了一半。
汪海容眼光瞟向老包,帶些祈求的望向蘇浚。
蘇浚會意,向老包笑道:“不是不可以替你將布團取出來,不過你得答應(yīng)我不亂吼亂叫,若是叫外面的人聽見了,我也幫不了你!你要是同意,就眨眨眼?!?p> 老包不滿的瞪著他,終于不甘不愿的眨眨眼。蘇浚一笑,將他嘴里的布團也取了下來。
“這是哪兒?究竟怎么回事?蘇公子?你是上次大當(dāng)家的見過的人嗎?你們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老包呼出一口濁氣,迫不及待沉聲低問。
“此事說來話長,你讓我先答哪一個的好?”蘇浚道:“你們先把衣裳換了,擦洗干凈,再把傷口包扎一下,檢查檢查有沒有受了內(nèi)傷,容后再談吧!”蘇浚一邊說一邊將捆綁在汪海容身上的繩子解開,想了想又警告道:“這兒是講規(guī)矩的地方,你們可別亂來,都得聽我的,若是惹出麻煩,陛下也救不了你們!”
“陛下?”汪海容和老包俱是一震,“這兒是——麗水行宮?”汪海容問。
“不然你以為呢?”蘇浚沒好氣,忍不住抱怨道:“你們也太不小心了,還好運氣不錯,讓陛下及時得到了消息派人將你們強行接了過來,不然,哼!”
“不能怪大當(dāng)家的,”老包嘆了口氣,道:“是我疏忽了,沒想到還有人認(rèn)得我!是我連累了大當(dāng)家的!”
“包叔!”說話間汪海容已經(jīng)恢復(fù)了自由:“您別這么說!”
“好了,那后邊左右兩處屏風(fēng)后有干凈衣裳、有清水、紗布和金瘡跌打藥膏,你們先去整理整理吧!”蘇浚拍拍手起身:“別的事等會再說不遲!”
“多謝!”汪海容向蘇浚一抱拳,搖搖晃晃站起身,又去扶老包。他突然轉(zhuǎn)頭望著蘇浚,遲疑道:“蘇公子,那個,靜姑娘——靜姑娘呢?”
蘇浚心底閃過一絲不悅,道:“你們先打理干凈吧,這個樣子怎么能見靜姑娘。”
汪海容沒再吭聲,扭頭扶著老包去了。
兩刻鐘上下,二人已弄妥當(dāng)出來,兩人身上的衣裳一為銀灰暗紋、一為銀褚暗紋,襯得他們的膚色也不是那么黑。方才還不覺得,此時清洗一番,看不到的地方不知,臉上卻是淤青淤紫不少,看起來有些可怖。汪海容下巴腫了老大一塊,老包左眼角一圈淤青則特別顯眼。
蘇浚愣了一愣,皺眉道:“要不要宣太醫(yī)檢查一下?”
汪海容擺擺手,傲然道:“我們過的本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區(qū)區(qū)小傷何足掛齒!蘇公子今日相救,大丈夫恩怨分明,來日定當(dāng)相報!”
蘇浚微微一笑,道:“你們?nèi)裟荏w諒陛下的一番苦心,比什么都強,倒用不著報答我!”
“陛下的恩德,草民們,自也會記得的!”汪海容垂頭說道。他也明白,蘇浚不過是聽命行事罷了。
“折騰了這半響,你們也該餓了吧?”蘇浚笑笑,道:“走,先去吃飯,吃飽了肚子才有力氣說話!”
“蘇公子倒是個快人快語的!”老包一笑,不由朝蘇浚豎起大拇指,然后不屑道:“不像方才那個娘娘腔,說的話能酸掉人的大牙!”
“包叔叔!”汪海容趕緊警告性的叫了他一聲,向蘇浚投過去一個歉意的目光。
蘇浚一愣,忍不住呵呵笑了笑,向老包低聲道:“唔,你說的是劉公公嗎?他是陛下身邊得用的大太監(jiān),這話可別再說了!”
蘇浚說著將他們領(lǐng)到一旁偏殿,方才趁著他們清理更衣的時候已經(jīng)命人擺上了飯菜?!澳銈兿扔茫胰シA報陛下一聲。”蘇浚點點頭。
“有勞蘇公子?!蓖艉H蔹c點頭。
不大不小的紅漆圓桌上擺著八菜一湯,盛在素雅的青花盤碗中,一眼眼看去,魚米羹、釀冬瓜、白果玉竹豬肚煲、荔枝魚、蒜苗熘豬肝、蒜蓉鹽焗雞、白汁春筍、炒雞瓜、豌豆苗蝦米湯,道道都是東南郡的家常特色菜,再配上兩碗粒粒雪白晶瑩冒著熱氣的白米飯,一壺當(dāng)?shù)匕傩兆類埏嫷男∏拙?,尚未入喉,老包和汪海容便鼻中嗆澀,眼眶朦朧,差點滴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