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蘇浚悄莫聲息的出了宮,暗中游走于都城周邊八縣巨商富賈之家。
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怎么發(fā)揮的三寸不爛之舌,古清華原本還擔(dān)心商人們會持觀望態(tài)度好一段時間,誰料才過五天,周口的方家和林家、徐家三家家長便至戶部衙門,在衙門口呼啦啦全跪下了,徐家家長徐施高高舉著一本折子過頭,嘴里一邊慷慨激昂的表示了原為災(zāi)區(qū)人民做貢獻的拳拳之心。
衙門口當值的衙役們才剛剛反應(yīng)過來預(yù)備上前趕人,誰料“嘩”的一下,也不知誰帶領(lǐng)的,一大群百姓圍了過來。待聽清楚徐施嘴里對災(zāi)區(qū)百姓表示的慷慨激昂、深表同情之言,衙役們也不禁動容,更不用說圍觀百姓了。
當值幾人商量了一下,又看他們衣著光鮮,再一打聽得知是周口富豪,便也不敢怠慢,慌忙進去稟報劉嘉。
自打戶部官吏們被抽調(diào)護送賑災(zāi)銀兩前往災(zāi)區(qū),劉嘉提著的一顆心就沒放下過,天天都在戶部衙門里按時上下班,有時還超長加班。
一聽說周口三大富豪居然哭著喊著要捐款,心頭一振,忙親自迎了出來,將那三人引入前院偏花廳,問前因后果。
聽他們說完,劉嘉自己也不禁有些感動,便問他們打算捐多少,一聽說三十五萬兩,劉嘉大吃一驚,口里的茶差點噴了出來,道:“你們?nèi)摇簿枞迦f兩?”
三人搖頭,道是“每家各三十五萬兩!”
劉嘉瞪眼張嘴,半響才反應(yīng)過來,喃喃道:“這,啊,好,好??!”他原本還以為生意人嘛,不過是仗著錢財搏個好名聲,沽名釣譽之輩,誰知,竟然一張口便是三十五萬兩!
劉嘉半響才反應(yīng)過來,興奮勁一過,突然警惕起來,細細的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神色一凜,道:“你們,可是有事要求本部?”
三人笑得坦誠,說得更坦誠,信誓旦旦表示毫無所求,一來同情災(zāi)區(qū),二來為自己子孫后代積德,三來為自家老人積壽,同時也隱隱暗暗拐彎抹角表示了祈求減免賦稅之意。
劉嘉這才了然,他更傾向于相信最后一個理由。說起來,朝廷對商人收取的賦稅,還真是不低的!
劉嘉沉吟一會,自得一笑,抬頭道:“得,茲事體大,且陛下對賑災(zāi)一事十分重視,本官得替你們進宮一趟,且瞧瞧陛下的意思!三位,便在此侯一侯吧!”說畢,萬事皆我操心的嘆了口氣。
三人聽了自然起身恭送,一堆恭維夸獎、道辛苦、多謝等之類的話,然后自然少不了劉尚書“辛苦”一趟的辛苦費。
劉嘉笑呵呵的與他們寒暄著,一副渾然不覺發(fā)生何事的模樣,大搖大擺出了衙門,乘轎往皇宮方向去。
轎簾落下,他迫不及待的從袖中抽出信封,打開一看,整整三千兩,立刻美得臉上放光,兩眼瞇成了縫。三千兩啊,夠……買很多很多東西了。
“你說什么?”古清華聽他說完大為吃驚,睜大著眼一時怔住了。
“微臣亦料不到,生意人中竟有如此慷慨之人,此刻他三人還等在戶部衙門里,陛下之意——”劉嘉見古清華也大吃一驚,便陪笑著道。
他卻不知,古清華的驚訝跟他認為的驚訝不是一回事。古清華驚的是居然這么快便有人上門來了,她以為那些人起碼要觀望觀望、反復(fù)謀劃又謀劃的。她不禁有幾分好奇:蘇浚究竟用了什么法子?這么見效!
“士農(nóng)工商,商人也是我大息百姓一員,既然有此善心,朕若是拒絕,豈非堵了百姓從善之道?”古清華醒過神來,向他笑道。
“陛下所言甚是!”劉嘉當然不會放過拍馬屁的機會,緊跟著道:“這是陛下教化有方,感化天下,臣敬服不已!”
古清華微微一笑,沒搭理他這話,稍稍沉吟,卻道:“戶部管的是戶籍財稅,事務(wù)本就繁多,如今又抽調(diào)了人手下去賑災(zāi),恐怕愛卿越發(fā)忙不過來了!這民間善款就不勞愛卿操心了,還是轉(zhuǎn)交內(nèi)府管理吧!朕這就下旨,命內(nèi)府接管此事,你回去后將那三人帶到內(nèi)府便是?!?p> “……是,臣遵旨。”劉嘉心里一陣失望加掃興,面上卻不敢露出半分來,領(lǐng)旨緩緩而退。
“這個蘇?!惫徘迦A望著前方,心里頓生說不出何種的滋味……
接下來的一個月中,戰(zhàn)果之輝煌程度遠遠超出了古清華的預(yù)計,前前后后竟有近兩百戶富商大賈人家前往內(nèi)府衙門捐款,捐款數(shù)額從三十萬至六十萬都有,地域也是遍及幾乎全國州縣,蘇姑姑和湘琳每天將賬目呈報上來,目瞪口呆渾然不敢置信,萬萬想不到會有如此結(jié)果。
古清華這邊一接收銀兩,那邊便命劉嘉擬出計劃,做修改之后,將銀兩源源不斷的運往災(zāi)區(qū),并且,哪一處受災(zāi)州縣撥了多少款項,用于何種用途,用的是那些人的捐款,古清華命人撰寫了,在翟鳳城各個城門口均貼了大字報,明明白白表示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態(tài)度。
官方向民間通報支出,這是前所未有的稀奇事,一時間成為翟鳳城中上至達官貴人下至黎民百姓討論得最熱烈的話題。眾人無不贊嘆女帝陛下拳拳愛民之心,甚至還有讀書士子寫詩作文頌揚女帝。同時,各大捐款商家的善行也得到了民間廣泛的肯定,加之這事大得女帝陛下的肯定贊賞,各大商家的地位在眾人眼中也有那么點與眾不同起來,生意好了不是一點兩點,名聲更是暴漲在外。
這倒是意想不到的結(jié)果,眾商家們無不驚喜,暗自盤算:即使最后達不到心愿,這也不是一趟賠本的生意!
于是捐款來得更加兇猛,但凡有些眼光、且拿得出這筆錢的,無不爭先恐后往京城里內(nèi)府衙門跑!
議政王開始不屑,后來漸漸不安,也有一種自己也說不出來的不對勁,終于在一天早朝時,鄭重的提到了此事。
議政王一臉肅穆,凜凜正義向古清華引經(jīng)據(jù)典說了一大堆正統(tǒng)禮儀大道理,然后道:“商人身份低賤,見利忘義,無商不奸,無利不往,朝廷之事豈容這等人胡亂攪合,陛下此舉有損朝廷體面、為君尊嚴,還請陛下了了此事吧!”
古清華不禁心頭冷笑,嘖嘖,說得多好聽!一副全心全意為她著想的嘴臉!什么朝廷體面、什么為君尊嚴?當初災(zāi)情報來,戶部拿不出銀子賑災(zāi)她急得要上吊的時候他在哪?這會子見她不但輕松過關(guān),連災(zāi)后重建的銀子都綽綽有余了,他倒跳出來說這種話!
不過,古清華算了算,還有三天便到她與蘇浚約好的一個月期限了,籌的銀子已經(jīng)足夠,她也不可能沒完沒了的繼續(xù)此事,確是時候該收場了!他這番話,倒是說得甚是時候。
但古清華不肯立刻就同意議政王的說法,事關(guān)面子,說什么也得爭上一爭的。好比甲乙雙方簽訂合同,甲方擬出的合同,即使沒錯,作為乙方也要挑點兒錯處出來拉扯一番,這才不會叫甲方小瞧了去。
古清華嘻嘻一笑,半真半假向議政王道:“議政王想是多心了!商人就不是我大息子民、就不是朕的臣民嗎?他們有這個能力、有這份善心,朕為何要拒絕?怎么?難不成議政王瞧著朕這些日子財源滾滾眼紅了?議政王不要眼紅,朕不妨把話放在這里,這筆錢朕一個子也不會收入小金庫,將全部用于災(zāi)區(qū)救濟與災(zāi)后重建,諸位愛卿可以監(jiān)督朕做得到做不到!”
古清華尚未說完,群臣無不莞爾,個別“撲哧”笑出了聲,慌忙捂嘴垂頭。待聽她說到最后,眾人都不笑了,有的怔,有的驚,有的服,有的佩,臉色忽然就嚴肅了許多。
“陛下——”只有議政王,仍是氣得臉漲得通紅。
“罷了!”古清華擺擺手打斷他的話,笑道:“朕同你開個玩笑而已,議政王自然不是這等人!”
“朝堂之上,還請陛下休要開此等玩笑,臣,當不起!”議政王氣呼呼板著臉,眼中驀地閃過幾縷陰翳。
古清華笑了笑,偏著頭故作姿態(tài)想了想,下巴一揚,挑眉道:“這事便依了議政王吧!朕這就下旨,就說賑災(zāi)銀兩已經(jīng)足夠,再收的話未免顯得朝廷別有用心,所以,請他們下次趕早,如何?”
聽她說到最后又不正經(jīng)起來,議政王頓時又是一陣氣結(jié),向上瞪了一眼剛剛張嘴欲駁,轉(zhuǎn)念一想,何必!她越是這般沒正行豈非自毀形象?他何必提醒她?哼!
“如此甚好!就依陛下此意吧!”議政王仍是冷冰冰的回道。
旨意一下,剛剛趕到都城的商家們無不掃興,紛紛央人走門道,不料內(nèi)府竟是水潑不進,后輾轉(zhuǎn)打聽得這是議政王的主意,不禁對他大起反感,無可奈何之下怏怏離去。
皇宮里,古清華已經(jīng)命湘琳好生主意著與林芝等及時溝通,看看蘇浚什么時候回來。湘琳很冷淡的答應(yīng)了。
孰料,最后一天已經(jīng)過了中午,仍舊沒有蘇浚的消息。
古清華的心里突然沒著沒落起來,止不住的胡思亂想,擔(dān)心蘇浚會不會出了什么意外?